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猛如虎

2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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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承霆往前走的脚步一顿,生出一种想掉头走的念头。
    他这一去两日, 查到了不少东西, 许多都是关于她的。
    当时她说她是林茂之女, 还是外室女, 他便猜测这事恐怕有些误会,现在确定这不但是误会, 而且误会大了!
    十几年前幽郡兵乱那阵子,杀伐过后大历南郡瘟疫四起, 隐有蔓延到北地京城的趋势。
    当时林茂自请南下, 官中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准了, 于是携车马药材人手一路向南直到幽郡。
    原本应是要进汝城的, 但恰逢汝城阮家为防兵祸和瘟疫将城门关了, 外来的百姓一律不准入内,内里的也只准出而不准进。
    林茂进城不得,也不慌乱, 就在城外住了下来,带着家仆和太医院的那些副手,搭个木棚给人治病。
    他对老人, 幼童,乞儿, 不分贵贱来者不拒。
    见一个救一个, 救不好就帮着埋了。
    就这样, 渐渐竟成了气候。
    活着的人留下帮助他继续救治别人, 还有沿途的百姓, 听闻了他的名声,会将病者或是被丢弃的幼儿孩童送到他这里放下。
    也就是那两年中,他身边多了个叫做乔兰生的女子,后来,又多了个叫做林江琬的女儿,这两人一直在汝城这边,从未被他带去京中,林江琬这个名字,也从未在林谱庶出外室一目录过。
    他按着猜测又去查宣平侯李勋。
    这事更不难查,李勋正妻娴氏当年诞下双胎女儿时还在京中,长女排名第三,许名为琬,次女排名第四,取名为玥,为此李家还曾经宴请过宾客。
    而后侯府南下,丢了的是排名第三的女儿,因娴氏思女重病,便又将四女改了名字排名全作慰藉……
    两件事都不是什么秘密,但若不是他,无人会知道这是两个人,也就无人会就此查下去。
    而且定论也极容易,林江琬的那位姨母应该还没死,当年她那个自缢而亡的母亲到底有没有给林茂生过孩子,也并不难打探出来。
    想到查到的这些往事……陆承霆不自觉向四周一扫。
    双筝院是侯府三姑娘的院子,三姑娘自幼受侯府娇宠,她的院子一花一木都富贵精致。
    此时面前女子一身细布衣裙,仍是不醒目鲜艳的浅黎色,又因为嫌广绣碍事,手腕处竟还挽上寸许,露出一小截细瘦雪白的腕子。
    这样粗蛮的衣着和行径,站在精致院落中,却丝毫不显违和。
    难怪不违和,因为这本就该是她的院子。
    当然,不光这里本该是她的院子,她也本该才是那个许给他的人。
    其中的这些曲折,别说她不知道,就连林茂和侯府恐怕都不知道。
    也就只有他这样眼光毒辣心智聪慧之人,才能即时察觉不对,也只有他这等消息手段迅速之人,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确定当时的猜测。
    他得知真相,虽然不至于立时就对她有什么不同,但多少心里是十分得意的。
    原本想回来就说与她听,可是——
    瞧她那样!
    这会还是罪臣之女呢,未问他路途奔波劳苦,更未表达她对他的日夜担忧,就连礼都不行了。
    要让她知道她是谁,还不得反了天去?
    陆承霆下巴一扬:“姑娘急着给本王验伤,是想早早交差脱身吧。”
    林江琬心下一惊——她可不就是为了交差脱身么?这理所应当的事情,怎么他像是才知道一般。
    打从这人进来她就觉得他怪怪的,起初是带着笑容令人心中发毛,她当时被他眼中的笑意一晃虽心中莫名生暖,但之前被他踩多了,自然不敢造次,只能小心应对。
    果然,翻脸像翻书,还没说两句话呢,眼底的笑容就跟错觉一样,半点寻不着了。
    她连忙更收敛了些,将自己的衣袖打理好,上前行礼,“郡王说哪里话,请郡王偏厅里饮茶稍坐,这不是怕耽误了郡王的大事,脱身不脱身的,还不是郡王做主。”
    说完,还讪讪笑了两声。
    陆承霆起初真想送她去侯爷面前,让侯爷好生教导她一番,现在看见她这副样子,只觉得侯爷不行得直接送她去见阎王爷。
    谁知这念头一起,她就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似的,已经招手让婢子奉茶,亲自小步在前带路了。
    陆承霆拧着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验伤确实是正事,他狠盯了一眼那个背影,才忍下伸手敲她的冲动,跟着她进了偏厅。
    林江琬把人带进来,心里稍踏实了点。
    虽说他总有办法避开旁人,每次来时,院子里不亲近的婢子便都不见了。
    但那么高大杵在那儿,还是让人心慌。
    等进了偏厅,请他在上座做了,从凤喜手里接了茶,双手捧给他,趁着他喝茶的功夫,又去拿了自己的医药箱子,摆在一边。
    自己恭顺地站在一旁,等着他吩咐。
    陆承霆没反应过来,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气恼:“你不是说要验伤吗,快点吧,本王还有其余要紧事要忙。”
    林江琬连连点头,她也想快点。
    但现在,有一件事却让她有些为难。
    她指指他身上的铠甲和缺胯袍:“劳动郡王……把这衣裳解了……”
    陆承霆一愣,瞬间有热度直涌上头脸。
    上次在江心,他便是半赤了身子背对着她。
    他自小习武,又因为圣上办差长年在外与一群粗人为伍,从来也也混不在意这些的。
    莫说赤着半身,有必要时,赤着全身也觉得无甚不可。
    可不知为何,此时却忽然觉得青天白日的,日头有些大,寒冬腊月的,屋子有些凉,再加上他来时不愿让太多人扰了,特意找个借口又将这一院子下人都支了出去,就余下一个她和她那个傻婢女。
    此时傻婢女估计早躲起来了。
    屋子里就剩下两人……
    林江琬见他不动,微微皱了皱眉。
    父亲曾说过,医者百无禁忌,无论老幼贫富,一视同仁。
    她以前医治过的病人中,虽然没有小郡王这样位高权重的,但也有身份不差的,谁也没这么大架子——说了验伤却一动不动,是要等着别人帮他宽衣吗?
    她身份虽低,但这种事却是不做的,不但她不做,按矩也不能叫凤喜做。
    “郡王要是不愿自己动手,便请稍作一会儿,容我出去请个信得过的婆子来。”
    陆承霆两条眉毛都拧了,他都脸热,她却无知无觉?
    见她居然真要去喊人,他伸手一把拉住她袖子攥在掌中:“光天化日之下与男子同处一室,口口声声叫本王脱衣也就算了,这等坏名节的事还敢叫旁人来知道?”
    林江琬被他说的一愣,慢慢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又忍不住抬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用眼神示意他看看清楚。
    自己不是三姑娘,不是与他定亲的那位。
    与他定亲的那位跟表哥跑了个没影,都没见他提起“名节”,自己这自小走街串巷给人瞧病的,哪有那么多规矩。
    且不说父亲曾教导行医者百无禁忌,就单说他的身子她又不是没见过。
    要不是看见他一身阳刚之气,她几乎要以为这话是嫌她坏了他的名节呢。
    她为难道:“郡王不许叫人,又不愿自己脱衣……恕我无能为力……”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他腾然起身,因动作迅猛刚毅带得一身甲胄铮铮作响。
    她不及后退,就见他大手一扬,将胸甲肩甲拆卸下来,往手边几子上一放。
    精细的曲柳几子面顿时磕碰出几道白痕来。
    他丝毫不觉,几乎是带着怒意紧紧盯着她,三两下又扯开缺胯跑和雪白的里衣。
    瞬间,一副精壮的身子便曝露眼前。
    两人原本就近,之前说话时,不过三步的距离,此时他边脱边走,竟又朝她走了两步。
    林江琬身量与他相比实在不高,站直了微仰头目光才堪堪正对上他胸前。
    只见一副极伟岸紧实的身子就在眼前,近到虬结的肌肉都瞧得一清二楚,一块块一道道,也不知是如何淬炼打熬之下,才能生出这般铜筋铁骨。
    这一切太过突然,她根本没做好准备。
    尤其这副身子还在逼近……
    林江琬漫身周遭都是他的气息,瞬间就把父亲那句“行医者百无禁忌”丢在脑后,只尖叫一声,捂着眼夺门而出。
    等跑到院里,站定在四周空旷之地,她才放下双手睁开眼睛。
    这人怎能这般又凶又妖!
    脱个衣服也非得要脱出这种骇人的气势吗?
    她握了握手心,感觉手心背后都出了一身薄汗,风吹过,渗人的凉。
    再回头望着那黑洞洞的偏厅门口,就好像里头住着什么猛兽一般,明明应当回去,却半天也提不起勇气再进去一回了……
    陆承霆见她尖叫着跑出去,心里的怒意这下总算消了一半,他一时也辩不清这是什么道理,但直觉她跑了才是正常的,跑了至少说明她以前没见识过这么多,至少没见识过这么好看的。
    这样想来,心绪稍平,坐下来就那么赤着等了一会儿。
    见她还不进来,又不紧不慢地将茶盏中的茶都喝了,语调平稳地冲着外头喊了声:“添茶。”
    他的耳力好,自然知道她并没跑远。
    而且之前她跑走时未来得及关门,屋子里暗,外头看不进来,他往外看却一清二楚。
    果然,喊了添茶之后,便听见一阵紧张的脚步声,在门外来回踟蹰了两圈,终于还是探了个脑袋。
    林江琬端着茶盏往里偷看。
    她已经想好了,要是他再那样站在当中炸起一身肌肉,那她无论如何都要请个婆子来了,或许一个不够,还得多请几个。
    不过这回映入眼帘的画面却安分很多。
    小郡王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之前胡乱扔在一旁的袍子也系在腰间了,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只露出受伤的肩背臂膀。
    见他抬眼看她,她这才搓着步子进来,重新奉上茶水,然后站在他的身侧。
    陆承霆这回也没再胡闹吓她,背侧过身子,将受过伤的那处朝向她:“验吧,看看能验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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