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于眠

30.Chapter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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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隔两年的故事, 何有时讲了好几个钟头。
    “那时我们在一个学校, 读研, 他比我大一届……他提分手以后我去找过他好几回,低声下气的, 他大概烦得厉害,每次都没什么好脸色。很多人都在背后说我死乞白赖倒贴。”
    研究生院小,一个导师就带那么几个人,圈子里发生什么事,大家都知道的。
    “然后,身边的朋友就都疏远了。”
    “疏远?”秦深慢腾腾嚼着这两个字。
    何有时错开视线, 望着窗外, 声音有点飘:“就是不跟你说话, 无论是上课、吃饭、散步, 都避着你, 会在背后嚼舌根。”
    “我那时忙着复健, 原先做的课题别人跟进了,学校有什么重要通知, 同寝室的姑娘也不会知会一声。有一次我低烧了, 没去自习室,我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听到她们在说我。”
    “我做人挺糟糕的。”她自嘲了下。琐碎的闲话太多了, 听到的那些, 何有时全都记得, 却不想跟秦深说。
    这两年来她活得谨言慎行, 最怕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而今天,所有的糟心事凑在一起,那些难堪的过往被秦深抽丝剥茧般挖出来,何有时连看他一眼都不太敢。
    “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人当面骂过我,更没人明面上给我下过绊子。但是当时,就是没能过去那个坎。”
    在最需要关怀的时候,只有离弃、漠视与偏见,所以那些人后来全断了联系。
    “直到他出国了,我才断了念想。”何有时哭够了,垂着眼睛,再开口时轻描淡写:“学校里面也呆得压抑,读研第三个学期的时候我退学了,我爸气得厉害,天天吵架,就从家里搬了出来。”
    说完两人沉默了好半天。
    从最开始时哭得喘不上气,到结尾时寥寥几句带过,她难得外露的情绪又收回去了。秦深不怕她哭,就怕她这个样子,明明又弱又怂,却偏偏要死撑着颜面。
    他心口憋闷,摸了摸口袋,没烟。
    何有时看他一眼,“秦先生,我是不是糟透了?”
    “是。”秦深几乎没犹豫,点头认可她的话。
    他这么斩钉截铁的一个“是”,何有时鼻子一酸,别过身,特没出息地抽了一张纸,酝酿好眼泪等着听他的后文。
    “确实很糟。但还没糟透,还有救。”秦深|喉间溢出一声笑,是一声意味深长的呵。没等她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秦深话锋一转:“好了,过去的事翻篇了。现在你想怎么做?”
    纠缠不清的前男友已经住到她对门来了,就刚才,秦深还隐约听到了门口有脚步声徘徊的动静,呆了很久才离开。就冲盛安骅有心的程度,每天与她“偶遇”三五回不是事儿,万一被逼得紧了,指不定会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
    同为男人,对“执念”这个词,秦深再了解不过。
    何有时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咬着下唇很是纠结了一会儿:“要不……报警处理?”
    “这种感情纠纷不会上门调解,除非——他做出什么性质更恶劣的事。你说他有天晚上敲你门,还在门口放果篮,上午争执的时候还想抱你,举止实在轻浮。还有,刚才我看过了,阳台是可以通过来的,那里的防盗窗结实么?”
    秦深没什么表情地给她分析,他眉眼疏淡,不疾不徐地说这番话时好像真的是在为她的处境担忧,嗅不出别的心思。
    何有时一哆嗦,果断道:“那我不住这里了。”
    秦深微笑:“我……”
    ——现在住的怡景花园还有一套房子,小户型,就在同个楼层,当初买下整层想打通的,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
    酝酿了一整天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何有时打断了:“我回我爸妈那里住。”
    秦深把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默默咽回肚子里,闷不吭声看着她起身下床,手脚利落地开始收拾东西。
    衣服要带,猫的所有用具要带,连冰箱里的东西都清理出来要丢。摆明了这回家去住不是住一两天,而是做好走了再也不回来的打算了。
    秦深眉头紧蹙:“你就这样说走就走?”
    何有时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认认真真地给他算:“家具都是房东的,当初是拎包入住的。房租半年一交,现在大概还剩两个多月,空下的时间正好让房东找下个租客。再说我爸妈,他们也一直希望我回家去,虽然回了家可能会被他们天天唠叨,但总比住在这里舒心多了。”
    “你,”秦深眉心皱得更紧,声音沉沉:“何有时,你又要逃。”
    手里没拆封的猫粮不留神脱了手,砸在脚上,有点疼。何有时下意识地往后撤了半步。
    ——你又要逃。
    她垂着眼睛一言不发,连思考都不用,就能听懂秦深在说什么。
    “就一个垃圾堆里的前男友,你心心念念两年,大好的年纪,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没人逼你走出来,你就一直心安理得地怂下去,守着那份可怜的自尊心,藏在网络后边苟且偷安,不敢面对任何人的眼光,也不敢接受任何人的善意,是不是?”
    何有时感觉自己又快要哭出来了,心脏被狠着劲儿揉成碎末再挤成一团,秦深每个字都跟针扎似的,当真字字戳心。
    偏偏以退为进从来不是他的做事准则,非得步步紧逼,逼出个结果才行。
    “现在他回国了,你又要躲。盛安骅他……”
    一提到这个人,秦深脑子就发晕,这会儿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不适合想严肃的事。盛安骅的事被他一言带过,只揪着何有时的痛处说:“说到底,你就是个怂包,蠢货,懦夫。”
    何有时彻底崩不住了,早就藏在眼眶里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照样低着头。像在尘埃里扎了根,此后再没抬起过头来。
    “何有时,你不能再这么怂下去。没人逼你走出来,那我逼你,你这个样子我看着心烦。”
    连名带姓一起叫,杀伤力简直成倍增长。何有时哭出一个鼻涕泡,委屈得心肝脾肾肺一起疼。
    “等你愿意走出来以后。”秦深目光深沉,眼底藏着璨亮的光,单是他的眼神,就能演一场不动声色的戏。他抿了下唇,难得透出两分紧张,开口时却再认真不过。
    “我们在一起吧。”
    各种纷乱的思绪全在这一瞬间被抽离脑海,何有时彻底呆住了,泪眼婆娑的,只能看到面前模糊的人影。
    坐了一下午,秦深头回从椅子上起身,摁着她坐在床上,自己屈膝蹲下,握住她一只脚。何有时怔怔缩了下,没缩动。
    他掌心温热,行的是温柔之举,语气却照旧冷淡:“你先前说,他能在你病床前嘘寒问暖,给你换药,给你穿袜子,给你推轮椅,带你复健。这就是好的不得了?值得你感激涕零?”
    等两只棉袜都穿好,秦深抬头看她。
    “何有时,真正的男朋友能好成什么样,你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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