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只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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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遥谷的叶家本是除妖世家，不过自从开国以来，妖怪成精都是少见的事情了，大妖隐居世间，寻常人也察觉不出来它们的妖息，小妖又藏得太深，都躲在深山老林修炼去了，除妖这一行便在叶小西爷爷这一辈没落了。
    从小时候起，叶父叶母就想一直想让叶小西当个名震江湖的侠女，也别干除妖师这行了，可是叶小西却觉得除妖术听起来颇威风，自己便偷偷摸摸照着典籍学了些，结果最后成了个武功还不错，除妖术却很差劲的剑客兼除妖师。
    叶小西这时年已十五，及笄之年，拿着一百两的闯荡江湖资金，被父母送出了家门。她有一个哥哥叫叶小南，早在三年前，也被送出家门去闯荡江湖了，久未归家，每年往家里通几封信保平安，听说现在在华山派偷师学艺，叶父叶母让叶小西有空就去见上她哥一面。
    没出过逍遥谷的叶小西好不容易找对了路，到了除妖联盟，想在南风榜接任务，结果负责人说如果没有除妖执照，得先考证，才能接任务。叶小西便问了如何考这除妖执照，负责人收了她十两银子，给了她一个白色的珠子，说是攒了一百个大妖的妖息，珠子变成全黑的时候，就能拿珠子来换除妖执照。叶小西咬了咬牙，咽下了口唾沫，现在当个除妖师还要考证，真是世道艰难啊。一百个大妖，天啊，一百个，单单是一个大妖都能把她摁在地上摩擦了。（妖息是一个妖怪的气息，不同的大妖怪有不同的气息，除妖师总是将打败的妖怪的气息储存在小东西里面，用来体现自己的除妖能力。妖怪越厉害，数量越多，东西里面的妖息就越重，同时，这在同行之间也是等级和身份的象征。）
    千青城里有一水云阁，阁主名唤东离，世人多称呼其为东离公子。话说那东离公子有通天的本事，可知过往，可看将来，可观风水，可测吉凶，从未有说错算错的情况，但是，只见妙龄女子，不见男子。因而江湖上不少人都说东离公子，其实是个迷恋女色的伪君子。
    江湖上有了这样了不得的人物，自然就有不少人好奇他的模样，有人说他其丑无比，满脸的疙瘩，也有人说容貌恍若天人，俊美无俦。拜见过他的女子，却是都忘了他的容貌，记不起来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天下第一剑的蓝思年，蓝少侠，本是要娶了那肤白貌美的孤岚山庄的少主上官若琴的，可是自从见过了水云阁阁主的东离公子，却是立志要嫁给那东离公子，此生非君不嫁，这让蓝思年着实是难堪。
    不过蓝思年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既然人家姑娘不愿嫁，那便取消了婚礼。若是强求，双方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平白葬送了两人的后半生。他只是有些不甘心，自己也是和那上官若琴相处了一年有余，这一年的情意反倒不如和那东离公子的一面。
    于是乎悬赏一千两白银，在江湖南风任务榜上求东离公子真实画像一副，要带其亲笔签名为证。
    为了不在考到除妖执照前，就把自己饿死，叶小西就去了任务阁，看了看江湖任务榜，都是寻仇杀人，求医问药之类的任务，对于身为菜鸟的叶小西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便去接了看起来最容易的任务，“东离公子画像一副，带亲笔签名。”叶小西接下任务，拿了两百两的纹银定金，签了任务书。在众人啧啧称奇中，离开了任务阁。
    叶小西一人，一马，一剑，到了这千青城，在水云阁对面的客栈租了房间，咬了咬牙，付了一周的房费。那客栈老板是个身体圆润的生意人，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来看东离公子的，仿佛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
    叶小西皱了皱眉，把某人未婚妻移情别恋东离公子，在江湖任务榜上发布任务的事情粗略一说，那老板叹了口气，说道，“是那天下第一剑的蓝少侠吧。”叶小西一惊，蓝思年那点事情竟然传到了这儿来了，这江湖还真是小。
    “都是男人，理解那蓝少侠的苦处。”那老板挤了挤眼睛，把银两推了一些给叶小西，叶小西欣然领受了，道了谢。
    老板摆了摆手，小声说道：“听之前的人说，夜半的时候，水云阁门前的那株梨花树会骤然绽放，东离公子会开窗通风，姑娘看着办吧，说实话，老板我啊，也好奇那东离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一到夜半的时候，大伙都睡得沉沉的，醒不过来。”
    叶小西看了眼客栈外，正对着的水云阁，屋外确实有一株稀疏平常的梨花树，零零散散几个花苞，叶子也不甚茂密。
    叶小西拱手道谢，到房间收拾好了东西，就一直躺在床上睡觉，她特地挑了一个二楼正对着水云阁的房间，要是半夜真有窗户开阖的声音，她就赶紧打开窗，看看这东离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任务也就能完成一半了。长途跋涉的疲惫感，让叶小西睡得很深，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深夜。
    夜半时分，叶小西听到了梨花的声音，清晰异常，就像是那一朵朵的梨花就在她的耳旁绽开，空气里似乎还有着梨花的香甜。更加沉重的睡意朝着叶小西袭来，像是深海里的海草，要拉她陷入更深的梦境，接着是窗户开阖的声音。叶小西心底暗叫不好，再不清醒过来，就要见不到那东离公子了。
    手臂突然间抽搐了一下，枕边的剑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重而暗哑的声音，破坏了这甘甜的夜晚。叶小西强打精神，猛然坐了起来，屏住内息，尽量不去闻那梨花香。握住剑把，打开了窗子。
    盈盈月光披散在这一人一剑上，叶小西看到了东离公子，在那一刹那，她明白了为何上官若琴会喜欢上他。
    公子如玉，举世无双，就这一条，就足够女子们为他倾倒了。
    叶小西抱着他的剑，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东离公子，自己也像是一把剑，肃穆又庄严，带着危险的气息，她很确信，自己这样看起来挺像个厉害人物，很不好招惹的那种。她就使劲观察东离公子的外貌，发现这人其实五官很淡，很轻，像是毛笔没有墨水了，白的闪亮，配在一起，却偏偏有种烟雨朦胧，欲说还休的感觉。
    东离注意到了对面客栈盯着他的叶小西，不由得皱了皱眉。在梨花香气中，千青城应该没有人能清醒地活动，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转而把窗户阖上。
    叶小西抱着剑，翻身坐在了窗檐上，盯着水云阁那扇阖上的窗。
    漫天的白色梨花花瓣弥漫在空气中，似梦似幻，似真似假。叶小西手接过花瓣，发现花瓣就像是易碎的月光，落到手心就散去了。不，这更像是一场巨大的幻境，难不成这东离公子是妖不成？
    叶小西心想，这可真是够诡异的。到底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这梨花树的问题，这两者之间，他更倾向于后者。
    叶小西看了一眼水云阁门口，那株梨花树，又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窗户。犹豫了一下，抱着剑从窗檐上一跃而下，静悄悄地落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踱步站在那株梨花树前。
    她很确信，平生从未遇到过如此漂亮的梨花树。花瓣洁白，晶莹剔透，带着一丝缱绻的温和，主干苍劲有力。白日来客栈寄宿时，她也是看到过这株梨花树，当时似乎是一株再平常不过的树。
    月上中天，整个千青城都笼罩在明亮的月光之下。梨花花瓣更是飞舞地愈加欢腾了，纷纷扬扬，充斥在整片空间中。落在叶小西的衣袍上，像是光遇到了黑暗，一点点的消散了。叶小西伸手，接到了一片梨花花瓣，却在碰到手心的一刻，刹那间消散。
    这时水云阁的房门缓慢的打开了，叶小西手握住剑柄，她现在转身逃跑还来得及吗？
    叶小西淡定地转过身，想开溜。一阵风裹挟住她的身体，把她拖入了水云阁内。身后的大门轰然关闭了，吓了叶小西一跳。
    四周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叶小西从怀中掏出了三枚铜钱，朝着三个方向射去，铜钱就像是孤鸟入林，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声响。叶小西不由地皱了皱眉，从外面看来，水云阁并不是很大，为何里面却是就连轻盈的铜钱都触碰不到墙壁。
    黑暗中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你是谁，来水云阁所谓何事？”
    叶小西面色平静地反唇相讥，“东离公子不是有通天的本事吗？应该早就知道了。”
    “你是个很有胆量的人。”
    整个房间的灯都亮了起来，突然的光亮让叶小西有些不适应，她迅速地将手覆在眼睛上，过了几个刹那，才适应了光线。
    东离公子穿一身白色的衣袍，发上系着一条白色的绸带，看起来简简单单的装束，却偏偏给他穿出了高不可攀的气度。
    “你应该是懂水云阁的规矩的，既然你也算是个女子，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东离冷漠地说道，手轻扬。
    叶小西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后出现了一把椅子。有些忐忑地坐了下来。
    “什么问题都能问吗？”叶小西问道。
    “是。”东离眉间动了动，这个人类，到底是聪明人，还是蠢人，他现在也有些不懂了。
    “哦。”叶小西点了点头，只有一个问题，他得好好想想。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平地而起，裹挟住叶小西的身体，直接把她扔了出去，好在她身手敏捷，勉强站稳了。本是有些恼怒，略微一思索，似乎确实已经回了一个问题了，这可真是让人头疼啊，她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再看时，梨花树已经变成先前白日里见到的那样了，花苞不多不少，叶子不密不疏，枝干不高不矮，完全是一株寻常的树的样子，再无半分惊艳的颜色。
    叶小西挠了挠头发，飞身到了屋檐上，从窗户翻身回了房间，盖好被子睡觉，也许明日醒来，她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境罢了，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有个不知名的小姑娘接了任务的消息，在江湖传开了，都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等着小姑娘哭着回来，宣告任务失败。
    东离公子鲜少出手，不过水云阁能屹立不倒，还能在各方势力下独善其身，定是身怀绝技的。
    叶小西第二日尝试着去敲水云阁的门，结果还没碰到门，就被一道气力弹开了，叶小西很清楚地感知到，这是妖力，内心有点虚，这东离公子竟然是只妖，而且看那气度，还是只大妖。眼睁睁看着漂亮姑娘到了水云阁里，又眼睁睁看着人家姑娘走了出来。
    不由叹了口气，叶小西啊叶小西，你说你运气怎么这么背呢，接了这么一个任务。不过这是她闯荡江湖的第一步，她得迈出去啊，毁了招牌，以后还怎么在江湖混。
    于是她就白日睡觉，一到傍晚就抱着剑蹲在窗前，起初两日，东离看到叶小西蹲在那就把窗户阖上了，过了两日，看那叶小西不吵不闹，倒也由着他去了，就当是没看见他这个人。
    开两个时辰的窗户通风，鸡鸣的时候，就阖上窗户。
    第七日的时候，叶小西说了一句，“明日我便离开这千青城，有件小事想请公子帮忙。”
    东离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你先说说看。”
    “想请东离公子在这小像上签个名。”，叶小西定定地看着东离公子，目光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了。
    东离叹了口气，竟然是这个祸根，他早有预料，不过只是不想理会罢了。一阵怪风吹过，把叶小西手里鬼画符的画像带到了东离手上，手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只笔，行云流水般地签了名字。
    又是一阵风拂过，画像落在了叶小西房间的桌子上。叶小西本还想要点妖息，想着自己也没法打败眼前的大妖，算了，还是保命赚钱要紧。
    “东离公子，就此谢过。看您是个好妖，也提醒您一句，我不知道您收集阴气做什么，不过可别误入迷途，坏了自己的修行。”叶小西注视着东离，既然东离帮了她，那她便也提醒一句，至于听或不听，都随他去了。
    东离点了点头，把窗户阖上了。叶小西也阖上窗户，安稳地入睡了。
    桌上有张画像，线条芜杂，不像个人样，远远看着，倒是像一株梨花树。落款是一道行云流水的签名，东离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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