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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有时爸爸妈妈住在老城区, 快三十年的老房子了, 当初老两口嫌破旧, 瞅准了开发区盖起的新楼,差点咬牙卖了。却正赶上有时出事, 花了不少钱,买房的计划就这样搁置下来。
后来老城区房价一路飙涨,超市、医院、商业街、地铁各种基础设施越来越完善,老两口懒得买房折腾了,至今仍乐呵呵住着。
旧式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只在中心花园建了个公共停车场, 周围三个小区合用的。夜色已深, 花园里依旧能看到玩闹的孩子。
“停在这里就好了。”
孙尧应声停下, 习惯性地要下车开门, 可看到秦先生已经下车了, 两人明显有话要说, 他又十分有眼力见地坐回了车里。
秦深把一路上哼哧哼哧咬自己手表的胖橘扒拉下来,放地上, 四处扫了一眼, 记住了地理位置。见面前的姑娘从头到脚都透着股沮丧,有心逗逗她,于是带着笑问:“要不, 我上楼拜访下伯父伯母?”
何有时目光发直, 连呼吸都停住了。
秦深笑了下, 怕把人逼急了, 不敢再逗,看见她毛呢大衣的领子翘起一边,伸手给她整理好。动作间手背蹭到她温热的脖颈,这稍许的肌肤接触,秦深多留恋了一会儿。
何有时没敢躲一下,把猫链套在手腕上,一手提着笔记本,一手提着两身衣服,垂着头,视线就落在秦深胸口的位置。明明成年人了,这样子却跟中学时站在老师面前受训似的。
秦深只能看到她小半张脸,和一个沮丧的头发顶。给人弄好衣领,他收回手,低声说:“放你几天假,等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何有时睫毛扑簌簌颤了下,秦深像摸透了她心思似的,立马把自己话里的漏洞堵上:“想不清楚也得来见我,不然我自己上门来。”
眼前的头发顶愈发沮丧了。
秦深继续说:“中午情绪不太好,把你手机摔了,对不住。改天赔你一个新的,这两天先拿着我的用。”
何有时已经忘掉了这事。这一下午,浑浑噩噩地被表白,浑浑噩噩地被送回家,那个摔碎的手机还能不能用,早被抛到了脑后,走前也忘了捡。
说完,秦深把自己的手机塞她口袋里了。
迟钝了一晚上的有时总算有了点反应,忙要拒绝,可抬眼看到秦深收紧的下颔,到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咽回去。
秦深无端端想笑,心里想笑却不影响他语气的严肃正经:“遇到问题你得多想想怎么解决,别总想着往后缩,这个坏习惯得慢慢扭过来。再者说,我心智成熟头脑清醒,对自己做出的每个决定都能负责,今天下午说的话不是因为一时脑热,就算你不接受我,也别怀疑我的认真。嗯?”
何有时闷闷点头。
秦深越发觉得自己像老师了,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却还担心她产生抵触情绪。念及此处,声音放到最柔:“听懂没有?”
何有时:“懂了。”说完她还吸了下鼻子,可怜兮兮的样子。
偏偏秦深这会儿满心暖软,觉得她怂也怂得特别招人疼,心中蠢蠢欲动,秦深也不想忍,屈指迫着她抬起脸来,又在人姑娘脑门上印了一下。
车里的孙尧简直没眼看了。
“行了,回家吧。”
何有时慢腾腾往单元楼的方向走。胖橘今天被吓到了,也不像往常一样四处蹦跶,安安分分跟在她身边,一人一猫都走得极慢。
走出好久之后,何有时回头去看,秦深还在路灯下站着,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离得太远,已经看不到他视线落点在哪里,何有时却十分确信秦深在看着她。
冬天的夜晚,连路灯灯光都随气温一起变得惨淡,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她鼻子一酸,几乎是慌张地转回头来,快步走进了单元楼。
已经八点了,何爸爸妈妈才刚开始用晚饭,听到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两人都呆坐着,直到何有时进门这才回过神来,立马笑了开。
“有时?你怎么回来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妈什么都没准备。”
电视声音开得小,整个家显得冷冷清清的,何有时看了一眼,晚饭吃的是超市买的速食菠菜面,凉拌藕片,开了个鱼罐头下饭,这就是饭桌上的全部了。
没她在家,两人连吃饭都成了敷衍。
何有时笑得挺自然:“想你们了,就回来住两天。”她先前打包好的东西都没带,就装了笔记本和两身衣服,这会儿也好应承自己的说辞。
下午时本来铁了心要搬家的,可原本十分坚定的念头却被秦深一句话打散了,他说:“你真要这么垂头丧气地搬回家去,你爸妈得多担心?”
何有时不忍心,收拾好的行李就都留在那儿了。对门住着个心怀不轨的前男友,她是不敢再住下去了,先回家来住几天,至于以后在哪落脚还是个问题。
这一晚上何有时没做直播,直播间挂了个请假公告,又慢腾腾地缩回床上躺着。
手机铃声响了,来电显示是“孙尧”。几乎是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她就清楚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了,这会儿怵他怵得厉害,偏偏有时还不敢不接。
不出她所料,接起来果然是秦深的声音:“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何有时规规矩矩答。
“我还在楼下。”
何有时倒抽一口气,立马翻身坐起,趿拉着拖鞋去了阳台上。可惜方位不太正,又隔着百来米,夜色深沉,什么都看不清。
“你别吹风,回屋去吧,我这就走了。”秦深解释:“留到现在是怕你跟家里吵架,怕你离家出走,深更半夜无依无靠的,啧,多惨。”
何有时被他的脑补打败了,没说话,眼睛却一点点弯起来。
好像已经摸准了她的脉门,哪怕她再沉默,秦深心神也稳得很,一点都不慌的。听着耳机里清浅的呼吸声,他自顾自往下说:“我在新家等你。你一天不来,我失眠一天;你三天不来,我就失眠三天,你自己掂量。”
何有时呼吸更绵长了。
正开车的孙尧听得眼角直抽,从车内镜与秦深对上视线,心中暗自感慨:果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副董的人,连这么无耻的话,秦先生都能说得轻描淡写的。
“跟我说句晚安。”
“……秦先生晚安。”何有时乖乖说完,挂电话的手都有点抖。屏幕熄下去之后,她看着手机怔怔出神。
是个她都没听过的牌子,纯黑色,商务款,大概也是定制的,却连个指纹锁都不设。联系人、短信、app,所有的私人信息何有时都没敢碰,她甚至连桌面都没敢往后划一下,就盯着三分钟一换的壁纸走神。
不是什么好看的壁纸,全是截图,一张张全是她做直播时随手截下来的。画面贫乏得厉害,光线黯淡不说,房间没变,背景没变,电脑椅没变,人也没变,连姿势都几乎没换过。
若不是截图里她身上穿的衣服不同,何有时几乎以为这是一次性截下的多张图。可每张都不同的衣服告诉她并非如此。
壁纸三分钟才变一回,何有时手指悬在相册上,半天没点下去。她心慌得厉害,迟疑了一会儿彻底没了勇气,自欺欺人地把手机放到了离自己最远的地方。
听到房门前有人走近,随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何有时闭上眼,想假装睡着了。
“有时?睡了没有?”何妈妈凑过来看了看,也不管她睡没睡,坐到床边拍拍她的被子,这下子,何有时不醒也没办法。
何妈妈给她抱过来一床更厚的被子,一边说:“你给家里打的钱,我都给你存起来了。你做直播都要弄到凌晨两三|点,自己那么辛苦,就别给家里打钱了,我跟你爸什么都不缺。”
看到有时乖乖点头,何妈妈没忍住,又把旧话翻出来絮叨了两句:“妈不是老古董,也知道你做的那直播这几年挺火的,可到底不是正经营生。”
她话风一转:“就算真决定做这个了,你也得多出门走走,交交朋友。像你姨妈家的女儿一样,人家全职写小说,但每天该锻炼锻炼,该逛街逛街,抱着电脑去图书馆码字,男朋友是从咖啡馆里认识的。”
“人家这样的才是全职该有的生活方式。你本来身体就不好,每天凌晨又熬到两三|点,哪能熬得住?”
何妈妈对她做直播的态度比以前软和多了,却不知道女儿已经迈过了她口中的坎,现在心里藏着更大更沉重的心事了。
“妈,我知道的。”何有时轻声打断她的话,勉强挤出一个笑,想多说点什么让她安心,可话未出口又觉言语无力。
“行了,睡吧。”卧室太暖,何妈妈把空调定了个时,脸上露了笑:“这回多在家呆几天,想吃什么妈教你做,以后自己也能做着吃。”
卧室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重归黑暗。
何有时眼睛有些酸,把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她不常回家,被子却没丁点霉味,看样子是妈妈经常拿出去晾晒的。
上午摔伤的右膝还在疼,疼得微弱,全是秦先生给她揉药酒的功劳。
没了能分心的事,秦先生的话又从脑子里冒出来,字字句句她都快能背下来,甚至连秦先生说话时的语气和神色,她都没忘。犹如场景再现似的,愈发让人心慌意乱。
何有时缩在被子里默默地想:秦先生说不让她怀疑他的真心,可她怎么敢相信呢?
这么差劲的她。除了会做直播和会做甜点,好像再没什么优点能拿出来说道的她,秦先生喜欢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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