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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中铺着厚厚的垫子,脚下氍毯也十分绵软, 就连前头的风帘都换成了两张对开的鞣制厚实羊皮。
林江琬听长风说, 这一路北上会越来越冷, 等临近京城更是可能遇到大雪天气, 所以之前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小马车是不能上路的,只能用两辆这种黑沉沉的老榆木马车, 以防止路上可能出现的意外和损耗。
大车在前,就是她所乘坐的这辆, 后头还有一辆稍微简单点的, 里头安置了二老爷还有些许杂物。
车中光线十分不好, 让人没待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不过这样一来, 她更衣也不觉得太冷。
躲在车中换下及笄礼上的盛装,将首饰钗环都塞进坐位下的樟木箱子里,换上自己平日里惯穿的那身浅黎色罩裙, 灰绿色丝绦束腰,长发挽起个侧髻,剩下的都垂在肩膀一边。
等换好这一身, 她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加之估算了一番现在马车应该已经出城, 也不怕自己这张与三姑娘雷同的脸再惹出麻烦, 当下便在车里伸展了下手脚, 没顾忌地拨开帘子向外看去。
这一看只觉眼前一亮。
之前短暂的停顿, 果然是已经出城了。
城外视野开阔, 又在笔直的官道上,天大地大的感觉着实是让人心胸都开阔起来。
加之马车外左右都是小郡王一行人的高头骏马。
油亮漆黑的矫健神骏,和马背上通身玄衣黑甲的儿郎相得益彰,此时分列前行,将马车圈在中间,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肃杀之气,与他们在侯府时那种缩手缩脚的憋屈真是天壤之别。
连她也跟着莫名精神振奋——这才像她当初在江心遇见那一行人。
陆承霆正策马走在最前,长风一夹马腹,追上两步与他相差一个马头的位置:“郡王,马车。”
他一提马车,陆承霆就知道是在说林江琬。
回头去看,果然见马车那两道羊皮帘子中间开了个缝隙,里头钻出来一个小脑袋。
他目力极好,远远就见她换好了衣服,又见她脸上难得显出活泼新奇的神情,心中就像被她小手揉过一样一阵软和。
不等长风在说什么,他已经拉了缰绳拨转马头返了回来。
林江琬正在欣赏他们的背影,就见前头那个最为器宇轩昂的回转过来,正是小郡王。
待靠近了,见他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不好再伸着脑袋去看风景了,便笑着对他喊话。
“郡王腰伤好些了吗?能骑马了?”
林江琬觉得自己现在离了侯府,身份又低,而且此行进京的目的,无论是去打探父亲当年那可疑的罪名,还是一路上替侯府稍微照应着点二老爷,说到底都是有求与郡王的。
现在郡王在外顶着冷风策马,她这个临时婢女却独占了一辆这么暖和的宽敞马车。
多少有些良心上过不去。
而且上一次与郡王谈条件时,她也算清楚地认识了自己的价值——无非就是能给人治个伤瞧个病什么的。
这些心思加起来,再对他客套也就脱口而出,巴结的十分顺溜。
陆承霆发觉自己挺喜欢看她笑,本也不自禁想勾勾嘴角,谁知她后头忽然提起这么一句“腰伤”。
两人一个在车上,一个在马背上,她喊话的声音实在不小,惹得听力过人的十二骑都纷纷侧目。
“郡王什么时候伤了腰?”侍卫姜虎瞪着一双虎眼,简直要跟人拼命一般。
另一边的许冲脑子就好很多,带着点怀疑:“郡王天天与我等一处,为何我们不知郡王腰上有伤?”
远处的长风不愧为亲卫,脑子就更好了,瞬间想起那晚屋子中的低吟之声,连忙吆喝大家往前走别围观:“有些腰伤未必就是腰伤,都别多嘴了,快些行路。”
陆承霆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僵。
他们这些人平常做的事情本就凶险,受伤也是常事——只要不是断筋肉见骨头那种,一般都不叫伤。
他身上这一小块,连他自己都没留意,完全是因为那日不知怎么的就想着她多留一会儿,才随口拉出来当个借口。
她今次要是不提,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处“腰伤”。
只是这样一来,却是不好跟属下们辩解了——要是让人知道他用这么一小块不疼不痒的皮外伤赖上人家小姑娘……
他索性就势揉了揉腰,也不分辨,只皱眉对林江琬道:“是不大好,车里还有地方吗?”
林江琬自然连连点头,一路上求着他的时候还多着呢,车里地方比之前侯府那马车还大,有什么挤不得的。
要不是她不会骑马,都恨不得将马车全让给他躺着修养腰伤,自己上外头骑马吹风去。
陆承霆也是实在受不了长风几人频频回头的目光,将马匹缰绳顺手丢给另一个擅长驭马的侍卫铉雷,一步踏上车辕,弯下身子就钻了进来。
林江琬没怎么听懂他们几人之间的调笑,只觉得其他人都笑就小郡王不笑,他正经起来真是天下第一的正经人。
况且看他忍着腰伤从马背上轻易跃下,隔着距离直接跳上车来,那矫捷迅猛的身手,更令她这至今只会爬树爬墙的人为之折服,便也一脸正经地与他攀谈接下来的行程。
“今晚是否要到幽郡修整?我从前在那边待过一阵,对那里挺熟悉,知道那一家住店便宜又安稳,可以给郡王指路。”
幽郡就是十几年前发生兵乱的地方,那里原本并无城郭,只是一处大军营,也是她从前跟父亲去过的最远地方,她不知当年是什么缘由起兵动乱,只知道那场灾祸,搅扰得一方水土十几年都没缓过劲来。
现如今幽郡已经成了一个十分驳杂的市场,有驿站有商旅,也有很多身份不明的人。
这一路只要是出了汝城北上京城的,幽郡是必经之处,算算时辰,走得快些的话,深夜还来得及到那里投宿。
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谁知陆承霆却摇头:“赶到幽郡恐怕要丑时前后,太晚了些……不如亥时到附近山寨中修整,明日再过幽郡。”
林江琬微愣,之前对他的折服微微有些动摇。
山寨是什么?
离了官道,两边有些荒地和农田,更远处确有山岭,不过那上头的寨子,可不是给人修整用的,那都是一些强盗贼首的窝点啊。
她有些急了:“那些寨子里的人专劫这路上的商旅为生,旁人避之不及,生怕撞上,怎么咱们还要去那种地方修整?”
抵达幽郡虽是半夜三更人困马乏,但也好过去强盗窝里。
马车外的侍卫听了这话都笑起来,笑声直传进来,陆承霆将她的焦急收入眼底,忍住想摸她脑袋的冲动,斜眼看她:“还记得本王送到侯府那两箱子东西吗?”
林江琬当然记得。
当时她爬墙去瞧他,就是被那两箱东西迷了眼,才会被侯爷和他发现行踪,最后叫进书房丢了好大的脸。
只是那两箱东西,与山寨有什么关系……
她又仔细去回想那两箱东西,记忆中箱子里什么值钱玩意都有,有男子佩戴的,也有女子使用的,更有僧侣老人之物。
她当时还觉得他对三姑娘不用心,送的礼物简直像是打家劫舍抢来的。
脑中灵光一闪。
她不可思议瞪着他:“真是抢来的!?”
外面的侍卫这回真笑出来了。
陆承霆没忍住,伸出手在她头上拍了两下,点头:“嗯,抢的。”
林江琬心里那点折服彻底崩塌。
那两箱子看着凌乱,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收集满的,所以她当时看见也就是随意那么一想,哪里会当真。
现在看来,他们确实不是一件一件抢的,而是直接去打劫山寨了?
她来不及计较他的动作,甩甩头,甩掉被他拍过的感觉:“可你们怎么知道这山里就一定有寨子呢?”
陆承霆十分耐心:“因为来的时候附近都清扫过,就留了这一个,给回去时候用的。”
林江琬都要哭了。
她这是糊里糊涂跟了一群什么样的人啊。
那些强盗恶徒就已经够恐怖了,在他们眼里却是予取予求的钱袋子,还说什么专门留了一个给回去的时候用的。
要不是这时候已经出城,她真想跳下马车跑回侯府赖着再也不出来。
陆承霆见她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道:“从京城前来千里迢迢,一路快马加鞭连马车也没有,怎么可能随身带那些东西——当初礼物送的是不大用心,但那本也不是送你的,”
林江琬浑身无力,她哪里是在计较礼物送谁?
明明自以为经历了侯府这一通事情,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了,谁知永远有更大的风浪等着她——她计较的是她今晚就要跟人一起去打劫山寨了!
陆承霆见刚才还挺高兴的人忽然讷讷无语,又琢磨了一番她的神情,补充道:“后来给你那白玉坠子,是本王自己的银子买的玉石精心雕刻而成。”
他这样说着,前头长风带路,已经将马车引得微微转向,下了官道朝一旁的小路走去。
林江琬抱紧自己,正要设法劝说他们换个地方修整,就听外头传来长风回转的声音。
“郡王,看车辙印字,咱们前头不久,有一个车队也上山了,但看不出是不是被截上去的。”
陆承霆点头。
他之前与林江琬说的那些话,都是闲来无事逗她玩的,自然只捡轻松逗趣的说。
但之前南下,除了侯府二老爷之外,可还有一队人马跟随挑衅,虽说自从遇到二老爷偷袭行刺之后,那些人就再没出现过,但难保他们不会在这一路上等着。
所以,选在山寨修整,其实也是因为回去这一路也未必安稳。这种情况之下,与其去人人必经的幽郡,当然不如出其不意落脚山寨更好。
只是这先他们一步上山的,又是何人呢?
他沉思了一刻:“将后头那辆马车里的人看紧,照计划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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