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难为

第二回 卖身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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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婶走后,溪月也没了做活的心思,只坐在灯下发呆。她知道,如今这情形,她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嫁人,二是卖身为奴。虽然嫁人会比较稳妥一些,可到底家里债台高垒,加上奶妈还重病,这一前一后就是笔不小的开支,一般人家一听肯定就打退堂鼓。而家底殷实些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定不情愿娶她这样一个穷丫头,除非做小。可她也有自个儿的底线,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做小,如今还不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儿,看来只有卖身为奴这一条道儿了。虽则为人奴婢身不由己,可万一运气好,碰上一家好主子,尽快攒足了银子赎了身,再嫁个老实可靠的人家也不是没有可能,总强过现在就去给人做小。
    次日清晨,天光放晴,推天门窗,银妆素裹的世界甚是干净。溪月抬眼四顾,见院中的几棵老树上枝丫挑雪,迎风簌簌抖动,偶有觅食的小雀儿飞来立于枝头,只一瞬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扇起了一片雪沫子飞舞着落下来,转瞬没入雪丛之中早分不出是哪个了。
    溪月眯眼瞧了一会子,一夜的积郁慢慢消散开来,不觉自嘲地笑笑,暗想,不过是去当几年奴婢,有什么大不了!以前自个儿使奴唤婢的,也没瞧见人家少几两肉!自个儿只要谨记安分守己做活,不与人为恶,求个平安度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想到此,越发心胸敞亮,一头钻进厨房熬粥去了。
    匆匆喝罢了粥,溪月就拿着仅有的几个钱到镇上买了几斤玉米面回来。她想着大米终究贵些,玉米是糙粮,既便宜还能饱腹,最为实用。奶妈也是吃过苦的,定不会嫌弃。再说玉米面窝头加自个儿腌的萝卜咸菜条不也挺好吃的吗!
    一路积雪没膝,她走得异常艰难,路上还跌了几跤,把唯一的一件旧袄儿都弄脏了。可她顾不得这些,胡乱拍打几下,又继续往前赶路。
    好容易挨到村头,远远儿地就看到两个中年妇人站在她家角门前叽叽咕咕地低声说笑。溪月一愣,转而又回过神来,想着,这定是刘婶带了她那个人伢子的亲戚来了。真真儿的是无利不起早,这么冷的天儿等在这儿,要是她敢反悔,人家定是不依的,轻则打几巴掌,重了怕是这张脸就没法看了。
    这样思量着,不觉打了个冷颤,忙迎上前去,勉强陪了个笑脸道:“婶子您来了!还有这位大娘,久等了!”
    李婆子是十里八村最有头脸的人伢子,因为她这里的门槛儿高,一般歪眉斜眼的她是不收的,只要让她瞧上的,保准儿是有几分姿色的,最不济也算得上是五官端正。也正因为此,她在京城里的人脉还算广,不少高门大户托她给老爷物色侍妾,给哥儿物色通房,结果往往是两头得利的。这不,今儿一早她的远房表妹就屁颠颠儿地来了,说给她留心了一个丫头,最是标致的,让她去瞧瞧成色。她原是不耐烦的,雪地路滑,为了一个丫头跑这么远不值当的。可架不住这表妹软磨硬泡,说等着这丫头的卖身钱还自个儿家的债,她这才屈身前往,也算是卖表妹一个面子。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大老远跑一趟,居然扑了个空,这丫头一大早儿不知跑哪儿去了,只留下一个肺唠的娘在家看门。她登时有些恼脸,有心想走,耐不住表妹软磨硬泡,只得勉强等着,想着自个儿不能白等,一会儿见了人若是真能瞧得过去,怎么也得把价钱压二成。
    才打定了主意,远远地见白茫茫的雪地里走过来一个娇弱弱的小人儿,半旧的蓝色碎花粗布袄裙,没穿大衣,冻得嘴唇发紫,干净整洁的面皮儿,倒是颇为细嫩,就是黄瘦了些。整体看上去,唯有那一对笼烟妙目透着主人灵巧逸动,颇为动人,平凭了几分姿色。
    李婆子远远瞧着,心中早十二分满意,可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还皱紧了眉,对旁边的刘婶道摇头道:“太瘦了,姿色平平,个头儿也不高!”
    刘婶忙陪笑道:“不过才满十四的小丫头,还未长全呢!再者,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能不瘦嘛!依我看身条底子是极好的,只要能吃饱,好好长两年,定是个美人!”
    李婆子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刘婶待溪月走近方嗔道:“这丫头,一大早儿跑哪儿去了,害得我和你李大娘在这雪地里等半日。”
    溪月满脸歉意道:“对不住了,家里没米了,我去镇上买了点儿玉米面儿,婶子和大娘赶紧屋里请吧。”
    “不了,你们家有病人,我们就不唠扰了,咱们就在这儿说吧。”李婆子怕被张氏过了病气不吉利,索性挑明了说。
    溪月明白,也不强求,只把篮子放下,一脸平静地站着,由着李婆子上下左右好一通肆意打量。
    李婆子做这档子生意,早就见惯了女孩子们哭天抹泪歇斯底里样子,这会子见溪月一脸沉稳,不急不躁更不伤心落泪也甚感意外,不觉回头看了刘婶一眼。
    刘婶忙上前笑道:“溪月是个孝顺孩子,她爹没的早,她娘又得了病,最是烧钱的,如今家里揭不开锅了,溪月就想着请姐姐帮个忙儿,寻磨一家好主子去伺候几年。”
    “哦?只去几年吗?”李婆子有些不痛快,“我这里一般不签活契,麻烦得紧,折腾半天还不够车马费!”
    刘婶忙说:“若是主人家好,死契也行,横竖家里也快没人了,哪有放着福不享,还回来过这穷日子的?”
    溪月听了忍不住插嘴道:“婶子,谢谢您一番好意,不过溪月福薄,怕是享不了那么大福。我是打定主意要签活契的,最多五年。”
    “哟,这丫头还怪有主意。”李婆子嗤笑道,“你签活契可以,你这姿色的,最多二两银子,若是死契,给五两。”
    “五年二两银子?”溪月吃了一惊,“这……算下来一年连半两银子还不到。”
    “呵,一个乡下穷丫头,五年给你二两银子你就烧高香了,这还是瞧着我这妹妹的面儿给的,若是换了别人,给你一两撑破天了!”
    “哦,既是这样,那就多谢大娘了。不过,二两银子我是不干的,对不住您了,让您白跑一趟。”说完,又转身对刘婶道,“婶子,您再宽限我几日,我明儿到镇上的药铺里去一趟,那药铺的掌柜见我赊了好几副药,前些日子还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当个使唤丫头呢,我当时没应,明儿再去问问,八成是能成的,那儿离家近,照顾我娘也方便些。”说完,冲两人福了福身,转身就要进家门儿。
    “慢着!”李婆子没想到一个乡下丫头居然这么有主意,想着在这行里摸爬滚打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有求于她的丫头挤兑,不觉气恼,可又实在舍不得这丫头,只得暂缓下语气笑道,“你这丫头气性还不小。不瞒你说,二两银子这价儿我确是出得合理,不过呢,念你家实在困难,我妹子和你又是多年邻居,我也不想让你一个姑娘家上赶着去讨好人家,所以呢,我索性多给你一两,你先拿去还债。”
    听李婆子这样一说,溪月不得不转过身来,淡淡道:“多谢大娘善心,不过,三两银子还是不够,溪月要的不多,五年五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要是婶子觉得不合适,溪月也只好对不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刘婶在旁边早气白了脸,喝道,“你李婶儿十里八乡也是有头有脑的人物儿,她但凡出了价儿,哪个敢还半个子儿,再者你又不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还好意思抬价?我都替你臊的慌。”
    “婶子,您这话儿我就不爱听了!”溪月冷下脸对刘婶道,“自古买卖就是你情我愿,李大娘出的价儿不合适,我自然有回绝的权力,哪儿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你……”刘婶气得浑身打颤,刚想骂几句,却被李婆子按住手道,“别说了。既是人家不愿意,咱们也不强求,别挡着人家攀高枝儿去。”说完,拉着刘婶一径去了。
    这一路,刘婶除了赔不是就是骂溪月这臭丫头不知好歹了,李婆子一直不言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及到了刘婶家喝了两杯喝茶后,方问:“妹子,这个丫头的底细你可清楚?”
    刘婶点头道:“自然清楚。她娘原先给城里一家大户人家当奶妈,后来那家人没落了,男人也受了牵连死了,她就领着女儿回了娘家。来时还有点小钱,买了几亩薄田,闲了给人家缝缝补补浆洗衣裳贴补家用,丫头呢就做点儿绣活到街上卖。”略顿一顿,又补充道,“说到这个,不得不说这丫头的绣活很是鲜亮,我们这村里还找不出几个能赶得上她的呢!不过咱这地方就是再好的绣活也卖不了几个钱,指望这个看病养家是不可能的。”
    “哦……”李婆子点点头,没再接话儿,过了一会儿方道,“我瞧这丫头遇事不慌,也有主意,像是见过世面似的……”
    刘婶想了想道:“这丫头九岁之前跟她娘在那家大户里为奴,多少也算是见过一点世面吧!不过回到村里,就几乎不大出门了。”
    李婆子点点头,沉吟道:“既是这样,我就跟你交个底儿。这丫头呢,我瞧着不错,虽然瘦了点,可眉清目秀,加上绣活不错,这也是个讨喜的地方。再者,口齿清楚做事沉稳有主见,这点儿倒让我小瞧了……”
    “哦?既如此,表姐何不直接带走?省得再多跑一趟麻烦。”刘婶喜出望外。
    “不急!”李婆子皱皱眉道,“这丫头性子傲,得多磨磨。你一会儿到她家再探探口风,她若是还梗着脖子使傲劲儿,就甭理她;若是口气缓和了,就给她涨到四两,看她怎么说,再不答应就放下吧,我倒要看看她娘的病能撑到什么时候!”
    “可万一那药铺掌柜的真的要了她呢……”
    “呵,妹妹也太天真了。”李婆子笑道,“那药铺掌柜的若真是个可靠的,那丫头当时就该答应的。既是没有答应,定是有顾虑。你别管这个,只管去吓唬一番,我想她再怎么有主意也是个没经过事的小丫头,扛不住几句吓的……”说着,又教了刘婶几句说话的技巧,刘婶喜得眉开眼笑,直夸李婆子厉害!
    两人说得兴起,声音不免拔得高了些,有人猛地推开屋门,气呼呼地就进来了。刘婶一见自个儿的儿子刘柱来了,忙掩了嘴,表情有些讪讪。可见他不但不给李婆子请安,还杀气腾腾地瞪着她,不觉来气,大喝一声道:“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你姨妈来了吗?还不赶紧给姨妈磕头请安!”
    柱儿脸憋得通红,不情不愿地给李婆子问了个安,就劈头质问母亲道:“娘,您要把溪月卖了给人当奴才去?”
    刘婶听了唬了一跳,压低声音喝道:“混帐东西,她又不是我生的,哪个有权卖她?”
    “行了,您别骗我了,我都听见了。”柱儿气哼哼道,“溪月已经够可怜了,你们还好意思算计她。再者,她不就才要五两银子吗,娘您把我这些年攒下的工钱拿出来凑五两给她,就说我把她买了,让她给我当媳妇……”
    “住嘴!”刘婶气得拍案而起,指着自个儿儿子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色迷心窍的东西,若不是你偷偷摸摸地把钱借给她,咱家怎会过得如此紧巴!原指望她借了咱的钱,肯低低头愿意给你当媳妇,没想到她拿人钱财居然一点儿都不心虚手软,你娘我几次三番托人试探,她就是不愿意,你让我这当娘的怎么办?”
    “那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我自个儿没本事,没有很多钱给她娘瞧病,也没钱让她使奴唤婢的,她那模样,原该过贵小姐一般的日子……”
    “够了!”刘婶几乎气歪了鼻子,喝道,“你拿她当块宝,人家拿你当根草,你还不知羞耻地在这里大呼小叫。如今好了,她甘愿卖身为奴也不愿给你当媳妇,我瞧着这丫头心气儿高得很,怕是想着将来能攀附个官老爷当个小老婆或者给个公子哥儿当个通房吧,所以,你这傻小子就死了这条心吧。”说完,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不再理他。
    柱儿无奈,恨得跺了两下脚,转身出去了。李婆子笑道:“我倒不知道你家柱儿居然是个痴情种。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丫头怕是他得不到了。其实就算她将来愿意嫁到你家来,你们家怕也降不住她,你这婆婆更难做,索性摞开手罢了。”说完,掸掸衣裳,起身坐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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