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造反吗

64.殇音

    [] 最快更新!无广告!
    李未阳伏在榻上瞧着她, 乐岚一时片刻说不上来, 他也不催, 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她和李未阳相识这么多年,他到底是人是鬼她再清楚不过, 若说他不是人……这个臆测有些过分了, 可若非如此, 那枚暗器究竟为什么会半途掉了头, 便无从解释。
    总不至于是冥冥中有哪位神仙途中路过,顺手搭救了他一把。
    乐岚翻来覆去考量了半晌,终于开了口:“当时情况特殊, 你平时都慢手慢脚的, 身手也不怎么样, 忽然变得那么敏捷,任谁都难免起疑……我不也是担心你嘛,万一你被人掉了包,留在京城的其实是个假人, 那可怎生是好?“
    李未阳:“……那你看我现在真不真?”
    她瞥了一眼他伤痕累累的脊背, “真。”
    他无言了片刻, 问:“你和丹渚之间, 还有什么恩怨?”
    乐岚此前同他说过丹渚对她处处针对,但彼时她的身份还未被戳破,丹渚的针对也只是停留在试探的层面上, 后来身份暴露, 她被他算计回了天庭, 本以为再回来肯定有场恶战要打,谁知丹渚却仿佛忽然改邪归正了似的,不但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较之前收敛了许多。
    她也有些捉摸不透,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将那黑蛟的受戮惨案简略地叙述了一遍,李未阳听罢默了一默,聊表哀悼,却问:“所以你才要找他报仇?”
    他的语气隐隐透着担忧,乐岚知道他在牵挂什么,报以一个胜券在握的笑:“你放心,仇自然是要报的,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左右他跑不到哪里去。你好好养伤,我和丹渚之间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我堂堂天神,还会怕他不成?”
    “倒不是说你怕不怕……”李未阳道,他这样的姿势说起话来十分吃力,艰难地撑起身来,翻成侧躺,乐岚见状拿了靠枕给他垫在脖子下面,不慎牵动了脖颈的伤处,他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他从后脖子一直到肩胛骨,因着那两次大力的一提一掼,把筋骨给拉伤了,稍稍一转头,伤处就仿佛有一万只铜拨在拨拉他的皮肉,乐岚皱眉道:“你这也太不弱不禁风了,哪有摔两次就摔成这样半身不遂的?”
    半身不遂……
    他磨了磨牙,没计较她的断章取义,接着方才的话道:“他既然知道你的身份,却还一而再的挑衅,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料定你奈何他不得。对方的虚实尚且不知,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乐岚没有告诉他自己的修为高低,倘若他要是知道她和丹渚之间的差距,恐怕现在就不止是提醒她不要掉以轻心,而要直接爬起来把她远远地送出京城了。
    为了让李未阳安心,他每叮嘱一句话,她都附和着应了,末了,嘱咐他好好休息,道了晚安便准备离开。
    转身时,李未阳忽然叫住了她。
    乐岚问:“怎么了?”
    灯烛下,他的眼上笼着层淡光,透着股说不出的倦态,“你这一次下界,大概会在凡间停留多久?”
    她本想说“到完成试炼为止”,话在舌尖转了转,转口道:“留到我想走为止——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李未阳道:“我们的婚约……”
    “婚约怎么了……”乐岚一怔,立即察觉到了反常,一激灵道:“你想悔婚?!”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忙辩解,生怕她起了误会,稍顿了一顿,又道:“我是想说,你是仙人,我是凡夫俗子,毕竟天人有别……”
    “天人有别怎么了?”她一口顶了回去,“天条又没规定神仙不许娶妻生子,我不过就是命比你长了一点,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想活多久,我就给你续多久,除此之外不许胡思乱想!”
    他想活多久,她就给他续多久,那地府那里可怎么交代?
    李未阳闻言莞尔,忽又想起了什么,问:“你在天界应该另有父母的吧?”
    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父母兄弟,人之天伦,便是神仙也不例外,乐岚却像被射了支哑箭,忽然噤了声。
    她哑了片刻,强行扯了个满不在乎的笑,“他们不管这些的,我们早就分了家,分家之后各过各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虽然强作轻松,他还是一眼看出了那笑里所包含的满满的心虚,幽幽叹道:“即便是出阁这样的大事,也不管么?”
    乐岚默了一默,“……管不管的到时候再说,反正现在他们是不会管的。”
    她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随便推脱了两句,便让他早些歇息,回房去了。
    李未阳的伤势虽然看起来十分骇人,但其实并不是很严重,刺伤痊愈得快,也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倒是他被乐岚扯坏的那两根筋以及后脑壳上的撞伤须得好好将养。
    她谎报遇刺,将军府及禁军巡防派了不少人手四处搜查,结果自然而然一无所获,雀灵躲在天命司中不敢露面,乐岚也不好直接冲进去拿人,只得把这个仇先记到丹渚头上,到时新仇旧账一块算。
    临近年关时,李未阳的伤差不多好利索了,她为了让他尽快痊愈,往药里悄悄加了不少东西,助他强筋健骨。只可惜喝下去总不见什么疗效,他的伤势还是以正常的缓慢速度,足足过了两个多月才康复。
    相府里,乐岚把配好的药贴敷在他后颈下,清凉的触感由肩颈缓缓蔓延至整个背部,李未阳躺在扶椅上,满足地吁了声气。
    自他受伤以来,她时常隐了身形前来探望,他的伤势起初有府里的医官照料,用不着她亲自动手,可这货偏偏耍起了赖。
    每逢她来,他一定竭力喊痛,而且要大喊特喊,喊得乐岚过意不去,兼之心中愧疚,便帮着照顾了两天他的起居。
    此后,他就得寸进尺,越发矫情起来,连医官也不再请了,只等着乐岚帮他上药。
    因他时常独自关了门料理伤口,府里的下人们起先还好奇,他们家公子一个人是怎么往背上上药的,胳膊够得着么?
    时间长了,见他不但没有什么不适,气色反而越来越好,效果比医官在时还管用,也就慢慢习惯了这一怪异举动。
    反正他怪异的地方近来越发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样两样。
    比如时常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完了还乐呵呵的傻笑;
    又如一个人喝茶的时候,偏偏要摆上两只茶杯,还不时给两只杯子续茶;
    再比如他以前最不喜欢甜食蜜饯,却命人在房间里摆了许多奶白杏仁、栗子糕、鸳鸯卷等果点,甚至还多设了一张软塌。
    仆人们纷纷感慨,以前多灵光的一张脑子,偏偏就遇了刺,成了现在这番神神叨叨的样子。
    乐岚洗净手,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李未阳偏头笑看着她,道:“若每日都能如此,我情愿再多受几次伤。”
    “再来几次,你的小命就没了。”她咽了口茶,白了他一眼,脑海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狐疑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每次都在我走之后,悄悄把膏药给揭了?”
    “哪有的事!”李未阳顿时叫冤:“我巴望着快些恢复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自戕自毁?”
    “是吗?”乐岚眼里满是怀疑,似是不信,“那为什么我给你的药都没有起过疗效?”
    他苦恼地叹了声气,神色也颇为不解,“许是因为体质不同,神界的药对于我这个凡人来说起不到什么作用吧。”
    说着,他又想到了某处,嘴角慢慢晕开笑来,“现在痊愈不是刚刚好么?既不会误了过年,也不会误了婚期。”
    乐岚嘴里噙了口茶,不方便讲话,便没有理他,这时,自远处忽然传来数声沉重的钟罄之音,接连敲了九下,响过之后,停了片刻,又敲了九下。
    如此接连往复,足足敲够了二十七响,钟声才带着悠远的余音缓缓平息。
    她听出来这是皇城上用来昭告万民的广陵钟,非遇重大国事不响,上一次鸣钟,还是冷将军当年北伐收复玉门关,凯旋回京时。
    乐岚自小到大也只听过那一次,因其钟声沉响而刺耳,十分具有辨识度,方才一响,她迅速便发应了过来:都城里出大事了。
    她回头看向李未阳,只见他的神色也凝重了下来,目光落在钟声传来的方向,不知在沉思什么。
    她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未阳缓缓舒了口气,眉间的思绪却并未放松一分,“二十七响,这是殇音……陛下,驾崩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