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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霆出了宫门, 一路策马回府, 到了门口将缰绳扔给侍卫, 连口水也不曾喝,便径直朝林江琬所在的客院走去。
才走到院门口, 便听见里头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姑娘姑娘,泉水没有, 井水行吗?”是长风的声音, “咱们京城不比南郡到处都是小清泉,咱们这找口泉水可不大容易,玉台山里有,可是一来一回要四五个时辰,热汤泉咱们京城到多……”
紧接着就是林江琬的声音:“热汤泉可不行,那泉磺气重, 制出的丸药怎么能入口?还不如井水——哎哎哎,别那么大火。”
一旁许冲似乎撞翻了什么一般一阵跺脚:“完了,烧糊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陆承霆忍不住加快两步, 走到院子门口朝里看去, 只见长风在往瓶子里装水,姜虎抱着个药瓮正不知所措地跟在林江琬身后,而许冲则是正在灭火。
廊下背风避雪的地方点了一个小火堆,上面撑着一块石板, 石板上整齐铺放着一些药材模样的东西。
看样子是在烘干, 可是已经传来了阵阵糊味。
许冲一脸抱歉而长风幸灾乐祸, 林江琬则是赶紧将石板上的药材拿开, 挽救了其中一小部分。
这还是他的府邸吗?
陆承霆勾了勾嘴角,心里浮现起一种完全无法描述的奇怪感觉。
好奇新鲜有趣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让他觉得有些——温暖。
郡王府自从建成之后,便只住他一人,没有亲人在京中不说,做得又是极凶狠得罪人的活计,就连朋友也少有腻在一处的。
于是这座近邻宫墙御道的府邸除了彰显他地位卓绝之外,对他来说就是一爿冰冷的屋子而已。
而眼前,客院里多了个软软的小身影,一切就都变了——这才认识几天,就能使唤得动长风几人,还跟大家关系都很不错的样子,不但让整个府邸都完全不像从前那样冰冷又毫无人情味,就连长风他们都换了人似的,完全不像跟了他十几年的下属。
从进宫时就紧皱着的眉心不知不觉微微舒展开。
陆承霆自己也意识到了,手握成拳头在眉心推了推,一步跨入院子:“想要清泉不必去玉台山那么麻烦,般虚寺后便有,你们谁有空拿我的腰牌过去找住持,讨要几罐子过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听见他的声音,院子里几人都连忙放下手中东西。
长风与其余侍卫拱手行礼,询问宫中的事情,将陆承霆围了个严实。
林江琬也想说话,不过又猛然想起许娘子的警告,再加上宫里的大事她也插不上嘴,便远远站着没过去,老老实实行了个礼。
陆承霆从宫中急着回来,可不是来讨论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情,更加不是来看这些他已经看了十几年的属下的——他来这里,自然是来看她的。
见她远远站着不说话,他也并未多想,只当她初入府中不太习惯,挥手将长风他们都打发出去,只留她一人说话。
“今日进宫,皇上与我说宣平侯李勋上疏奏表要携全家进京,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去。
林江琬原本见了他就想起许嬷嬷和宫里那位长公主的事情,心情便有些低落,还正想着要如何跟他保持距离。
这时候一听见宣平侯府几个字,顿时什么都忘了。
她将手中切到一半的药根扔在一边,赶紧跟进屋子:“皇上可言明了要如何处置二老爷?”
若二老爷仍是重罪,侯府这时候上京岂不是往刀子上送肉?
她固然很想念他们,也希望他们来了之后自己还能去他们门口远远看看他们,但到底还是安危要紧。
见陆承霆解斗篷,她忙殷勤地上去接过来帮他挂好,又赶紧拿长风他们刚烧的井水沏了茶送上,生怕这些小事耽误了他说话。
陆承霆最喜欢被她围着转。
尤其见那一双大眼中什么杂念都没了,全盯在自己身上,让人感觉比做了多少大事还满足。
他抿了口茶:“二老爷的事情,皇上原打算是下刑部重判,不过这回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交给本王决断了——侯府进京后,如何处置安顿,也交给本王决断。”
林江琬不自觉凑过去:“那郡王打算如何处置?”
陆承霆语气一顿:“本王还没想好。”
这话不是逗她,而是真没想好。
林江琬顿时急了。
要是之前说没想好,她自然不敢跟他争辩什么,可侯爷已经带人上路了,算算她们一路上京,不算在寨子里耽搁的那两天,也就走了半个月,侯府几乎是紧跟着他们后头。
还有多少时日能让他这样慢慢想?
陆承霆发现之前盯在自己身上那亮晶晶充满希望的目光不见了,扭头一看,就见林江琬正咬着嘴唇一脸纠结地看他。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想说什么就说吧。”
林江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之前侯府生死全在皇上手中,我当然不敢置喙,但既然现在是郡王说了算,于公于私,郡王都该放侯府一马……”
侯府这事并不简单,陆承霆扬眉看她:“你说说,于什么公?于什么私?”
林江琬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手指:“侯府没造反,这事是郡王自己查的,不管皇上为何要针对侯府,没做就是没做,是非因果都明明白白摆在郡王心里,所以我说于公应当放过……”
“那于私呢?”
“于私……于私……”林江琬脚底下挪了挪,朝向一个方便逃跑的角度,“于私郡王还是侯府女婿,与三姑娘婚约尚在,怎么也得帮衬着点岳丈家里的吧……”
陆承霆被自己口水狠狠呛了一下,急咳了两声,没空伸手抓她。
她退了两步见他没有发怒,便没跑,梗着脖子:“郡王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陆承霆咳缓过劲来,哼笑一声。
这可真不愧是侯府的女儿!
可就算是侯府女儿,女子出嫁从夫,也只有帮着夫家的,暗中拉娘家一把倒是没什么,哪有这么挂嘴上的,要夫婿必须去帮岳丈?
他要是帮,她倒是肯认他这个夫婿啊?
陆承霆很想说你喊本王一声“亲亲夫婿”本王便帮你。
不过他心也知道,她口中的“三姑娘”与他心中的“三姑娘”压根不是一个人。
他对她招手:“你过来,跑什么?本王真要抓你,你能跑出这院子?”
等看着林江琬挪近两步,他才端正了神色,认真看着她:“于公,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皇上虽将侯府一家交给我处置,但是也是有条件的。”
这个条件,便是要他去夺祖父手上的兵权,然后与北乞罕议和,做不到这些,就算他今天大手一挥放过侯府,将来不久朝中针对国公的声音一起,第一个便会将侯府撕的渣都不剩。
他没有想好如何安置侯府,其实说到底,还是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祖父。
祖父将他扔在京中,他忠于皇上,祖父却意图抗皇命,他主张议和,祖父却要决一死战,这都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自古皇家争权,争的首先便是兵权,祖父若不肯让,难道要他兵戎相见?
孙子打爷爷的事情,他做不做得出,真做得出,又打不打得过?
若打不过,最后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当然这些都是他必须要面对的取舍,与她没有关系,她无需为此烦恼,他也就暂时无需告诉她。
他对林江琬摇摇头:“而于私,就更说不通了,你明知本王已有心悦之人……”
他的目光淡淡扫她,又不着痕迹地转开:“再说,那李琬跟她表哥做出私奔之事,这种女子,你还向往本王头上扣?你当本王是傻的还是没人要的?什么婚约都要认?”
林江琬觉得他话中似乎藏了什么玄机暗示,可她却听不懂。
她只听懂一个意思,那就是他不认与三姑娘的婚事,也不打算帮侯府。
这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二太太,还有凤喜她们……
虽说她也知道他必然有他的道理,可想到那几日在侯府感受到的亲切慈爱,她是真的急了:“我知道郡王自有更好的天之骄女的相配,三姑娘配不上郡王,听郡王口气是不认这婚约了——既然要解了婚约,能不能就当给侯府些补偿,放过他们这一回吧!”
陆承霆对她这番不讲道理的说辞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味来:“那李琬半分不顾本王面子,先是装死逃跑,后是在本王面前哭闹着要与她表哥同生共死,要不是遇上你本王才知道她不是……你当他们能活到今天?现在本王要解除婚约,还要本王给她和侯府补偿?林江琬,这笔账算得,也太偏心了吧!”
林江琬第一次被喊了大名,像是被捆了手脚一样浑身难受。
她定在原地,越急越说不清。
郡王的道理比她的道理对,她这是求人,不是逼人,不该再胡搅蛮缠,对于侯府,她也觉得自己尽了力就行了,
可是她心里就是放不下。
陆承霆见她一脸纠结却不敢啰嗦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正要开口说容他再想想,忽然又反应过来一层。
“林江琬,你刚才说本王自有更好的天之骄女相配,这话什么意思?”
林江琬“嗯?”了一声,眨了眨眼。
如果不是他提醒,她几乎忘了自己刚说过这话……这是刚才听他既不要三姑娘,又不管侯府,她想帮侯府多争取些好处,所以一不小心说的急了。
“什么天之骄女?”她不承认,“我刚才有说过?那大概只是打个比方……”
“长风!”陆承霆一拍桌子,语调冰冷严厉没有半分玩笑:“你们几个谁在姑娘面前嚼舌了?天之骄女是怎么回事!?”
林江琬被这一声狮吼般的怒喝惊得差点没站稳,这对比之下才知道郡王之前跟她说话是何等的柔风细雨。
她连忙上前想解释补救,长风已从外头抱拳进来:“属下们什么都没说,绝对没提过任何有关永安长公主的事。”
陆承霆气得额角一抽:“没说过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谁,本王都不知道。”
长风抬头,看了一眼使劲给他使眼色让他别说的林江琬,忠心耿耿转开眼神:“许娘子今天来了院子,郡王让属下看护姑娘,属下就远远看着,是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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