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皇后

35自了悟,赠一处干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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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上,卫夷光低着头一直跪坐在布垫上,腰酸背痛也不敢动一下。
    而坐在边上的傅霈却闭目养神,看的十分惬意。
    卫夷光听着外面的叫卖声和人群声响,十分想瞧一瞧这大覃都城长安到底是如何繁盛安康的景象,毕竟她到大覃八年,不是长明宫掖庭就是公主府琼芳苑,还有便是“沙地”,人身自由都没有,没被逼疯都算好的了。
    可是……
    卫夷光再次用余光瞧一瞧傅霈——一副死人样。不是从没出过长明宫吗?怎么这么不感兴趣?早晓得就不救他了。说起救他这事儿,也是鬼迷心窍了。或许是元宗很是男人的在危急时刻放自己逃生,或许是逃走的那一刻回眸看到他独自一人对抗十几名黑衣人,母性光辉突然涌现,或许是他长的太像傅晏了。但是如今想来,她还是有些后悔的,因为傅霈就真的这么死了,自己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或许傅霈认定了卫夷光就是个贪生怕死的空壳美人,也就不会喜欢她了。总好过现在,自己坐在这里,生不如死。但是转念一想,这种想法太狠了,算了算了,阿弥陀佛。
    正这么想着,马车停了,外面传来周燃的声音:“郎君,到了。”
    卫夷光如蒙大赦般的看着傅霈缓缓下了车,自己也连忙跟着跳下车去。
    她留神瞧了瞧,虽然明面上只带了周燃一人,但是他一个做皇帝,这暗面上指不定有多少个护卫跟着。
    卫夷光瞧了瞧周围,时节正是初春,踏青好时节,丹湖游人如织,一片晴春风光好。
    长安有三处湖泊,分别是明湖、丹湖、雁湖,都由赤水分支流成。丹湖是三湖中最小的,但是美景却也不差,此处所开的西府海棠堪称长安一绝。
    湖畔中缓缓划过游船,一时花色柳影锦帐织成十里。丹河另一畔花开似锦,柳疏垂条,偶有楼船停在一旁,行人下船,观赏西府海棠盛开的美景。
    傅霈、卫夷光、周燃走上了一只小舟,等候在那里的有位船夫。
    待他们坐好后,船夫开始划船。
    “你当日为什么不逃走?”傅霈突然问道。
    卫夷光一怔,低眸回道:“当时奴婢就只能做这个了。”
    这个答案不邀功讨好,答的很是刻板。
    傅霈瞧着她,突然转了话题,说道:“你脸上怎么涂了那么多粉?”
    卫夷光摸了摸自己的脸,今早上昭安在高恭传召前就万般给自己打扮,因为脸上有被划伤的伤痕,便只能涂了许多粉来遮盖。
    “奴婢脸上有伤,唯恐污了郎君的眼,而且……”卫夷光正说道,却被傅霈的一系列动作吓得不再开口。
    傅霈坐近,拿着手帕沾了水给她搽脸,皱着眉道:“有伤口还擦这些。”
    卫夷光依旧不敢动,只盯着傅霈的脸。
    傅霈将脸上的粉很快抹了个干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方形盒子。
    傅霈看着卫夷光的脸,皱眉:“居然有这么多道口子。”
    “奴婢……”卫夷光错愕。
    傅霈本想打开盒子,却在下一秒松开手,递到她手上,说道:“把这个涂上。”
    卫夷光本以为他会给自己抹上,见他递过来,接过,这才觉得伤口有些疼,恭敬道:“谢郎君。”
    傅霈坐回去,再不看她。
    卫夷光瞧着手中的白玉药盒,打开盖子,闻到清淡的药香,抹上去更觉得伤口不疼不痒,很是清凉。
    傅霈接过周燃递过来的茶水,突然说道:“一般海棠花没有香味,唯有这上品的西府海棠艳而有香。不过,我并不喜欢这太过艳丽的海棠花……”
    卫夷光听到他说话,立马放下手中动作,看着他。
    他站起身,伸手抚摸着花压枝头低的一朵海棠,对她淡笑而语:“这西府海棠,我是为他人看的。”
    傅霈的背后是花开茂盛中柳条叶绿,如同晓天明霞中夹杂半丝绿带,映衬着那袭广袖白衣耀眼夺目。
    他拈指的那朵海棠花,还未完全绽开,花蕾艳丽,点点胭脂红。花衬着他嘴角淡然的笑意,似乎是繁华中染上的悲戚。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笑,这位天子的笑都是冷的,戏谑的,没有这一次看的真实。
    卫夷光被那一瞬而惊艳。听到他的话,笑着回道:“能让郎君做到这份上,真是殊荣。”
    他听闻,微微一顿,随后又勾唇笑道:“你救我一命,我该还你的恩情。想了许久,我为你寻了个出处。”
    卫夷光听到他的话,有些愣神。
    “我会让人销了你的奴籍,放你出府。你还会有黄金千两,十亩良田。”傅霈坐回原处,道,“你可以要其他的,但是别涉及卫家。”
    卫夷光听到这话,也不敢讨价还价,自然知道她这个掖庭宫奴能够销籍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而且毕竟她已经签了公主府的卖身契,若不是皇帝出面,昭安肯定也不会放人。
    想了片刻,点头,本想叩谢,却被傅霈说了不用。
    “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你觉得这里美不美?”傅霈突然问道。
    卫夷光听到这话,只笑道:“美。”
    傅霈注视着笑靥如花的青衣女子,更觉得心中有份自私的念头在滋生,自己生生将它压了下去。
    “那就好。”傅霈歪过头,看着这片花墙,轻声道。
    两人无言赏了一会儿,直到傅霈对着周燃说道:“回吧。”
    周燃立马起身,站到船夫身边比划着动作。船夫憨厚的笑笑,点头示意知道。
    “这,船夫是个聋哑人?”卫夷光怔住,轻声问道。
    “有时就算独自一人,说的话也不能被旁人听去。”傅霈淡淡说道。
    卫夷光听了他的话,觉得有些失落,不再开口。
    她知道这位少年天子的经历,元宗傅霈本应该无缘皇位,做个富贵王爷终其一生荣华安逸,命运却注定了他此生为这皇权帝位,江山社稷斗争到死。而现在他不过是与卫沅一样年纪的少年,他的路还很长很难。
    船到了岸,傅霈让卫夷光自寻在街边停着的马车,自己倒还在小舟上。
    卫夷光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还是依言行了礼走了。
    “你!”
    卫夷光回头。
    傅霈却看着那青衣女子浓秀的眉眼,良久无言。
    最后,傅霈转身,闭眼道:“你走吧。”
    卫夷光虽然不解,却仍旧对着他的背影行礼道:“诺。”
    她朝着那马车只差五步时,停住了步子,回过头时,却见舟头的白衣少年郎君依旧立着,负背而立。
    真当应了那个词——遗世独立。
    卫夷光垂眸,最终上了马车,不再回头。
    ——
    傅霈紧闭眼站了片刻后,再转身时已经远看着她上了马车,这才招呼这船夫继续划船。
    他颓然的松开了拳头,低头一看,却见掌心里是五个月牙弯的血印——她没有回头。
    “陛下,还要游船吗?”周燃问道。
    傅霈躺在舟上,闭眼回道:“今日回宫是迟早的事,先赏玩一会儿。”
    周燃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坐在舟上。
    他看着这片晴空下的花墙,沉思良久。
    傅霈曾对自己许诺,若召星轮应验,此生能够与她再次相见,定要和她看尽这大覃风光。长安美景不止此处,他想了一晚,第一处便是这丹湖花墙海。而别的,只能以后再说。
    昨晚本想就着自己自私的念头,把她永远锁在自己身边。可是宫中险恶冰冷,他很明白,他不忍心。他现在所处的境地,无力保她,那就送她到一处干净处。
    所以今日许她黄金良田,无论她在哪里,他会把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换成自己的人,保她无忧。然后等到他将宫中毒刺拔尽,一片净土,他再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问她:夷光,你还跟不跟我?
    他现在,没有任何借口拖她进这片淤泥中,即使她现在是卫夷光,即使他现在是覃元宗,即使他的私心膨胀到发疯。
    可是那又怎样?这天下,终归会回到他手中。
    姚夷光,等了八年,我终于是等到了你。
    阳光下,睡在舟头的白衣少年以袖掩面,袖中手握成拳,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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