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白骨精

86.众生相劫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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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甚至能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庞然大物不断地凑近, 伴随着喉咙里低沉的发音,呼吸喷洒在脖颈上惹得我骨头无法抑制地打颤碰撞。偶尔路过的行人无不惊恐地瞪大双眼绕道而跑, 而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
    “本来我以为你跟着唐三藏胆子会长大些,看来还是和从前一样胆小。”
    一身黑袍满脸褶子皮的老树精杵着拐棍踱步走了出来, 满脸无语的表情,摇头道,“啧,小善你这幅丢人现眼的样子若是叫其他族的看见了,以后鬼族别说在三界,就是在妖界都难以立足。”
    我像是看见了救星般,连忙伸手喊道:“啊啊啊啊, 老梧我后面到底是什么怪物, 你快、快快帮我拿走!我感觉它已经张开了嘴巴准备咬我一口!啊啊,天啊,它口水都滴到我身上了!”说到最后, 怪物打了个响鼻,吓得我头皮都要炸裂了!
    老梧眼神里写满了鄙视二字,用拐杖往我后面杵了下:“你自己且往后面看看, 到底是什么怪物。”闻言,我试探地转了转头,却发现根本什么都没有!
    我嘶了一声,奇怪道:“怎么会?难不成不是猛兽, 而是什么厉害的飞禽?可是我刚才明明听见了那种只有哺乳动物的喉咙才能发出的声音啊。”
    老梧被我打败了, 扶额道:“你低头往下看。”
    按部就班地低头往下一看, 我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只见此刻我的裙角正在被一只小鬣犬给用力踩着!见我满眼震惊地看向它,那只小鬣犬还抬起一张丑萌丑萌的小狗脸朝我龇牙咧嘴地示威。本来那嘴巴就豁口,再这么龇牙咧嘴的,口水就滴答滴答地淌了一地。
    我难以接受地问道:“刚才在我背后哈热气的,就是这小玩意儿?”
    貌似按照身高来说,这小狗就算是跳起来都很难把口水滴到我的肩膀上。
    似乎听懂了我对它的否定,小鬣犬还很有脾气地拿前爪用力拍地跟我示威。
    老梧凉凉递给它一个眼神:“不许放肆。”
    于是,本来还牛逼哄哄的小鬣犬就怂回了脖子,而老树精紫黑色的长指甲指着小狗,对我十分随便地介绍道,“这条狗,算是我养的一只宠物。还算比较聪明,训练之时没有废我太多力气。”
    我蹲下来打量小鬣犬,煞有介事地摇头:“老梧,这狗恐怕不是凡品。”
    老梧被我这句话说得很是受用,“哦?小善你倒是说说,你看出来什么了?要是说得好,老梧我就把这条狗送给你。这狗它还没完全长大,虽然凶猛难驯,但是好在它不会攻击你。”
    我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默默蹲远了点:“一般来说,再怎么凶猛的动物小时候都会长得比较可爱乖巧,但是你看这只狗吧,就是在奶狗时期都丑得令人发指,啧啧,这狗要是长大了估计能丑得人神共愤。”听到我的话,小鬣犬磨爪牙的速度越发快、力度越发大起来,最后那个词出来了,它直接一个爪子砸进了地砖里。
    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我扭头试探地问道:“这狗它、它能听懂我讲什么吗?”
    老梧坐在杂草丛生的石阶上:“放心,我这狗子不但能听懂你讲什么,它的记性还很好。”顿了顿,老梧补充道,“至少比你的记性要好很多,所以我劝你以后还是离它远一点比较好。”
    我睁大眼,指着小鬣犬:“你不是说它不咬人的吗?”
    老梧嗤地声笑了:“我只说了它不会咬你,而不是不会咬人。这狗是难得一见的凶狠无匹,若是叫它咬上一口,如果猎物没死是绝对不会松口的。”我默默地缩回手指,又听老梧讲道,“小善你可听过鬼獒的名头?这狗子继承的便是鬼獒最纯正的血统。”
    我坐到老梧身旁,老实摇头:“没有听过,那是什么?”
    老梧恨铁不成钢般地长出一口气,估计也指望不了我能说出什么,便自己讲道:“若要说起鬼獒,便应该先提到佛门的那位地藏王菩萨。地藏王成佛之前的俗家名字为目连,虽然目连一心向佛可他还有一个生性暴戾、好恶凶狠的母亲。因为不想自己儿子出家,目连之母便想出了一个十分恶毒的主意。她吩咐人给寺庙做了三百六十只狗肉馒头,谎称说那是素馒头。玉帝知晓了此事后十分生气,下令将目连之母打下十八层地狱变为恶犬,永世不得超生。”
    虽然不知道这个故事同小鬣犬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我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暗叹老梧不愧是喜欢流连人世的,这讲故事的水平都能赶上街边的说书先生了。
    暮色下,凉亭前,芳草萋萋如青色云烟。
    老梧幽幽讲道:“目连十分孝顺,得知母亲永世不能超生,便日夜修炼佛法,终成地藏王菩萨。为救其母,地藏王用自己的锡杖打开了地狱之门,而目连之母及其十八层的恶鬼全部逃出。佛门为了给仙界与凡间一个交代,责令地藏王永世镇守冥府十八层。目连之母虽然逃出了地府,但是她终究变成了一条满腹仇恨的恶犬,而她的后代也继承了她骨血之中的凶狠残暴,世人便给了她和她的后代起了‘鬼獒’这个名字。”
    老者一脸的皱纹如同树皮般瘆人,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天边隐隐而现的月亮,笑道:“传言说,鬼獒的牙齿能做三界中最锋利刚硬的武器,而它若是张嘴开口,可以吞下九天之上的月亮。也不知道,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我年纪大了,又不会什么攻击法术现在还跑不动了,总需要养条厉害的狗来防下身的,丫头你说对吧?”
    我瞅了瞅小鬣犬,开玩笑般地说道:“那我就先祝老梧你,早日培养出一条传说中能吞九天明月的大狗出来!”
    老梧暧昧地笑了笑:“你的福泽一向很好,那老梧便承你吉言了。既然你这么好心,那我也再提醒你一次。”
    紫黑色的指甲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刻着字,老者缓缓说道,“天生三劫,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知道唐三藏那和尚长得是好看,而你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喜欢那副英俊皮囊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小善你要明白,在生死面前,感情之事从来算不得什么。我和你命中既然有渊源便不会害你,可若你一意孤行,便再没人能救得了你。”
    我心绪一颤,看着老梧抬起了手,而青石板砖上端正地刻着‘长生不老’四个字。
    “三界中能达长生者,唯有唐僧肉。”
    “那和尚既知你天劫,却贪恋血肉不肯救你一命。”
    “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吗?”
    “说到底不过又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一句接着一句,像是把巨大的船桨搅动着我的心神!
    我几乎是失声否认道:“老梧,阿奘他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人!”
    老梧那双浑浊又分明的眼睛紧盯着我,寸步不让:“不是我说的这样,那又是哪样?唐三藏若是要度众生,便度不了你;若是只度你一个,佛门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小善,你已经把自己逼入了个死局!凡人有句话说的很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我日后都不会再同你说第二遍,”
    老者蹒跚站起身来,手中拐杖指着那座黯淡无光的石像,掷地有声地说道,“而面前的这些,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我怔怔地望着神猴大将军的那座凉亭石像,凝视着上面布满的蜘蛛网,还有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怔愣了许久,一直到夜色渐渐笼罩着这座城,那个万妖国中年岁最长的老妖精意味深长地看着露出百宝袋里的魂灯:“与其猜测着前世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不妨老梧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个所谓的真相。”
    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不停地提醒着我,不要去听他下面的话。然而我双眼还是不由自主地对上老梧那双浑浊又分明的眼瞳,只听老者一字一顿地说道:“真正的杀人凶手,是那些高高在上、满口慈悲的佛门啊。”
    那一刻,所有似是而非的真相都像是一场铺天盖地的绒毛大雪,夹杂着隆冬寒气扑面而来。
    避之不及,躲之不及,却是无路可逃。
    ……小善,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欲度佛门三千,便舍一人又何妨?
    ……转生石转了六次,我才好不容易见到了你。
    ……身为佛门弟子却是十年磨刀,嘴上念众生心里却想着杀人吃肉!
    ……我还记得遇见你的那天,是大寒。
    ……一旦踏上这条路,你就注定万劫不复!
    脑子里像是平地骤然而起一场强悍旋风,而风中充斥着不同人的声音,有我听过的,还有我不记得的。风过犹如刮骨,疼得我浑身都在打颤。老梧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开玩笑,他能够以如此嘲讽而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必定不会有假。
    我紧闭着眼睛僵硬地站在那里,手指紧紧握成拳头,胸膛因为激动的心绪而不住起伏——当年的杀人凶手,到底会是谁!让我落得一身血肉只剩白骨的罪魁祸首,又会是哪个?
    那一刻,天地间所有的怨怒之意都化作道道黑色雾气,一缕追着一缕地向玄衣少女的身体里钻去!平地而起的狂风吹得她身后长发四散飞舞,隐隐露出殷红的眼眸。
    尸鬼王的身体,本来就是召唤聚集鬼族怨怒最好的容器,而伴随着那些黑色雾气越发多地积聚在少女的身体中,本来白玉般的皮肤下像是生出了寸寸黑色藤蔓,迅速生长蔓延到了脸颊之上,整个身体隐隐可见那副皮囊下白骨森森的真身。
    赶来的文殊目光惊惧地望着天上黑色怨气而成的漩涡,最后惊疑不定的目光停在了玄衣少女的身上,喃喃道:“她、她怎么可能会这种法术?若只是一只三百岁的白骨精,她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我的佛祖啊,除非她是!——”最后的那句话消音在了玄奘毫无温度的目光里,白胡子老头缩了缩脖子,“当我什么都没说。”玄奘皱紧剑眉,仰头望着天上的黑色漩涡,只见它仿佛长出恶魔触角般,朝下面的玄衣少女伸出了自己的手!
    来不及多想,玄奘一个箭步就冲上去,将小善猛地拽入自己怀中。文殊当机立断地将十愿书往上一扔,经书飞入空中便化作一个‘卐’字,生生将黑色漩涡的触手给拦截下来。
    玄奘用力地抱住狂躁到几乎魔化的小善,低声唤道:“小善,清醒点,看清楚是我!”然而眼眸猩红的少女只是发狂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而周围四散的黑色雾气越发没有章法地乱窜起来。
    “嘶——”
    玄奘被少女一口咬在了脖颈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手上却不敢松开半分力气。
    像是按着一只发狂的幼兽,玄奘眉目轻触地将又踢又咬的少女紧紧地扣在身前,低声哄道,“那是心魔,乖,醒过来,我就在这里。”感受到脖颈上的牙齿渐渐松开,玄奘顺着她的长发忍不住轻笑起来,“没事了,阿奘还在。”
    藏在暗处的老梧牵着自己的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而那只小鬣犬看见了两外两个人,像是被侵犯了领地一般更加狂躁地磨着爪牙,喉咙里还发出类似于威胁的吼声。老者俯身抱起了那只狗往回走,一边顺毛一边嗓音沙哑地说道:“啧,就差一点,你的小主人就能回来了。果然,那个爱管闲事的和尚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不过也不着急,反正,来日方长。”伴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天上的黑色漩涡也渐渐消散在了云层之上,云淡风轻得就像是个眨眼的幻觉而已。
    嘴巴里充斥着一股甜腥味,我感觉自己被人抱得快喘过气来了,也发现自己现在的动作像是在咬人。忙不迭松开牙关,我抬起头,额头却贴在了玄奘的下颌处:“……阿奘?”
    听到我说话,玄奘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更加紧地揽住我:“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我困乏地嘟哝道:“可我现在觉得好累啊,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文殊跑过来,煞有介事地瞪大眼睛:“诶哟喂,小姑娘你刚才可是差点被心魔控制眼看就要入魔了呀!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三藏大师把你心智唤回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还有啊,你怎么会通灵呢?”
    一连串问题,像是放鞭炮般地炸了出来。我更加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嘟哝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刚才说你很厉害。”
    玄奘微微一笑,抬手拨弄了下我额边的碎发。
    文殊无语地望着玄奘:我刚才是这样说的吗?
    没有理会文殊便秘般的脸色,玄奘低声轻哄着怀里睡意困倦的少女,“小善,如果累的话就睡吧。放心,我以后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说罢,和尚便稳稳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嘴里还残留着几分血腥味,少女微阖着眼睛,软软糯糯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那阿奘,你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吗?”
    长街之上,行人稀少。
    月色之下,凤仙花香。
    闻言,玄奘脚步一顿,感觉到少女已经渐渐睡去,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从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在气我自己。”任凭佛法万千微妙,可他却被一个妒字困在方寸之地。他怕自己的七情六欲,终究会伤到怀里的姑娘。
    文殊追上来:“嘶,小和尚你之前不是说,打算放手吗?”
    玄奘眨巴了下自己的大眼睛,无辜反问道:“啊,放手吗?可现在放手,小善不就摔坏了吗?”
    估计知道若是玩套路,自己能被玄奘玩死,文殊索性彻底摊开来讲:“你现在这样做,是打算前功尽弃?啧啧,看看你这鬼迷心窍的样子,估计现在这丫头要是说想吃唐僧肉,你也能二话不说就铁锅炖自己!”
    玄奘抱着少女,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善一向很懂事的。”
    文殊更加无语:“就算再怎么懂事,她也是只白骨精!”
    玄奘看见白胡子老头跳脚的样子被逗笑了,剑眉星目,好看得不成样子。
    文殊原地蹦跶:“你到底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玄奘垂眸望着怀中少女的睡颜,眉目缱绻地说道:“你没有说错,她是只小妖精,可她从没和我提过什么要求。我虽不能让三界都满意,可在众生里,我最不想她失望。”
    文殊纠结地望着玄奘抱着小善离开,半响,一脸懵逼地摇头——本来玄奘拉着他讨论了半天的佛法,他光是四大皆空之类的句子嘴皮子都要说麻了,所以今天的佛法讨论都打了水漂?
    白胡子老头摇头叹了口气:“啧啧,简直就是魔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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