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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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东齐青都，十方斋医馆。
    东齐坊间有一句话：金招牌、银招牌，比不上十方斋的木招牌。在青都乃至整个东齐，十方斋商行的名头皆是如雷贯耳，而它的存在也极为特殊。分明是家商行，却受尽百姓推崇，上至公侯下到平民，无论是谁，在经过挂着十方斋牌匾的的铺子是，都会自觉地下马下车，以示尊敬。只因十方斋平日接济百姓，不但价格实惠，行商有端木遗风，且其名下商铺每月都会按定量向穷人发放米钱。每月初五，十方斋名下的医馆都会免费为穷人看病抓药，甚至有时遇上灾年，十方斋也会主动站出来稳定物价，帮朝廷接纳灾民。故而，十方斋又被东齐人誉为天下第一义商。
    此日正是初五，十方斋医馆的大门前，从清早便排起了一条长队，直至日已西斜也不见减少。今日医馆中有五位大夫坐堂，其中有一位医女，着布衣，戴幂蓠，身无锦绣之饰，一双手却白净柔嫩，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她不时提笔，用秀丽的小楷写下一个个药名：重楼、川羌、商陆、半边莲……举手投足之间，自成优雅。医馆中来来往往的人皆不由驻足，忘了自己要做的事。
    有初来清都之人向旁人打听那女子的身份，不料众人皆茫然摇头，告知：“我们也不知她是谁，只知道那女子姓顾，是十方斋的神医。顾姑娘医术高超，连那几位老大夫也对她敬重有加，可她从来只有初五才会坐堂，也没人知道她平时都在哪儿。
    ”
    酉正三刻，众人还在议论，医馆内室忽然走出一位老者，正是医馆馆主。馆主走到医女身边，恭谨地行了一礼，说道：“姑娘，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有劳宁叔。”那医女才将手从一位老人家的手腕上抬起，也不停顿，也不抬头，又提起笔来，在纸上写：土茯苓七钱，徐长卿草四钱，羌活、独活、桑寄生、秦艽、党参、当归、川芎、杜仲、川牛膝、姜黄、莪术、桑枝、桂枝各三钱，防风、熟地、赤芍、白芍二钱，细辛一钱。水煎，分三次服，每日一剂。
    写完，她向老人家叮嘱了几句，将药方交给跑堂的伙计。这才起身，随馆主进了内室。
    屋内等着一名小婢女，一见医女进来，连忙向她行礼。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留仙裙为她换上。待换好了衣裳，婢女又重新为她戴好。穿戴完毕后，二人才从一条密道穿过。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出现在另一条街上的一家十方斋银铺中。
    店铺的外面停着一辆马车，医女上车，小婢女在外面御马。医女掀开帘子后，看见车里有人。先是一怔，继而惊喜地笑道：“政哥哥，你怎么亲自来接筝儿了？”
    车中的男子向她招招手。她立刻走进去，坐到男子旁边。摘了头上的幂蓠，露出一张举世无双的花容。男子轻笑：“方才医馆中的那些人大概想不到，给他们看诊的顾神医，竟会是东齐的紫陵郡主顾鸣筝。”
    顾鸣筝笑了笑：“我的太子哥哥，你就别打趣筝儿了。说吧，政哥哥，这么急着找我，是为了我呢？还是为了朝中之事？”
    “你倒比我还急。”楼政揉了揉她的头发，惹得少女撅起了嘴，“西蜀锦乐宫中的密探来报，西蜀皇帝驾崩，太子傅宁寒继位。”
    “蜀皇驾崩？今年是西蜀哪一年？”
    “西蜀兴武二年，这也是个倒霉鬼，当了三年的皇帝就驾崩了。”
    “太子傅宁寒继位……筝儿没听说过此人，只听说过西蜀有穆王傅明煜，似乎与嘉宜公主傅雨笙，是孪生姐弟。”
    “的确。这姐弟二人与傅宁寒并非同母，甚至还是冤家。”楼政道，“傅宁寒的母妃陈贵妃，与傅明煜的母妃杜贵妃，皆是蜀皇继位前就跟在他身边的侧妃。十年前，陈贵妃是西蜀相国陈书之女，杜贵妃是太子太傅之女。陈家势重，杜太傅并无实权，而蜀皇独宠杜氏，甚至想将她扶上太子妃之位，陈书和其女自然不满。于是两年前，蜀皇与西蜀宋王夺嫡时，去请陈书帮忙，陈书提出的条件是，让他的女儿陈氏，亲手处死杜氏。”
    顾鸣筝不舒服地皱起眉头，抿了抿唇，幽幽地说道：“蜀皇，同意了？”
    “没有，蜀皇大怒，当即将他逐出了东宫。”楼政一顿，看了一眼顾鸣筝松一口气的表情，又说道，“可是陈书走后，偷偷派人讲这件事告诉了杜氏，杜氏二话没说，立即去了陈氏宫中，并留下一封遗书。蜀皇得知此事，赶过去的时候，杜氏已死。”
    顾鸣筝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楼政轻轻抚上她的眉间，以示安慰：“不过蜀皇登基后，便追封杜氏为贵妃，甚至为了她一生没有立过皇后。后来他多次提拔杜氏的哥哥，还时常将宫中的各种珍宝赏赐给嘉宜公主和穆王。可是穆王因母妃的事，对蜀皇心存芥蒂，所以从来不肯接受他的赏赐。”
    “这么说来，如今西蜀的新皇和太后，同嘉宜姐弟不和。”顾鸣筝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杜贵妃身上转移开，“西蜀必乱。嘉宜在其父在位时，常辅佐朝事，在朝中有一定的势力和声望，穆王亦声名在外，握有重权，而相比之下，傅宁寒却名不见经传。况且二人的母族杜家已是今非昔比，杜太傅虽已辞官，可杜昌三次南下，征讨百越，已凭借军功跃为太尉，其子杜少成亦在西蜀朝中担右仆射之职，杜家与陈家已隐有分庭之势，恐怕蜀皇在提拔杜家时，也有想借杜家制衡陈家的意思。君不如臣，朝中又有长公主分权，有党争之患，这就是一盘乱棋。嘉宜和穆王不夺权才怪，傅宁寒但凡聪明些，就该先想办法架空嘉宜长公主姐弟和杜家，还不能让陈家独大，得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我的小筝儿越来越聪明了。”楼政摸了摸顾鸣筝的头，顾鸣筝却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摸下去：“可是政哥哥，这些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从楼政说蜀皇驾崩时，顾鸣筝就在疑惑，虽说如今的中原只有东齐和西蜀两国并立，任何一国有什么风浪，都有可能影响到另一国。可蜀皇驾崩这种事，不足以让楼政连等她回东宫都等不了，直接跑出来亲自接自己啊。
    楼政手上动作一顿，敛了笑意，沉声道：“密探来报，西蜀南征大军得胜而归，此次蜀军之中有一位年轻副将，名，楚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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