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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已至,世间阳气最重的一刻, 赵府内外却笼罩在一片浓郁的瘴气之中。
云静风止, 湿稠的暗灰色似凝固的晨雾般弥旋缭绕, 经久不散。
赵家的异变早招揽了不少有好事者, 更有胆大的呼喝左右, 引了起哄之后壮起胆子靠近去拨拉一片残烟,笑闹的尾音不歇, 竟一瞬间连手臂一起被灼得荡然无存,凄厉惨叫嘶吼接天,乌泱泱的围观者倏而骇破了胆, 逃窜如群鸟四散, 一时街上人烟寂寂,先前的喧哗热闹皆瑟缩着匿于瓮底柜角,战战兢兢无所终。
外头荒唐事多, 妖宫里更是碰上了硬骨头,正殿空无一物, 原本指挥献祭的一只大妖此刻正匍匐在一处山洞,对着安卧于榻的一道身影频频叩首:“禀魔尊!外头那一仙一道已经杀进大殿了!石壁藤门抵不了多久, 还请魔尊移步, 速速回王畿!”
“还走?刚才便是从殿内撤到这儿来的,才几刻功夫, 又要撵着去别处, 连吃个果子的功夫都不给我留吗?”
“可是……两日后才是望月, 魔尊, 成败一举,大局为重啊!”
“啧,真没意思。”
“魔尊,三思啊”
无论大妖费多少唇舌,榻上那位都洋洋攒着股子懒劲,翻了个身,一点不愿听底下聒噪,倒是把将怀中温热的一个牢牢圈住,戳弄两下调笑道:“小桃儿,你说他们烦不烦?”
“魔尊!”
“闭嘴,真是扫兴。”
魔尊冷着脸叫大妖滚出去,垂下头轻声哼了几句,身边那人却神智混沌睁不得眼,一戳便呜咽一下,乐得他像逗弄雀儿的猫,捏着那团白软的脸蛋揉扯个不住。
他独爱娇贵的美人,如今珍宝在怀,较往日更加愉悦昏聩,充耳不闻属下急切,只顾将冉桃环在臂弯里,陶醉地嗅他身上的清香气:“真是个好宝贝,干干净净的,倒不像个妖儿。”
魔尊似乎来了性质,半阖着眸子蹭过冉桃微凸的锁骨,一时没收住力,小妖精伶仃的腕骨上立即浮上清晰的红痕,看得魔尊心潮翻涌,更是将他护着不肯松手。
这洞内四处燃着蓝幽幽的火,越靠近,越感到刺骨的寒冷,冉桃自一进来便被冻昏过去,如今被魔尊身上炽炎灼了半晌,一个激灵,当下即从深魇中挣脱,渐次苏醒过来:“上仙大人!”
“嗯?小桃儿,亏我看了你这么久,怎么还是总嘀咕别人呢?”不悦的神情一闪而逝,魔尊懒洋洋拨了拨冉桃的发尾,拈着枚果儿一靠近,却见他颤得不成样子,试了几次,入耳全是喃喃的求饶或反抗声,配上泪渍斑驳的小脸,倒是比他手上那个桃子还鲜嫩水灵。
“妖怪,你滚开,滚,我不想在这里……”冉桃鼻尖通红,即便是软弱性子也不肯就范,偏着身子死命向外拧,挣扎的话语越发带出几分惶恐,“滚开,放我走……我恨你……”
“放了你?我可舍不得呢,等那群废物找齐祭品,我倒乐意把你带回去。”
“滚开,不准碰我……”
洞内极寒,冉桃撤出一寸,颤颤睫毛上已挂了细碎的冰晶,魔尊一见,双眉舒展,耐着性子又将他扯回怀里,拉了他的手指一捏,妥协道:“跑什么?我给你看个东西,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可好?”
话音未落,皎皎一镜虚空而现,魔尊之力幻出的影鉴中,一道身影正被一群妖鬼围堵,一招一式,都斩着凝了千年的恶欲。
那人冉桃再熟悉不过,时朗一身浴血,白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泽,冉桃看向镜中时,只觉得上仙眉心间的隆起像一把锋利的剑,直插在他的胸口。
魔尊如愿见到他惊恐的神色,耸耸肩靠了过去,轻声说:“真过分,他伤了我这么多部下,作为报复杀了他怎么样?”
热腾腾的鼻息洒在面颊,冉桃动也不动,魔尊见他如此,越发快活,推了他一把,逼问道:“怎么不说话呢?他这么有胆子撒野,难道不该杀了他吗?小美人,你既然认识他,不如由你来选,想看他怎么死呢?”
“不行,不准你伤害上仙大人!”冉桃尖叫着,恐惧像雨后悄无声息滋长的青苔藓,更像沸水入喉,挤出胸腔里最后一寸希冀。
一朝受制于人即是天昏地暗,往日在上仙那里受了委屈也只是软软求着他不要这样那样的小妖精彻底被魔尊击溃了心理防线,拼命扑打在方寸天地,终是被制住手脚,狠狠扔到地上。
“野性难改,得罚一下。嗯……就让你的好上仙替你顶罪吧,我杀了他,顺便灭了天道怎么样?”杀戮的欲念使妖王的面孔扭曲不堪看,他望着影鉴中时朗越杀越勇的动作,勾唇一笑,懒散吩咐:“把小桃儿带下去好好看着,等我回来继续调教。”
长袍飞展,阴气浓重,众妖待命整顿,鱼跃扑出山洞,徒留冉桃被两只小怪架着扔去后山,与所有奄奄一息的百姓一起绝望地等待死亡。
穹顶遥遥,蚊蚋虫蚁更是肆虐,冉桃觑着妖怪离开,狠心滚到一块尖石上蹭着臂上绳结,肌肤火燎似的疼痛咬牙也不堪忍受,小妖精眼眶通红,忽听系统焦急声音想起:【冉桃,跑!妖魔渴慕权势,若是被它们行了祭祀,恐怕三界五行都要被搅翻!】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跑得出去”
【妖孽历过火劫,没有降水的本事,你从后面那条湖里潜出去,先跑出去再找人想办法!】
系统的声音很急,显然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冉桃得它指引,矮下身爬了许久,终于见到一条污浊的血湖。
远处求救声断断续续,妖眼已经不像蝗灾那样多,可是半空桀桀一声尖笑,仍吓得冉桃四肢无力,几乎瘫软在地。
小妖精忽然想起时朗斩妖时坚毅的面庞,吸了吸鼻子,轻飘飘问了一嘴:“系统,我要是死了,还能有下辈子吗?”
【你想干嘛?】系统一凛,慌忙道,【你不准做傻事!】
“我不知道……”冉桃摇摇头,眼里蓄着一汪泪,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系统,其实,我现在特别想见见上仙。”
“我想时朗”小妖精委屈地垂着脑袋,一遍一遍嘟囔着上仙的名字,突然间狠下心肠朝湖水一瞥,竟捏紧鼻子“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系统傻了眼:【冉桃你这个臭妖精……你你你不准开玩笑!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它恨得跳脚,与冉桃联系的地方嘶嘶拉拉的噪音间杂不断,吓得他浑浑在岸边又骂又哭:【臭桃子……我以后不凶你了还不行吗?你出来、你出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保证不诳你,你出来呀……】
往常无悲无喜的平板声音忽一下生了感情,系统心如死灰,悲怆间潦倒欲去,蓦闻气泡连串炸响,赤红腥臭的湖水陡然暴涨四溅,竟是冉桃以身作饵,引着血湖倒灌而去!
避水诀的咒语在口唇间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冉桃喉咙干得发痛却不敢停,硬生生逼着自己斥湖水沾染上近处妖魔每寸筋骨。
血湖凝了善恶,一淌千年,即便至刚至强的妖魔,身负业障,谁也不敢贸然跃入,冉桃自湖底漫上,重重湖水几乎将他压垮,纵使半丈距离亦走得跌跌撞撞。
系统绝然想不到,时朗教冉桃躲雨的口诀,竟让他用作救赎。
四下的小妖被水势骇得各处游窜,冉桃咬着牙一口气冲到底,总算清出条道路,见左右清静安全,终于敢靠着根树干歇歇酸软的腿脚。
群妖一散,用作献祭的百姓陆续起了几个,茫茫然瞪着四周,如梦初醒般连滚带爬地便跑,冉桃赶回那处时,地上只剩一个小孩子俯跪在地上嚎啕不止,想是被做了逃命时的累赘。
小孩只有三四岁模样,浑不懂事的一个小豆丁,连世面都没见过就入了魔窟,冉桃听着他哭,鼻尖忍不住跟着酸起来,拾了根粗木作拐,一步一步走向前带着那孩子一同寻觅结界出口。
路上小儿啼哭不止,哇哇的嚎啕声不免让人心绪烦乱,冉桃生怕被魔尊听见动静追过来,努力晃了晃脑袋清醒,蹲下身摸了摸男孩汗湿的额头:“乖呀,宝宝别哭了,你看,哥哥都没哭,你也不哭好不好?”
小妖精以前最爱哭,可是现在他得很坚强才行,他不会哄人,就学着时朗以前很温柔很温柔地对着自己说话时的样子喃喃轻语,嘟囔两句,却像在说给自己听,其实搂着小小身子的手正在偷偷发抖:“以前有个特别特别厉害的仙人保护我们,可是现在他打了很多妖怪,已经很累很累、救不动人啦,所以先让他休息一会,换我来保护你。我也很厉害的,你……你别哭,相信我好吗?”
冬日飒飒风,唯独冉桃的话语和煦温柔,两颗小脑瓜凑在一起,各自脸上全挂着泪珠珠,明明都怕得不行,却都在很努力地勇敢下去。
小孩被轻轻缓缓地拍哄许久,终于泪眼朦胧地点点头:“……嗯,哥哥对我好,我跟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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