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蓑笠翁、春华秋实丰收年。
在僧人们精耕细作下,清凉寺外大片的玉米都已扬花挂包,长势喜人……
“你也不用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这样吧,你先去收拾一下,也好准备回家去。”方丈见符存不知所措,整日愁眉不展,便语气沉缓地劝导。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师父,可是我不识回家的路啊!”
符存朝思暮想的家,终于可以回了,而回去的路向何方,符存一脸茫然。
“老衲不能送你回去,但老衲己绘了一幅草图,上面绘有你途经的州郡城镇,想必七宿走东闯西多年,陪你回家,一路无虞。”
“七宿?”符存转身望了望七宿。
“要是他们走了,那清凉寺该怎么办?清凉寺的庄稼怎么办?不行!还是我一个人回去为好!”
“你一少年,孤身一人长途跋涉,没有个照应,能行么?再说江湖深浅,你是一无所知啊!”方丈眉头紧锁,显然两难齐全。
“我自幼看了许多书,也明白许多为人处世之道理,应该没事。”
“阿弥陀佛,纸上得来终觉浅,知之未必能自发地践行之,一个人在成长的路上,会摔许多跟头,有些跟头,不伤筋骨,还能爬起来,长些智慧,而有些跟头,一摔下去,伤筋动骨,就很难爬起来,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为人处世,宜审慎,三思而行。”
符存沉思片刻后又道:师父,我有个办法,不知可行否?
“说来听听。”
“我想让七宿分成两组,一组留下来守卫寺院和庄稼,一组陪我回家。”
方丈略思片刻,缓缓应道:嗯……这也是个办法,你打算哪几个人陪你回家?
“桑南斗、吴子虚,章水壁?”
“就三个人?”
“三个人足够了。”
“你这三人皆属文弱型,应该换个功夫好的!”
“不,师父,功夫好的正好可以守护好寺院和庄稼,再说我选的这三人,都深谙世道,各怀所长,被称为小诸葛的桑南斗,主意多、遇事能化解;被称为身无影的吴子虚,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偷梁换柱;而章水碧,鬼辩之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在回家的路上,我不惧一介武夫的粗野蛮横,但恐遭遇形形色色之人暗中算计,有他们三人相伴而行,那些小巫就不足惧了!”
方丈对符存应答很是满意,欣慰地说道:徒儿不仅勤修武术,还好学文章、终日不倦,如今才思通达入理,为师甚为欣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方丈慈眉善开,一切似愁云散去,符存得师父赞许,喜上眉梢。
章水壁许久没见外面的花花世界,庆幸少爷选中自己,内心一高兴,就对符存赞不离口:是啊,是啊,我们少爷才思过人,武功又好,今后必能建功立业……
符存转过身对章水壁训道:你呀,就口齿伶俐,马屁精!
方丈见选中陪符存回家的人都兴高采烈,而留守的人却一脸不悦,便道:你们七宿都应该陪护在徒儿身边,但你们的去留,得按徒儿建议办,待清凉寺秋收后,接纳到新和尚入编,你们四人可离去寻少爷……
符存转身对七宿言道:师父所言极是,目前留守的四人都是力大过人,我们走后须更加勤垦护院和劳作,秋收后帮师父训练新入寺的和尚,你们若有怠慢,我必不饶恕!望你们四人好之为之!
那四宿得到了少爷的肯定,便异口同声道:请少爷放心,我等全力以赴!
“来,来,都过来坐下。”待大家坐定,方丈又道:明日一早,徒儿即刻启程回家,到时老衲就不送别了,过会,你们来领取碎银五两,由徒儿身带二两,桑南斗、吴子虚、章水壁各带一两,你们一路上还得节约省用,这些银两来之不易,是徒儿家人千里捎来。
“请师父放心,我们一定省着用。”
“这样,为师就放心了,从明天开始,徒儿就结束了寺院生活,到外面,那是个大染缸,为师历经世事,所见所闻颇多,人生一世所奢求莫过于五福,《尚书.洪范》讲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也就是说第一福是‘长寿’,第二福是‘富贵’,第三福是‘康宁’,第四福是‘好德’,第五福是‘善终’;一个人实现了五福齐全,其人生方可称为完美,但人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也;就以‘五福’来说,有的人虽然长命百岁却贫贱度日,有的人生而富贵却短寿夭折,有的人虽有富贵命却烦恼不安、疾病缠身,有的人为贫贱而奔波劳碌、终日不宁,也有人满足于过贫贱但内心安宁的生活,有的人虽贫贱但能仁善待人,进而得到康宁善终,有的人富贵不仁而最后却遭横祸……”
“如此说来,五福齐者,几乎无人?”颜月危冒然发问道。
“非也!得五福者比比皆是。”
“比比皆是?”
“比如说,古有姜太公、周公旦、范蠡、萧何、张良等人,近有凌霄阁二十四功臣等人,这些都是家喻户晓,皆享五福也。”
“那如何才能享得五福?”
方丈停顿一会儿,见徒儿和七宿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接着便道:乱世中,勤勉修习武术能强身健体而有长寿之望,还能进取博得富贵功名,博览参悟先贤经书子集,有了这些,康宁便有望,但‘五福’中,最重要的是第四福,即‘好德’,内外兼修宽厚之德,可载万物,这是最好的福相;德不配位,福不能受,因为德是福的原因和根本,福是德的结果和表现;越是在享受富贵、康宁、长寿之福时,更应以此敦厚纯洁的‘好德’,布施行善,广积阴德,才可以培植其他四福,使其源远流长矣……
桑南斗感慨道:如此,文治武功、内外兼修,人生一世,当持之以恒,方有五福临门之望啊!
方丈见桑南斗总结到位,欣慰点头肯定,又见徒儿若有所思,进而询问道:徒儿还记得当年入寺的初衷么?
“不敢有忘!”
“不忘初衷,方得始终,徒儿志向远大,但要实现志向和抱负,绝非易事,需要众多能人志士的帮衬才可实现。”
“徒儿明白。”
“但是你真能明白,若你是决策者,当你做出决定的时候,必然有人赞成,也有人有异议,更更甚者、有人反对,那你将如何对待呢?”
“嗯……”符存对此末有主见,吞吞吐吐不能应答。
“徒儿不急于回答为师这一问题,为师有个观点,你领悟便是:人之立世,做任何事都需要‘谋士’,任何人或者信息都可以成为我们决策的参谋,只要我们广开言路,参谋意见便纷至沓来,但是,别忘了你才是你自己事情的最终决策者,把自己事情决策权交给最信任的父母亲友都是放弃自我的表现,也是对自己事情的不负责任,根据我对参谋的理解,其实问题不在于这些人的观点和分析,因为他们能提供看事物的众多维度:有远观的、有近视的、有不同深度的、有不同广度的,如果没有这些供我们参谋,我们个体很难靠自己闭门造车就能把一个问题看得透彻;作为某事情决策者的我们,我们往往容易受选择性记忆的本性驱使,选择性记住那些更能支持自己已经做出行为的观点和分析,我们往往忽略那些跟自己行为和想法相反的观点和建议,因此,在没有综合百家之言而审思,没有真正解决‘知’的问题,其行为和结果可以想象了。
桑南斗双眉紧皱,似有疑惑,进而问道:若允许异议或反对意见,岂不削弱自己的威信了?这难道不会阻碍自己决定之事的推进?孙子曰: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
“你对异议或反对意见,视为异己乎?排除异己就可顺利推进决定之事么?”
“应该是。”
“如此,不但不能排除异己,反而为渊驱鱼、孤立己于众也,自古谋虽可独而不可众,但与人谋之事须令人与己同意也,至少根本利害同意也,这就是孙子曰中‘令’之巧,其蕴涵了丰富的技巧,绝不可因一时观念不一而弃其根本啊。”
方丈见符存与七宿听得似懂非懂,又补充道:诸位不必急于明白其中道理,只须日后慢慢领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师父的教诲,徒儿定当谨记于心。”
“综合老衲今日所讲,德乃五福中之重,博闻审思乃为人处世之要,尔等切记勿忘。”
“方丈今日所讲,要义深刻,我们定会铭记于心的。”桑南斗应道。
“嗯……好了,徒儿此次下山,为师无物可赠,既然徒儿学艺初成,为了在今后纷繁复杂的人事关系中立足有为,为师最后就在徒儿的姓名后再加一个字,‘审’,希望徒儿能博闻审思、审时度势而为。”
“符存审……这个‘审’字好啊,一字胜千金!能时时提醒自己博闻审思、审时度势而为。”符存满意地应道。
“徒儿学业初成,也该有‘字’以应‘名’,为师且赠你字为‘德详’,愿你宽厚仁德、众议参详而审视鉴明。”
初月挂飞檐,树影婆娑,风起天阙夜幽幽……
方丈说完便起身,走到符存审身边,祥和地说道:走,我们到外面走走。
少小离家经数载,不知乡里乡亲情;遥想长亭折柳时,万千叮嘱学艺成;今宵师徒叙因果,七宿悲欢话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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