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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脚下这个镇子, 原本最崇尚供奉神明以佑风调雨顺, 这是世代的信仰, 即便无力果腹的百姓犹在, 寺庙里的佛像仍然年年重塑金身。
“我们镇上人人敬畏天地神明, 冲撞天神威仪的事情绝对不做, 然而两个月前有个樵夫上骊山打柴, 偶然撅到棵千年灵芝, 发了横财, 一下就卖了五百两银子。”
“之后便异象频生, 初冬时节竟下了整整七日的冰雹,屋舍坍圮了一大片,白白砸死了好些个百姓!”
管家说得激动, 卡在一半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弓着身子扶着墙,憋得脖颈通红。
冉桃听到起伏处, 忍不住上前扶着他拍背顺气:“别着急别着急, 那现在呢, 怎么又会闹起了妖怪?”
“咳、咳咳……有人说这是天降凶兆, 因为樵夫破坏了山中灵脉, 必须请人做法请罪才能求得山神原谅,里正就颁了布告, 令各户纳一两银子请人作法, 三日后果然停了冷子, 可当晚就出了大事。”
“离樵夫家最近的一户姓张, 那夜不知为何,一家五口全部消失了,后来骊山的妖孽入了镇,每隔三日便选中一人献祭,到如今半个多月,已有四人被它们捉去,第五个便是我家小姐,只等三日之后,就送去山下的妖洞里了……”
管家把原委彻底讲了个遍,枯败的脸上皱纹深显,甚至捏着衣袖擦起眼角,言辞间悲切十足:“妖孽作恶,所以我家老爷才广寻高人收妖,若是能救下小姐,无论多少谢礼,我们都是给得起的。”
他挨得冉桃近,又见识过方才的仙术,因此藏在衣袖底下的一双眸,便眯起来直勾勾盯在他面庞上。
实在是得天恩赐的一张脸,肤赛霜雪,唇色更润得像涂了凤仙花汁,乖乖巧巧站在那里,活生生就是玉做的娃娃,即便是与第一美人比大抵也不会输了去。
真漂亮。
管家的神情突然有些怪异。
心中所想太过迫切,欲望就会表现在脸上,时朗将管家扭曲的神色看得通透,心下厌恶,越上前一步问道:“现在那个樵夫身在何处?”
“死了,早死了,下冷子的头一天便被砸死在道旁了,因为祸事是他引来的,连个替他收殓的都没有,早不知被谁包上草席丢去乱葬岗了,现在大概被狼吃净了吧。”视线被阻断,管家又恢复了恭顺的模样。
这话旁人听来都没什么,只有冉桃娇养惯了,顶多跟妖精吵吵架的心性哪受得了这样,立马仓皇地缠住时朗的胳膊,小小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好可怕呀……”冉桃嘟囔着,指头一小点一小点地滑下去,直到尽数勾上时朗的,才稍稍松出口气。
十指相扣。
时朗扫了一眼冉桃依赖的姿态,凝重的神情缓了缓,探到他掌心的虚汗,心里一软,借着衣袖的遮掩把他揽在怀里。
后院的阴气渐重,时朗凝神,听管家又说了许多妖怪的神通,这番一直到流云遮月才住了嘴,后头几个道士早不耐烦,拂尘来回换了几次手,纷纷嫌管家啰嗦,不相信他们的本事。
“招待不周,还请高人勿怪、勿怪。”下头几个小仆忙不迭迎上来,安排道士们留宿,其中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与冉桃擦肩而过时,脸色倏地一凝,扭头一瞪,唬得冉桃立马蹭到时朗身边,假装在商定除妖的事。
“上仙大人,你看他们,他们的法术是不是很高?会不会看出来我也是妖精?”
冉桃还惦记着这个事,他还没跟上仙呆够呢,可不能让别人收了去。
冉桃忐忑不安,一颗心咚咚跳得欢腾,时朗偏头躲开他痒梭梭的呵气,安慰道:“不会,他们虽然是道士,可是你没有作恶,不会来降你。”
“那就好那就好。”小桃精怪实诚的心眼,时朗让他别怕,当真就顶着两个小梨涡一笑,笑呵呵地贴着他站好。
一群人都快走空了,冉桃和时朗两个人却是没人管,好一会管家才亲自过来,先往冉桃腕上绾了条红绸,又叫来一个机灵的小仆,引着他们走到一间荒僻的院子。
仆人们都像训练好了似的,抢在他们之前跑进屋,径自掏出个小口袋往地上洒起东西来。
冉桃落在后头,院落里到处是符纸,小妖精一看就冒冷汗,十分讨厌这份无心的恶意。
“上仙大人,我想先进屋去!”时朗边走边留心府中动静,冉桃可等不了他,猛冲过门槛,不料青豌豆滚了一地,一踩上就溜了个屁股墩。
“呜……疼死我了……”冉桃拿手挡着自己,只从手指缝里露出两个圆眼睛,小脸上十分挂不住。
“哎呀!高人勿怪,这是驱邪的,那些妖怪有的好匿在府里,吴家的小公子就是睡觉时被它们掠去的。”小仆想扶起他,时朗已经抢先一步,闷笑着提溜起冉桃的腰带,把人拎着放到屋外站好。
冉桃觉得丢人,脸都红了,强端着镇定,背地里却捂着屁股。他继续看屋里一把一把豌豆漾出,噼里啪啦地打在各处角落,小仆对上那双忽闪忽闪望着自己的眸,使劲低着头,眼神躲闪:“我……这都是管家吩咐的。”
“哦。”冉桃点点头,等他收拾完出去,才咯噔咯噔跑到时朗跟前撅起嘴,“我讨厌这里。”
什么玩的都没有,净摔跟头,而且镇妖符和道士更不少,简直是妖精的地狱!
“上仙大人,咱们捉完妖就回骊山好不好?”冉桃惨兮兮地挠挠时朗的手心,打了个哈欠盘算以后。
“好,改日就回。”时朗让他抱着胳膊,敷衍着应应,分了神看冉桃手腕上的红绸,忽然拆下来扔到地上踢去一旁,“这个不要戴了,咱们现在先去看看张家小姐,回来再歇下好不好?”
“嗯嗯,当然可以。”
赵府的小姐唤作赵雪凝,国色的姿容配上柔柔弱弱的性子,只可惜被命途多舛,要做妖孽之妻。
碍于小姐名声,时朗进去后有心留下了赵雪凝两个贴身丫鬟,初会生疏,不好问得深入,况且她这几日早哭坏了嗓子,一张嘴沙哑破碎,说不顺几个完整的句子。
时朗心头一直盘亘着的疑问,再听过她哽咽着一谢再谢之后,忽然彻底明朗了。
赵雪凝显然是苦到了极致,眼尾永远泛着水光。她葱白的指尖虽然捏着绢帕,可泪意总也搽不尽,广袖一落,很快连腕间都洇了一晕湿意,浸上玉镯后的一圈红印。
丫鬟不住地轻言劝着,赵雪凝一掩面,立领一侧微折,颈侧一道深深的勒痕即显现出来,似是自尽未遂的烙印。
时朗眼神发冷,当即欲带着冉桃走,却见同情心泛滥的小妖精早托着腮趴到人家跟前,细声细气地哄劝:“赵小姐不要哭了,上、呃……我哥哥很厉害,肯定不会让你被妖怪抓走的。”
“乖呀,乖嘛,不哭了。”小妖精心疼极了,大着胆子摸摸赵雪凝的发髻,非要哄着小姐安定下来才罢休。
时朗让他黏糊住,等着冉桃愿意走时又听了一路聒噪,脸黑得够呛,简直想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小嘴。
直到回了屋洗涮干净,冉桃还很生气,义愤填膺地坐在床边晃荡腿,不忘捏着拳头挥来挥去:“骊山上的山神和妖怪可真坏,就知道欺负人!上仙大人,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做这种黑心的神仙!”
时朗看着他:“……你想好再骂。”
“我当然想好了,它们就是很坏,特别坏!”
愤怒使桃子昏头且硬气。
“总不能因为山神跟上仙大人一样都是神仙就不准说了嘛。”冉桃一叉腰,白白嫩嫩的一张小脸可凶,“时朗,赵小姐真是太可怜了,我就觉得山神和妖怪都是大坏蛋。”
“你喊我什么?”大坏蛋微笑。
瘦削的肩膀一抖:“我喊时朗是特别好的上仙……”
马屁拍得超响。
时朗无奈:“冉桃,骊山上管事的神仙暂时还是我。而你口中很坏的妖怪,大概是前几日与你吵架的那些。我就在你眼前,而山上的小妖大概只比你强一点,哪来的本事吃人?所以妖孽作乱的事虽有,却怪不到骊山上,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至于樵夫那一段,一株灵芝,还不至于撼动灵脉。”时朗冷着脸把管家话里的漏洞一一捡出来,似笑非笑地朝冉桃一望,还真像一个黑心的仙人,要揍人的那种。
吓死小桃精啦!
“我我我、我不知道……我刚才说说、说的都是反话。”冉桃怕他追究,揪过被子蒙上脸,等时朗把他从床铺里剥出来,又成了可怜兮兮的一副小兔子样,让人看了就想摸一摸他的小脑袋。
“上仙大人,我不是故意骂你的,你最好,我最喜欢你。”
得了,这还怎么教育得下去?
时朗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放在膝上预备要揍屁股,听完他糯糯的求饶,手愣是没下去,胳膊横在冉桃腰间,痒得他咯咯直笑。
冉桃缩成软软的一团讨好地去圈上仙的腰,抬头见时朗灼灼凝着他,突然寻着气息,含羞带怯地舔了舔他的唇角:“今天不给打,只给亲亲好不好?我屁股还疼呢,再打真的就要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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