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白骨精

88.通天河八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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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长轿子旁, 尽是打鼓吹唢的队伍。
    我跟在最后面,看着那些轿夫无比吃力地抬着莲花座上的童男童女, 忍不住一阵憋笑。估计那四个轿夫谁也没有遇见过千斤重的‘童男童女’,更没见过马上就要进别人肚子, 还淡定吐了一地瓜皮果屑的俩‘熊孩子’。
    因为小白龙不愿参与,所以只能由悟空和八戒亲自上阵扮演上供的童男童女,而沙僧则在一旁扮演神神叨叨的灵婆。
    我有些一言难尽地挠了挠脸颊,但这仨货的表演态度也太不走心了点吧!
    而一旁的文殊正一本正经地拿着毛笔在自己的十愿书上写着簪花小楷,一边写一边碎碎念道:“灵感大王,手持九瓣赤铜锤,抢夺老亀住宅鸠占鹊巢, 冒充神明呼风唤雨, 而原身乃是观音菩萨莲花池中听梵文而成精的金鱼。”
    我忍不住奇怪地问道:“你们佛家的梵文都讲了些什么啊?”
    文殊头也不抬,但语气十分得意:“佛经中自然讲的都是大道理啊,诶, 反正说了你这小姑娘也不懂。我自己都没有完全参透明白,那又怎么会是一句两句便能说清楚的东西呢?不过呢,我从前有一位师兄, 他对于佛理倒是比我通达许多,不过便是因为通达,所以他的理解与正统佛门大道有些偏颇,明面上暗地里得罪了不少狂热信徒。”
    他抬起头, 看见少女乌溜溜的眼睛一怔, “诶, 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反正你也不明白,啧,有时候太过聪明也是一种寂寞的。”
    我更加无语地望着处于自恋状态的老头,半响,还是问道:“我的意思是,难道你们佛家的梵文里都讲的怎么杀人吃肉吗?不然,为什么在观音莲花池中听经成精的金鱼,还会凭借着装神弄鬼来套凡人的孩子吃?”
    文殊脸色憋得有些红,斟酌了半响:“有可能那妖怪听我们念经的时候,听成了另外一个意思。不是有句古话,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但是后面还有两句话,叫‘世人莫学我,恍若坠魔道’,但是吧大家都只记住了前面两句话,而忽略了后面两句话,导致整个意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就是听书只听一半的可怕结果。”
    “我是不是从前在哪里见过你?”
    少女若有所思地盯着文殊的眉眼,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话。
    队伍停在了通天河旁,而此时寒风忽起,明明刚才是三伏热天,转眼天上便飘起了七月素雪。通天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宛如在隆冬中一般,水波千丈便从千丈之上慢慢凝出一层冰霜,进而寒冰一路向下,便结成了牢不可破的防护层。
    文殊嘴角抽了抽,转移话题道:“诶哟哟,你有没有感觉到突然冷了起来,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应该多加些衣裳。天生异象,八月飞雪、河面结冰,这情况恐怕有些不妙啊,不妙。”
    论插科打诨的功夫,他较之玄奘来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眼睛牢牢盯着眼神闪躲的文殊:“这河里本来就有通晓布雨之术的妖怪,所以不管河面结冰还是天上喷火,都应该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那么文殊菩萨,我是不是从前在哪里见过你呢?哦不,准确来说,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之前,我们便曾经认识过?”
    文殊转身就要走:“诶哟我腿冻得直打哆嗦,不行啦,人老了,要赶快回去多加一件衣服。”
    我一个箭步挡在了他的身前,一把抓住了老头的手腕:“阿奘曾经对我说过,佛门弟子如果敢说谎,便会受到无比严重的惩罚。我从前喝过孟婆汤,前尘之事大多忘了七八分,可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如果在这件事情上说谎,大概就会像阿奘说的那样,下油锅、勾舌头!”
    白胡子老头一下子跳起来,手直哆嗦地指着我:“你你你这小丫头片子,嘴巴还挺厉害的!我就是不说,你这个丫头片子又能奈我何?”
    我抱着胳膊,满意一笑:“果然,我们从前是认识的。那我从前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本来只是随便说了一句,想要炸他,没想到文殊当场就变了脸色。他本来长着一张白白胖胖跟糯米团子的圆脸,此刻却僵硬得像是烤糊了的一团面饼。
    我笑容缓缓一僵:“……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从没见过文殊这样凝重地看着我,老者摇头说道:“不是我。”
    我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抬手正要拍上他的肩膀,却听他继续说道:“你在调查你的生前之事?如果是那样的话,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小丫头,有时候活得糊涂一点,反而是好事。如果很多事情都要分个非黑即白,那么只会招来更多的痛苦与灾难。我因为玄奘的关系,而不去刨根问底你到底是何身份,那么也希望你能因为他,别再追究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然,不管对你还是对玄奘,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大概就是文殊自己的处世之道。
    文殊手里掌管着写尽三界之事的十愿书,他永远都是离真相最近的那个人。可便是见过了太多的真相,他想要明哲保身,便只能装着糊涂地袖手旁观。
    天上的雪下得越来越密集,而河面之上唯一的那座石桥开始结冰。
    人们惶惶不安,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引来‘河神’的愤怒。
    “好处?”我感到好笑,“生从何来、死因何果,这样天经地义的事情,竟然只有好处二字。如果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那么就算活了千年万年,那也都是没有意义的!”
    文殊垂眸,白胡子老头这个神态终于有了三分香火庙中那拈花择火的神佛样子。终于,他拿过我的手,在我手掌心中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最后缓缓地将我指骨合拢,眼含悲悯地告诉我:“我虽通晓世间变化,可却不能说太多。你去找这个人,若有机缘,他会告诉你答案的。”说罢,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跟着长队伍走向河岸中央。
    大雪纷纷扬扬,不着痕迹地着落。
    我握着拳头,杵在原地发怔,没有注意到身后河面突然裂开了一道缝。
    裂缝像是蜘蛛网般迅速蔓延,最后静悄悄地凿开一个水洞,而一只长满了红色血泡的黏滑触角毫无声响地从水中伸出来——
    ……若有机缘,他会告诉你答案的。
    我皱眉,再次摊开手掌,疑惑地喃喃道:“地藏王?”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两只脚踝被什么紧紧地缠住,尚未来得及惊呼便被那巨大的力道猛地拽入水中!河岸冰面上那个水洞在溅起了几丝波澜之后,便再次归于平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又再次结出冰来填补着本来的水窟窿。
    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玄奘跪坐在蒲团上翻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经书,手指指尖快速地转过佛珠。如来神掌一共十式,而文殊菩萨问他如今究竟会了第几式。
    其实,他自己到底会了第几招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善是否在他的身旁。而当他把这个疑问告知文殊菩萨时,那个白胡子老头一脸莫测地说了八个大字:同根而生,此消彼长。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像……他不明白,所谓的天命预测说,当取经人将大乘佛法弘扬于世时,便是佛门崛起之日,然而佛门之中却是早已人人自危。
    文殊告诉玄奘,五百年前因仙界的发难,从佛位上陨落的菩萨佛陀不在少数,而佛门的金光被迦楼罗偷去至今没有归位,包括由佛门镇守妖孽的浮屠塔也隐隐而动。
    西天,早已不是昔年烟火盛行、金光缭绕的灵山了。
    玄奘微微皱眉,翻到了《大日如来真经》的最后一页——他听文殊说,昔年的如来神掌一共有十式,可如今这招式上面仅仅只到了第九式,也不知道那第十招到底去了哪里。是当年小善没有拼凑全,还是师父给他的真经本就只到这里。
    一想到小善,玄奘转动佛珠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嘴角忍不住挂上几分微笑。
    然而下一刻,好好挂在和尚指尖的佛珠就啪地一声断了开来。
    三十六颗檀木佛珠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发出的每一声回响都撞击在玄奘的心上。玄奘忍不住皱眉,心上突如其来地蒙上了一层阴影,像是喘不过气来般。
    此时,大门吱呀一声被寒风吹开了,门外隐隐立着一道高大身影——面容含煞,眼角带麟,手拿九瓣赤铜锤,身穿赤红锦鲤纹袍。面貌特征与装扮,同身后供奉那个所谓的灵感大王一模一样。
    灵感大王见四下无人,满意地对望着他的玄奘笑出声来:“怎么样,大师你们有计策,可本座也有。想让孙悟空和猪八戒两个家伙闯入我的府邸捣乱,可没想到,本座索性冰冻了通天河。那群傻子现在估计还在上面等着本座出现呢!”他双手一握,“啧,算一算的话,本座应是有快五百年不曾见过大师了,没想到,哪怕轮回了十世,大师风采依旧超然。 ”
    玄奘平静地站起身来:“我不认识你。”但是怎么想,也当知道,这妖精不会是来叙旧的。
    灵感大王踱步走了进来,手指煞有介事地拂过桌上杯盏:“昔年大师乃如来高足之二,法力神通第一人,不记得本座也是人之常情。”他停了下来,面带微笑地看着玄奘,眼角鱼鳞隐隐发光,“若论旧情,大师曾经还喂过本座一把鱼食,就在观音菩萨的竹篮里,你说本座非池中之物,果然,本座已成这通天河之主。”
    玄奘道:“你既已知,我是金蝉轮回,不怕——”
    灵感大王拂袖,有些得意地道:“从你们一行人进入凤仙,进到本座视野范围之内,本座便一直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呵……如来神掌,若是只有你一人,你是使不出如来神掌的。那位姑娘已经被本座请去自家府邸喝茶了,至于大师,还是不要装神弄鬼来得好,否则,便勿怪本座不念旧情!”说罢,灵感大王手一扬,一阵金色磷光便从他手中洒出来,玄奘一阵眩晕便倒了下去。
    灵感大王提着和尚,扬天大笑数声:“金蝉子轮回十世,十世修行、元末未谢的好人,终是落到了我的嘴里!”说罢,他便转身提着玄奘大踏步离开。
    而等他走后,敖烈从屏风中踏步走了出来,少年眉眼冷得像深海寒冰。敖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供台,嘴角勾起三分嘲讽弧度,反手一掌便将那片供台击了个粉碎。
    “呵……想得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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