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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和尚!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们把阿九弄去哪里了!?”这日绯辞从天边冲进静思阁,猩红的眼眸怒气冲冠,近乎癫狂地抓住不幸在阁中瞎晃的净空一通逼供。
“施主,此乃镇水寺的内务。”净空持重的说,脖子上寒光凛冽的匕首也不能吓到他。
“你放屁!”绯辞恶狠狠地啐了口,“那个臭和尚呢!他什么时候回来!”绯辞手里的匕首又贴近了净和两分,皮肤已有火辣的痛感。
“师父前往帝京参加佛会,要半年才归。”
“什么狗屁佛会!我看他是良心不安!有本事狠心责罚自己的徒弟怎么如今当起缩头乌龟了!”绯辞的怒火携着冰凉的杀气。
“施主息怒,师兄没有骗你。”净和见他杀气已动,紧张到不行,偏偏此刻师父外出,方丈师叔闭关修行,连本该在戒律阁服役的小师弟也不知去向,他现在是对这件事一点头绪都没有。其实此刻看似镇定的净空也不清楚净圆到底去哪里了,但他镇静地说:“施主是要动杀念?小僧命不足惜,可师弟如何对得起净圆师弟的嘱托?”
“呵!”绯辞冷笑一声,转身狠狠地把净空砸在灰黄色的土墙上,眯着眼冷冰冰地说:“你这小秃驴敢用阿九威胁我?”净空被他勒的脸都紫了,挣扎道:“施主定不愿师弟伤心吧?”
“我是答应过她不伤镇水寺中人一根毫毛,可那又怎样!你们这群败类,是非不分也配她珍惜?!”绯辞手一松,净空狼狈地扶墙勉强没有摔倒,咳了好一阵。绯辞戏谑地笑了两声,可恨这净空一团棉花似的,不管别人怎么对他,他都恭敬有礼客客气气的。弄得急性子的绯辞郁闷不已。扔了个锦囊给他,“小秃驴,把这东西给你师父。还有,飞鸽传书一并告诉你师父,阿九受了你们好方丈的寒锁刑,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施主……何出此言?”
“问你们的师父还有方丈去!我要让玄清尝尝心痛的滋味,他活该!”
净空见绯辞人影飞速的掠上屋檐不见了,还不等净和来阻止就拆开了锦囊,“师兄,这是给师父的。你……”
“……不会吧”净空看着手中一卷小小的信笺呢喃道。“小施主,求求您给我口吃的吧。”
“啊!”那锦衣玉环的小孩子在路边趾高气昂走得好好的时候,一只细的可见骨架的手从黑暗荒僻的小巷里伸出来,抓住了小孩子的脚,那手冰凉,不像活人该有的温度。
随着叫声,立刻有仆人侍卫大喝着把那手拨开,将自家小主子护在身后。
“什么狗东西,也敢拦小爷的路!”那小孩子受了惊大发脾气,“给我打!”
一声令下,两三壮汉立刻拳打脚踢地向那团小小的不停颤抖瑟缩的小身子上招呼。
“这又是哪家的贵人啊,真把咱们百姓当草芥吗!”
“是过了点,不过被打的也不是好人,好像是寺里受重刑流放的。不知怎的会到这里来,真是晦气!”
“这种犯了戒的人打死算了!”
“打得好!打得好!小哥哥好厉害!”街面上的小孩子们高兴地往那团躲在黑暗中艰难移动的影子扔烂菜叶子臭鸡蛋。
“咦!小哥哥你看,他身上有链子耶!”
“拉一拉?”
“嗯!用力!”
“啊!”沙哑的低呼声,黑黑的脸上唯一干净的眼眸蓄满泪水。净圆……净圆真的是无辜的。
玄清默立在自己的床榻前,面黄肌瘦的小人蜷曲地睡着。狭长的睫羽偶尔轻颤,呼吸亦不平稳。
接到净和的信,匆匆从帝京的展佛会上赶了回来。出城,入山,却在路上遇到了净圆。喧闹的人群终于散去,角落里的人几乎要和小巷里阴影融为一体。她身上还穿着受刑那日的僧袍,血泪,尘土,污渍…太多的困厄覆盖其上,看不出衣服本来的颜色了。手腕脚踝处的殷红浸透层层的纱布,寒锁已经取下三日了,可这伤口,像永远都好不了似的。
刑余之身,被自己弃于深山流于市井。肺部旧伤未愈又遭寒毒亲体。心头血被强行逼出体外,原先御寒护体的丹药尽失不算更彻底伤了身体底子。膝上恐怕也留下病根,阴雨天不免疼痛。小小年纪一身的伤病比垂暮之年的老者都要多。
这一身伤一身病都是自己赐下的。因谋害澄观被自己贬到戒律阁,可事实却是澄观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邪淫良女,方丈一怒之下对她施以重刑……可笑净圆实际是个女孩。两日跪在雪里,她说冤枉。可自己不信,以逐出师门相要挟终换的她低头。大殿里、刑台上只要说一句自己是女孩就可以终结一切,可她没有。是怕女孩的身份会伤了自己这做师父的清誉吗?
玄清轻轻抚摸净圆枯黄杂乱的如鸟窝的头发。过去也常做,唯这一次,包含着怜惜、疼爱、歉意、自责、内疚…太多复杂的情感。
……
床上的小人呼吸急促起来,神情愈发仓皇,眉间痛苦地紧皱。是无法摆脱的诅咒吗?熟悉至绝望的梦魇,厚重难以撕裂的灰暗……
“净圆!净圆!别怕,为师在,乖……”
她被惊醒陡然睁开了眼睛。
“醒了?”玄清松了一口气,这般梦魇真的太伤心神了,孱弱如她如何禁得住。伸手想要扶起净圆,可被她颇为惶恐敌意的躲过。
抓着被子,她急忙缩到墙角,眼睛却一刻不离的盯着玄清,“你是谁?师父会来接我回去的,你们别想欺负我。那些打我的人师父都会帮我报仇的!”
听到“报仇”二字时玄清的眉皱了皱。又疑惑到“师父?哪个师父?”
“什么哪个,我只有一个师父,师父待我最好了!瞧,这就是师父送我的。”净圆从新换上的僧衣里拿出挂在脖子上的褐色琉璃铃铛,得意的给玄清看。“好多坏人来抢,都被我打跑了!”净圆傻傻地笑,指尖摩挲这铃铛的轮廓。玄清瞧着她的神态,心里生出一阵咸涩,然后都蔓延到了眼里。铃铛精致美丽,却不是多名贵的法器亦不知给她带来过多少麻烦,但只因为是自己向赠的礼物便要爱护至此。
“来,先喝药。”玄清把一边煨着的药倒出来给她。“不喝!”净圆的脑袋又躲进被子。玄清没想到她如此利落的拒绝。从前她敬他是师,鲜少为拗,可如今…她能记得大多的事,记得自己待她的好,唯不愿记起这个师父是谁。曾经——一再,伤她太多,疑她太多。
“为何不喝?你师父会担心的。”玄清坐在床边耐心地说。闻言净圆犹疑地又看了看碧玉似的药碗。“你先喝”她说。
“什么?”
“你不喝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毒?”
“净圆!”玄清重重念出这两个字,眸中的神色数变,端着药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最终还是在她似笑非笑的面容中喝了口汤药。“现在,喝药!”他语气严厉。
净圆像是无所畏惧地冲他吐吐舌头,咕噜咕噜地喝了药。不等她埋怨叫苦,一杯蜜盏茶又端了过来。还是那双素手,白色的勾着莲瓣的袖口,“药苦,可需漱口?”
蜂蜜的香甜弥漫开来,舍不得拒绝。
“你……为何救我?想要什么?我的命或是血吗?”她问。那日恍惚中似乎有人驱走了欺辱自己的人群,抱起自己放入软软的马车上……就像几年前在湖州初见时的一样。每次见到师父,都是在自己这么不堪的时候。净圆苦涩地想。
“净圆……”玄清紧紧地凝视她,那惊讶意外的神色比刚才要他试药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次只是声轻不可闻地呢喃,心酸又怜惜。那些小徒儿不愿回想的受尽欺凌的过往,午夜梦回时的委屈无助,孑然一身……若非因为自己,她又何须再经历一遍。到如今,纵然我佛庇佑还能再找回小徒儿,她的心性只怕再难如往常般清澈……可这如何能怪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浮屠是什么?很值钱吗?”
玄清哑然,目光无力地垂到地上。
“你还记得你师父是谁吗?”玄清良久才问。
“不算……太记得……”净圆微微敛眸,掩藏不知何时湿润的眼眶。师父……终究只是个模糊的影子罢了,那样温暖的称呼……她奉上的敬顺之心,她期待的疼爱教导陪伴终究是指缝间的流沙,想留住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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