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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遇袭又是救治伤患, 栾书以为大巫怎么也要休息一日,谁料只一个时辰,就有仆役通禀,说大巫求见。
栾书哪敢怠慢,立刻起身相迎,来的却不只是大巫一个, 还有田氏庶长田恒。
互相见礼后, 栾书便满面羞愧道:“此次累大巫受袭,鄙人心中有愧。多亏田子相助,才能击溃那伙贼匪……”
田恒眉峰一挑:“小子亲手御敌,还真不觉的那伙人是贼子, 倒似哪家蓄养的死士。”
这话太过锐利, 栾书被刺了一下, 却不好辩驳, 只道:“吾已派人去查了, 定会寻到真凶!”
田恒面上似笑非笑:“这等恶敌, 还是早日寻到为好。吾等身家性命不算什么,栾子倒要提防背后暗箭,对那死敌也当心中有数才是。”
他的话不轻不重,却让栾书猛然警醒。是啊,谁想害他,甚至害郤克, 其实并不难猜, 毕竟整个晋国, 能找出这样厉害的死士,又能在设伏之后全身而退的,实在不多。而如今朝堂上下,恨他入骨的唯有一家,正是赵氏。赵同可不是赵朔,想要越过自己迁升实在没甚可能,因而就算没有实际的证据,赵氏也脱不开嫌疑。
只是这等六卿争斗,不好让一个齐人知晓,他勉强笑了笑:“多谢田子提点。”
如此忍让,简直称得上低声下气了,足见栾书的歉意。一旁楚子苓也不管两人交谈,只道:“正卿明日必须换药,吾还要回郤府才行,不知栾子可方便请病人一见?”
大巫说话时神色淡淡,却让栾书大喜。毕竟害她被刺杀,大巫若是来了脾气,拒不治病也是寻常,现在开口,自然是还愿治的。栾书立刻道:“吾立刻让拙荆前来……”
“孺人身体不适,还是吾去为好。”楚子苓可没有耍大牌到这种程度,开口便道。
听她所言,栾书更是欣慰,亲自带人到了内院。栾书之妻如今确实卧病在床,屋外就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楚子苓也不迟疑,立刻走到榻边触诊把脉。能造成咯血的病症数不胜数,也不乏难治的,好在诊过脉后,发现只是阴虚肺热,淤血内阻,只要针灸敷药即可。
大巫要施法,栾书便带人一同退了出去。听着里面念念有词的咒祝,他终是松了口气。
一旁田恒突然问道:“明日回程,不知可否向栾子借些兵士?”
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明白,栾书立刻道:“明日我自当亲自送大巫回郤府,田子放心便好。”
田恒微微一笑,并不再言。
等到第二日,果真栾书带着百余家兵,护送大巫回了郤府。当然送人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跟郤克禀明此事。
当听到栾书说有人想害大巫,意欲让他病情加重的消息,郤克也变了脸色:“查出是谁了吗?”
当着郤克的面,栾书可不会客气:“十有八|九是赵氏派来的死士,怕是赵同不甘做个下军佐。”
当年赵氏可是弑过君的,晋灵公就是死在赵盾的族弟邯郸氏赵穿手中。如今赵盾的兄弟赵同和赵括只有其野心,没有其才干,向来桀骜跋扈。之所以针对郤克,正是因为“下军佐”这个职衔。
当年赵朔成为六卿时,可是一上来就担任了下军将,而栾书正是当时的下军佐。之后数年间,赵朔一路从下军将升止次卿,栾书却始终被压在下军佐不得动弹。这其中少不了赵同从中作梗。
而赵朔身故后,栾书立刻被提为了下军将,赵同倒是换成下军佐,只这安排,便能看出郤克的用意,赵同如何会不怒?趁着重病,将郤克除去,怕也是赵同和他那弟弟心中所想。
郤克面色凝沉:“你可查清楚了?”
栾书低叹一声:“派的都是死士,如何能查,只是郤伯不得不防啊。”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倒是颇让郤克触动。迟疑片刻,他道:“君上有意扩军,只看赵括等人是否会升为卿士了。”
话中意思十分明白,若是赵括等人真的因设立新军成为了卿士,那么君上对于赵氏,还是有所照拂的,不好动手。
栾书却道:“只盼君病愈,早日还朝。”
晋侯自有打算,如今能盼望的还是郤克这个强有力的正卿能够回到朝中,把控大局。
郤克闻言心中一暖:“有大巫在,自会康复。”
这几日虽然还受着换药的折磨,但是创口确实在好转,再些时日,就算不能痊愈,应当也能下地了。
答完之后,郤克又想起了栾书的妻子,赶忙问道:“令正如何了?”
栾书笑道:“拙荆还需大巫施法,不知能否借府上暂住几日?”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害怕大巫外出受袭,竟然要让自己妻子住进郤府,继续诊病。如此态度,自然令郤克大悦:“你我之间何必客气?安心住下便是。”
有这一番安排,楚子苓又回到了深居内宅的日子。为了避免事情闹大,赵氏和郤栾也偃旗息鼓,倒是显出了些平静。不过很快,鲁侯便到来绛都,自然又要走一遍君侯之礼的流程,郤克病还未好,依旧闭门告假,只是谁也不曾想到,郤府的清净会被另一件事打破。
“鲁侯带来的卿士,竟然卧病不起?”听到这消息,饶是郤克也吃了一惊。这可是国君之间的邦交啊,怎会带个病人来?
“听闻是忽生肋痛,之前全无征兆。君上觉得此事不吉,让宫中大巫诊过,也不见好转,才来寻正卿,不知可否请那齐巫入宫一趟?”那使者也是满面惶急,不敢耽搁。这事可是牵涉到两位国君、一位上卿,万一那鲁卿客死晋国,谁能担待的起?
事发突然,郤克却也果断,立刻道:“这个无妨,速请大巫!”
楚子苓很快便来到了正厅,听到这消息,干脆道:“既是晋侯有令,自当效命。”
使臣说到底也是晋侯派来的,她怎会不答应。且不说救人的问题,这怕也是她见到晋侯最好的机会了。
得大巫允诺,那使臣立刻驱车,载着人前往宫中。见了那鲁国上卿,果真是卧床难起,痛苦不堪,然而这等急症模样,楚子苓只一诊脉,就察觉是肝气郁结,而非其他恶性病,便道:“这是情志不定,引来了鬼神,待吾施法驱之。”
宫中大巫都无可奈何,这齐巫竟然能夸下如此海口?使臣将信将疑,却也不敢怠慢,忙随宫人一起退了下去。结果只花了小半时辰,咒祝声和呻|吟声就一起停了下来,入室再看,那位鲁卿神色已经好了许多,疲惫不堪的睡了过去。
竟然如此灵验?就算这齐巫治过郤克,在晋国名气仍旧不显,箭疮嘛,也不是没有大巫医过。但是这等撞邪似的急症就不同了,小半时辰就能缓解,简直闻所未闻。然而这还不是最终结果,第二日,大巫又施法一次,那鲁卿竟然病愈,下得榻了。
这下,莫说是朝中臣子,连两位君侯也吃了一惊。
隔日,晋侯传唤,让楚子苓前去面君。
最初前来晋国的打算,到了此时才得以实现,就算是楚子苓,心绪也有些波澜。然而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压了下来,摆出的仍旧是那副肃穆无比的巫者面孔。
“汝便是那位齐巫?刚治了寡人的上卿,又治了鲁侯的上卿,实是难得。”鲁侯毕竟不同于齐侯,在他面前,晋侯可是极为放松,颇有些兄长风范。
闻言鲁侯自然赔笑,楚子苓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也是两位上卿得遇明主,方能逢凶化吉。”
这话不卑不亢,即捧了晋侯关心下属,照顾客人,又表明自己法力够强,才能治愈两人。
晋侯不由哈哈大笑:“大巫说的是,如此神术,世间难得啊。”
楚子苓却打量着他的面孔,缓缓道:“术法也有穷尽之时,若病入膏肓,亦不能救。”
晋侯一怔:“何为‘膏肓’?”
“心尖有膏,心下有肓,若是心痛不止,便是病入膏肓,鬼神难救。”楚子苓不介意把这事情先说出来,也唯有把话题带到心疾上,才能诱使晋侯让她诊脉。
然而没想到,晋侯只“嗯”了一声,转头就问身边鲁侯:“鲁侯可有心痛之症?”
鲁侯赶忙摇头:“吾身体康健,并无此症。”
晋侯有看了一眼跪在下方的大巫,抚须道:“寡人也无疾。”
楚子苓:“……”
看着晋侯那微胖的身材,泛红的面颊,当真一点心悸心痛的毛病都没有?楚子苓实在不信,然而面对这种“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的态度,她也没话可说。不是说扁鹊见蔡桓公吗?怎么晋景公也冒出了这种毛病?
然而她毕竟不是扁鹊,也不可能冒着触怒君王的危险,提前治疗这种“不治之症”。沉默片刻,楚子苓又行一礼:“君上康健,自是最好。”
这话倒是让晋侯又高兴起来:“汝治好两位上卿,也是大功一件,可要什么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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