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造反吗

86.镜台(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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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未阳看着乐岚,却久久没有说话。
    他静静等她发泄完了, 才慢慢地说:“我没有打算骗你的意思, 起初在普陀岛上, 是为了让你安心,才想了那副说辞。”
    撒谎就是撒谎, 还能找到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乐岚一脸的“我不买账”,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问:“你骗我多久了?是从下凡开始, 还是从那次遇见雀灵开始?”
    准确来说,李未阳的变化是从他们自普陀岛回来之后开始的。
    相较于之前他对神界的看法, 他随后突然大相径庭的态度让乐岚起了疑心, 加上此前遇险时,确确实实看到的那些异象,她不得不怀疑, 他的身份有太多值得推敲之处。
    李未阳握着手,十分无辜道:“没多久, 从你被丹渚带进湮海后,我昏迷醒来,慢慢就想起了以前的记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把玄商拿丹药强行催开他魂魄的事说出来, 玄商替他隐瞒了身份,他自然也应当替他隐瞒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 对于朋友, 他向来很讲义气。
    李未阳认错的态度算得上是非常端正了, 乐岚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她在恢复身份的第一时间,就想着如何委婉而明了地向他坦白自己的原身,怕他误会,怕他惶恐,怕他在不知情时动了心,等知道真相后却又懊悔。
    可他呢?
    身份转换的第一时间,不是告诉她真相,也不是暗示她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反而在她主动提出问题后,想方设法隐藏身份,不让她得知。
    她越想越难以平衡,恨不得按着他的头,把所有瞒着她的话一字不落全抖落下来。
    李未阳正在飞快琢磨着怎么赔罪才能让她的气消下去,脑海突然灵光一闪,道:“其实,我原本是想等到我们成亲那日,当成惊喜告诉你的,谁想竟会被你未卜先知。”
    他如沐春风般笑了一笑,又道:“有些事情,我不说,你却知道了,这就叫心有灵犀。”
    乐岚冷笑:“有些事情,我问了,你却不肯从实说,这就叫虚与委蛇。”
    “阿玥……”
    “别叫我阿玥,我又不是冷玥。”
    他无奈,只得叫道:“阿岚,岚岚?我当时没有向你说明,实在是有苦难言,不得已才瞒着你。”
    乐岚问:“你有什么苦衷?”
    李未阳却又哑巴了。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向远处的一座山峰去了,他不敢怠慢,急忙跟了上去,到了峰顶,讶然发现这里竟是一座盛满灵泉的高台。
    乐岚留给他一张冷漠的背影,说:“我去找我母亲了,你随意吧。”
    李未阳苦笑,他哪能随意啊,除了跟着去见平舒,还有什么办法?
    灵泉上霞光氤氲,汇聚成一条窄窄的小道,通往另一处不可见的空间之中,她抬步迈了上去,他尾随在后,眼前景象突然一换,竟来到了一座宫殿之前。
    脚下是翻涌不止的南溟之海,那座宫殿悬浮在海面上空,六角基盘缓缓旋转,同碧霄宫极为相似。
    一路走来,李未阳怕犯她的逆鳞,一直没敢轻易出声,他虽然安静了一路,但存在感却只增不减。
    乐岚知道,他肯定好奇此处怎么会另有一座碧霄宫,但她还是懒得回头,背对着解释道:“这是镜台宫,在碧霄宫的背面,是碧霄宫在溟海中的倒影。”
    李未阳了然地点了点头,到了镜台宫上,这一次他不敢马虎,小心地用神识探查一遍,确认这里没有碧霄宫上的那些“隐形护卫”,这才松了口气,放心打量起眼前这座琉璃宫殿来。
    乐岚默默地等着他看,这时,琉璃阶上走下一个人来,见下面站着两个人,他收住步子,问了一声:“阿岚?”
    李未阳循声看去,见台阶上站着一位薄缥衣色的年轻男子,仪容朗朗,天人之姿。
    乐岚喊了一声“哥”,迅速小跑上去,在司彦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他离得远,听不清都说了些什么,只见兄妹俩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司彦点了点头,乐岚回头看他一眼,而后果断地上了台阶。
    没有丝毫要等他一起进去的意思。
    司彦站在台阶上静静地望着他。
    对于乐岚的决绝无情,李未阳并未感到沮丧,他视线一转看向司彦,却惊讶地发现,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息,竟然与他有几分相似。
    他略一挑眉,有点意思。
    司彦步下台阶,走到他身边,略微问候了一声:“李公子。”
    李未阳笑:“都看穿我的真身了,还叫什么李公子呢。”
    司彦笑道:“那我是否应该叫一声怀阳神君呢?”
    他看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笑得一脸无邪的司彦,心中其实有些着恼。
    他的身份原本天衣无缝,哪想中间会突然杀出来一个开了天眼的司彦?
    至于他的身份,之所以没有告诉乐岚,除了不想在炎龙的事情之上再给她添乱之外,他的确也有不小的苦衷。
    他在神界历来是个敏感人物,好不容易下界这么多年,渐渐淡出了众神的视线,要是突然诈尸露了面,后面可要如何收场?
    能够体会他的苦衷的,恐怕也就剩下玄商一人,至于这些不明就里的小辈们,若是贪一时新鲜,把这事宣扬出去,恐怕好不容易太平了这么些年的天界,又该鸡飞狗跳一阵子了。
    司彦似乎看得出他的隐忧,也看出了他的闷闷不乐,道:“我只是告诉她,你其实也是个转世的仙人,现在的模样只不过是一副凡间躯壳,至于多余的……”
    他低声笑了笑,语意深长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已经魂消身陨了三千多年的怀阳神君竟还在世。”
    李未阳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只抓着前面的话问:“这么说,你没有告诉她我的确切身份?”
    司彦抻抻袖子:“兹事体大,怎会贸然声张?至于阿岚知情与否,毕竟这是你们之间的私事,外人插手不太妥当,我觉得还是由神君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她。”
    一句轻描淡写的“私事”,顿时将他心头的积虑打消,司彦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他既不会在乐岚身上煽风点火,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份透露出去,他只做个袖手旁观的局外人,不掺和他和乐岚之间的事。
    他欣慰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道:“羲龙一族的后裔,果然都是懂事明理的。”
    司彦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乐岚从殿里出来,见二人相谈甚是融洽,十分惊奇,她走到身边,向李未阳道:“我母亲想见一见你,她有话要和你说。”
    他往阶上望了一眼,小心翼翼问:“什么话?”
    乐岚一脸鄙夷:“你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她想说什么话,你过去听了不就知道了?”
    鉴于平舒此前几次找他谈话的内容,可见这一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不敢抱多大的乐观,摊了摊手,视死如归地往前去了。
    李未阳走后,她看向司彦,问:“你和他都说了些什么?”
    司彦道:“没什么。”
    他抬起右手,掌间浮现出一枚小小的玉镜,拇指大小,玲珑可爱,但观其大小,这玉镜肯定不是用来照人的。
    他把袖珍的小玉镜放在乐岚手里,道:“你上次问我要一件能鉴别真伪的法器,这是真假鉴,把它带在身上,要是有人向你隐瞒事实的话,镜子就会发光,而要是有人对你心怀不轨的话,镜子就会鸣叫——没什么大用,但留着当个小玩意儿消遣解闷还不错,审讯逼供什么的,最好用不过了。”
    乐岚一脸新奇地接过来,前后翻看了看,觉得挺有意思,便收了起来,说声:“谢谢哥!”
    司彦微笑道:“跟我客气什么。”
    一面善意满满地往李未阳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不怕你不说。
    司彦此行到南溟来,是向平舒女帝祝寿的,但因小时与乐昀多有磋磨,舅甥之间不怎么和睦,便没有去碧霄宫自找不快,只向平舒女帝道了辞。
    乐岚送他出了镜台宫,临别前依依不舍道:“回去之后,替我向大哥问好。”
    司彦道:“记得了。”
    说罢便腾云而去。
    李未阳还在听平舒的训话,乐岚百无聊赖,坐在镜台宫外的栏杆上,把那枚真假鉴拿出来把玩。
    基盘周围漂浮着许多浮石,碎星一般洒落在镜台宫附近,起起沉沉,明灭不定。这些曾经都是悬浮在溟海之上的山峦,后来惨遭两位族长打架斗殴的毒手,被打碎成了现在这般零零散散的惨状。
    过不多时,李未阳从台阶上下来了,她把镜子收好,起身向他道:“都说完了?”
    他点头道:“该说的都说完了。”
    向左右看了看,不见司彦,便问:“你二哥走了?”
    “他不是南溟的人,这趟来是向我母亲贺寿的,贺完寿就离开了。”
    李未阳讶异道:“他分明是羲龙后裔,怎么却不是南溟的人?”
    “这个么……”乐岚揉了揉额角,对于这怎么翻也翻不完的旧账感到头疼,“说来话长,一时半刻解释不清。”
    他望向四周漂浮不定的碎石,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你们家的情况,还真是……”
    一言难尽啊。
    离开南溟的时候,李未阳站在溟海边,等着乐岚把那小珠子拿出来,再化成原形带他回去。
    海风飕飕的吹,乐岚在空中稳定住了身形,衣衫猎猎,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见李未阳迟迟未动,蹙眉往下看了一眼,问:“你做什么呢?”
    他满怀期冀地把她望着,道:“不是要走么?”
    乐岚点头,“是要走没错,所以你在下面磨蹭什么?”
    对方丝毫没有捎他一程的意思,他在海岸上站了半晌,欲言又止。
    半空中的乐岚忽然明白了他的暗示,“呵呵”冷笑一声,漠然道:“你不是自己会飞么?”
    李未阳讪笑:“以前会飞,后来时间太久忘了。”
    乐岚正要开口,怀里突然射出一片亮光,她把真假鉴取出来,只见不到半个巴掌大小的小玉镜正在咻咻的散着光。
    她语气顿时一寒:“你撒谎。”
    李未阳:“……”
    一路不通,他又改换其他方法:“说错了,其实以前就不怎么会。”
    那小镜子爆射的光顿时更耀眼了。
    “这是什么东西?”
    乐岚把镜子挂在手上,朝他晃了一晃,“这叫真假鉴,听见假话就会发光。”
    他瞥了一眼那小镜子,叹道:“只知真假,不分好歹,这法器也忒缺德了些。”
    他慢腾腾地移到乐岚身边,跟在她身后,道:“不逗你了,走吧。”
    因赶路的方式与上次不同,兼之某人一直在后面磨磨蹭蹭拖后腿,这一回他们走得慢了许多,乐岚一边驱着灵力往前行进,一边问:“你转世之前,是个什么神仙?”
    李未阳看了看她腰间的真假鉴,道:“算不上什么神仙,只是一个在下界游荡的散仙。”
    散仙,也就是外仙了。
    她又想起出湮海时看见的那张陌生面庞,偏头瞧了他一眼,问:“你原本的模样,和现在不一样罢?”
    他点点头,“你想看看么?”
    乐岚把眼睛别了回去,“现在不怎么想。”
    他笑:“那等回去之后再说。”
    真假鉴平平静静的,没有冒光。
    落地之后,李未阳问:“先回侯府?”
    乐岚摇了摇头,道:“雀灵那边暂时不急,我得先找到一个人。”
    他好奇问:“是谁?”
    她磨了磨牙,“九婳。”
    她之所以会误入湮海,碰见炎龙,甚至还被他抽掉一半的血破坏封印,除了丹渚为报一己私仇而从中作梗外,还少不了九婳这个故意指路金枫林,把她骗到浮屠阵的始作俑者。
    她起先想不明白,九婳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既然一心想要得道成仙,与人交好还来不及,平白竖下羲龙一族这个大敌,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仅凭一个丹渚或者炎龙,就能助她突破天劫,飞升神座么?
    在向乐昀讲述炎龙逃逸的缘由始末时,她无意间漏了九婳这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细细想来,这背后的一切,竟觉得毛骨悚然。
    九婳那日出现在玄商的客栈中,绝非巧合。
    丹渚在金枫林设下浮屠阵,她替他把自己引了过去,看似是在帮着丹渚,助他进入湮海斩杀炎龙,其实不然。
    丹渚一个自暴自弃,拿神位当笑话的堕仙,又自视甚高,宁可在凡界沦落成不伦不类的邪修,也不愿和魔界中人为伍。
    这样一个满心仇恨而又憎恶神界的人,要他在如何成神的问题上带携九婳,摆明了是天方夜谭,他所能帮的上九婳的,至多不过在如何逃避天劫上指点她一二,除此之外,别无仅有。
    九婳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帮一个结局已经注定了的人。
    她帮的既然不是丹渚,那就只能是困在湮海祭坛中的炎龙神。
    如此一来,又有了可疑之处。
    炎龙被封印在湮海时,是在遥远的两千多年前,九婳的修为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多岁。
    她出生时,世间已无炎龙神,在此后的一千多年里,又是从哪里得知炎龙未死,被封印在湮海中的消息,甚至还不惜以身犯险去救他呢?
    也便是说,这世上除了乐昀和丹渚,还另有其他人知道炎龙的境况,并且不同于乐昀让他永不见天日的封印和丹渚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复仇,这一方人,却是想将炎龙释放出来。
    炎龙早已堕入魔道,是一条不折不扣的魔龙,放他自由,只会祸乱六界,这些人究竟目的何在?
    她越往下深思,越觉得后脊骨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背上一暖,被圈进一个温实的怀抱里。
    李未阳抱着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温声道:“会不会只是你想太多了呢?”
    他的声音让乐岚稍稍安了些心,但那股森冷的危机之感却始终徘徊不去,把头倚在他胸前,小声说:“我有些害怕。”
    乐岚秉性好强,鲜少流露出可怜兮兮的柔弱之态,此时如同雏鸟一般依偎在他怀里,即便那柔弱只是似有若无的一点两点,也足以激起他的怜爱之心。
    他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极尽温柔道:“不怕,天塌下来有我呢。”
    乐岚偎在他怀里,馕着鼻子说:“你顶什么用啊。”
    “我的用处可大着呢。”他道,“再者,就算我顶不上什么用,你还有你的爹娘,你的族人,你的瑶风上神师父,还有你那两个前途无量的兄长,这么多人在你身后,你怕什么呢?”
    这一席话给了乐岚极大的安慰,她默了一默,道:“你说的对,这么多人都在我前面,我不能畏缩,落于人后。”
    李未阳点头称是,将怀抱圈得更紧了些,“这才是我的好阿玥……不,好阿岚。”
    乐岚想起先前同他置的气,莫名其妙便消解在三言两语间,不禁觉得幼稚又好笑,轻轻踢了踢他的脚背,说:“你既然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以后准备怎么做?”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还能怎么做?这一世的因缘未完,当然还是我做我的李未阳,你做你的冷玥,下个月完婚,然后幸幸福福的过完这一百年。”
    “百年之后呢?”
    “百年之后,你做回你的南溟公主,我做回我的逍遥散仙,凡尘的事情再也与我们无关。”
    乐岚猛地抬起头来,警醒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当然,”他笑眯眯地接着道,“还得问问乐昀帝君和平舒女帝都有什么要求,是要我摘星星,还是要我捞月亮,才肯把宝贝女儿下嫁给我。”
    乐岚被他逗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要是这么说,万一到时候真的让你去捞月亮,我看你怎么捞。”
    李未阳也笑了,笑着笑着,在她耳边说:“等到我们完婚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不能现在看么?”
    他缓缓摇首:“现在还不到时候。”
    两人相拥了半晌,乐岚觉得有些热了,从他怀里轻轻挣开,看了看日头,说:“时候不早了,你也出来了这么长时间,要不要回趟相府?”
    李未阳却不急着回家,他从小到大闲散惯了,时常出游在外,李相也不管他,乐岚既然打算去找九婳,把事情探查个水落石出,他便道:“我陪你一起去找九婳。”
    乐岚有些苦恼:“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她和炎龙在哪里。”
    “她未必和炎龙在一起。”他道,见她苦巴巴的,无奈道:“不用忧心,我有办法找的到她。”
    至于什么办法,他却神神秘秘的不肯说,乐岚跟着他回到他相府的房间里,见他拉开书桌下的暗匣,从匣里抽出来一方薄薄的丝帕。
    丝帕是水纱织成,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女子馨香。
    乐岚狐疑地盯着他,你一个好端端的相府公子,为什么会收藏着姑娘家的贴身手帕?
    李未阳道:“这是上次九婳临走前,匆忙之中落在这里的,我随手收了起来,没想到现在竟派上了用场。”
    她幽幽道:“保管得这么周到,真是随手收起来的?”
    他“啧”了一声,道:“如果是你落下来的,我肯定不会把它放在冷冰冰的书房里。”
    乐岚“哼”了一声,知道他接下来肯定要耍一番油嘴滑舌,催促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快点看看她在哪儿。”
    李未阳笑了笑,他喜欢她的小脾气,但乐岚往往不给他喜欢的机会,只能说一声“遵命”,伸手在那帕子上画了几下,闭目感受着其上的信息。
    乐岚屏住呼吸,静静等他睁开眼,迫不及待问:“她在哪儿?”
    李未阳一手摊着帕子,神色却古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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