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符存审与桑南斗一行人一出寺门,便像脱缰的野马飞奔下山而去,一路身轻脚快,不经意间就来到了一座边城。
这座边城的城墙很高,城门上方有一块长方形黑褐色石板,上面赫然刻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白马关”,这白马关城墙上的砖石看上去就有些年头,墙面上有好几处还缺了口,缝隙处长出些矮草,话虽如此,但城门洞开,没有士兵把守,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们进进出出,骑马的、赶牛车的、挑担的……真是少见的热闹景象。
“少爷,我们走了一天的路程,已是饥肠辘辘,再说夕阳西沉,我们得找个旅馆住上一宿了?”章水碧摸着肚皮说。
“嗯……也好,现在是腿酸脚乏、饥肠辘辘,再走我也走不动了。”
进入白马关,沿街大大小小旅馆门前站着浓妆艳抹的女子,挥舞着清香的手绢招揽客人……
“四位客官,远道而来,快到我们来福客栈一住,我们备有上等牛肉,美酒佳肴,还有……”一女子娇滴滴地站在门口,搔首弄姿,不停地向章水壁抛着媚眼。
章水壁见符存审也不知住哪家好,便建议:看这客栈还不错,不如今晚就住这里?
“嗬,你小子看上人家姑娘艳丽……好,就依你!”符存审倒也爽快应允,与其他人相视而笑。
那女子扭捏腰伎、百般妖娆地走来,把符存审一行人带进客栈,客栈有一个宽敞高大的厅堂,里面座无虚席,很是热闹,南来北往的客人说着不同腔调,每个店小二都在端菜送酒,忙的不亦乐乎。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身材矮锉、憨厚的店小二,满脸堆笑道:客官远道而来,到这边来坐。
那女子把符存审一行人带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后便欠身离开,店小二上了一壶热茶招呼起来:你们打尖,还是住店?
章水碧饿馋了,不耐烦地怨道:你小二哥,好生啰嗦,不先问我们吃什么,我们大老远前来,当然要住店嘛,你不会又要问开几间房吧?我都跟你说了吧,嗯……开一间,一间,好了,好了,快说说你们有什么好吃的,都上上来……
“看你没出息的样!”桑南斗用手指弹了一下章水碧的脑门,与其他人嘲笑起来,然后对着符存审询问道:一间就好?
符存审其实对这些自个儿也没个经验,便连连附和道:对,一间就好!
“一间?一张床躺不了四个人!”店小二惊讶道。
桑南斗站起来,轻轻拍着店小二的肩膀说道:这些不用小二哥操心,只要你开一间上好客房,我们自有安排!
店小二憨笑道:好,好,一切遵照客官吩咐,那客官今晚吃什么?”
桑南斗稍加琢磨,望着其他三人便道:我们来一斤牛肉、十个馍馍、一碟花生米,嗯……还来四两酒?
“酒?”符存审先是一惊,然后连连反对道:不行,不行!
“吴子虚见符存审对酒如此大惊小怪,不觉好笑,说道:少爷,你走出那道门,便是江湖!酒是江湖魂,无酒不成欢,你要把酒学起哟!
其他人也附和着劝说道。
符存审想了又想,拍手笑道:对呀,我们下山了,今后就是江湖中人了啊!哈哈哈……不需要再戒酒戒荤了!我们可以喝酒吃肉了?我也可以喝酒了?哈哈哈……
其他三人见状大笑:是啊!喝酒吃肉,当然可以啊!还可以不用戒色了,哈哈哈……
符存审自小来,第一次听说自己也可以喝酒,甚是惊讶又好奇,酒是啥滋味,不免生些小期许。
符存审兴致一起,似乎酒意可以化解掉多少年来的束缚:喝酒就喝酒!谁怕谁哟!
“嘿嘿,少爷,晚上还可以找那风情女子陪你那个那个……”章水碧做了个手势,扮了一下鬼脸。
符存审会意,戏谑道:你小子前脚刚踏进红尘就禁不住诱惑了?恐怕你有那个色胆也没那个腰包吧!哈哈哈……
其他几人也大笑起来,这令在座的客人莫名其妙,频频看过来。
酒足饭饱,店小二把符存审四人带到客房安顿下来后,外面已是月高星幽,推开窗,这座边城街上倒是很热闹,晚间习习来风吹进屋来,一扫屋里闷热。
桑南斗走到窗边,借着酒兴,回头感叹道:今春以来,我们一直忙碌着春播、夏耕,如今我等还没来得及去感受耕耘得来秋收之乐,就这样要远去,唉,世事无常啊!今日酒足饭饱,明日又会怎样?你们想过没有,下山前还有师父照着,今后我等凭什么求活?此情此景,真是感慨良多啊!
“南斗何须如此感叹!徒增烦恼,罢了,罢了,沉醉岂问今宵事,船到桥头自然直,走,咱们趁着外面风清月明,到街上转悠热闹去……”符存审走近桑南斗身旁,宽慰道。
屋里闷热,外面风轻云悠、华灯初上,这座边城却是热闹非凡,一说到去外面转悠,大家兴致很高,赶紧放妥笨重之物,随身只带上银两,三步并着两步,飞奔出了客栈,来到大街上,只见街上,有人围堆看着杂耍、笑声喝彩声一片;有人等着小贩烧烤、羊肉串烧烤时那吱吱作响、冒出来的香味扑鼻,诱得人馋涎欲滴;还有人围坐一圈,听那老学究绘声绘色地说评书……
符存审一行人,对眼前这些,自然赏心悦目、心情大好,这些年来一直居于偏静之地,如此种种热闹场面,真是大开了眼界……
突然,不远处传来少妇阵阵号泣声,四周挤满了人围观,这吸引着符存审一行人。
“唉哟可怜我的男人哦,上山砍柴从悬崖坠落,至今尸骨无存,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得下去嘛!唉哟!咱命怎这么苦啊!唉哟可怜我的儿哦,至今颗粒未进,你不能死啊!求求好心人,行行好,让咱孤儿寡母吃个饱饭吧……”
“这寡妇有几份姿色,老爷不如弄回去做个小房……”
一富贵人家仆人见老爷两眼放光,就出此馊主意。
这老爷对仆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连连说道:晦气!晦气!
这老爷说完,哼着小调儿,扬长而去。
围观孤儿寡母的也就是些衣着破旧,游手好闲之徒,他们都直勾勾地盯着寡妇看,但并未有施舍之意。
符存审见这孤儿寡母甚是可怜,便从腰包里取出一些碎银,扔到那寡妇的盆钵里,引来一双双放光的眼睛,一时议论纷纷。
突然,符存审感觉腰包被人用力拽去,反应过来时,贼人已跑出丈远。
“贼人休跑!”
符存审一行拔腿便追去,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见那小偷腿脚利索,几个拐弯就不知去向了。
“不好!我腰包里的碎银也不翼而飞了!”
章水碧把腰包翻了个底朝天,发现腰包被人戳了个洞,惊得目瞪口呆。
“我的碎银也没了,唉!找到这帮贼人,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吴子虚狠狠道。
符存审见桑南斗眉头紧锁、不言不语,便问道:南斗,这下可好?你的碎银还在吧?
“我的还在,唉!都怪我一高兴忘记提醒大家看紧腰包了!”桑南斗自责不已。
章水碧见大家损失惨重,突然一个激灵,二话不说便向那孤儿寡母处跑去。
“水碧,你去干嘛?”
“赶紧去把刚才施舍的碎银要回来。”
符存审一行人回到孤儿寡母乞讨的地方,可人家早已散去,整个街上依然是杂耍喝彩声、说书声,还有小商贩的吆喝声,此时此景对符存审一行人来说,已索然乏味。
章水碧见大家愣着,沮丧道:这下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大家回过神来,桑南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把三人拉在一起,轻声叹道:唉!事已至此,眼下就剩下我这点碎银,连到下个州镇的盘缠都不够。
“那怎么办?”章水碧不耐烦道:你不是小诸葛吗,到底想好办法了么?
“嘘!办法倒有一个,只是送少爷回家肯定要耽搁了……”
“快快说来!”吴子虚催促道。
“我的这点碎银一定要藏好,回到客栈,就说我们的碎银都被贼人盗去,让客栈老板收留我们,先在客栈打点杂,不仅能解决温饱还能积累些钱。
符存审着急道:不行,这样积累钱,要积累到何时啊!娘亲病重,我要及早赶回去……
“少爷莫急,此事须要安排得周全,当今乱世,各地饿殍遍野,如果盘缠不准备好就贸然上路,我们不仅不能及时赶回家,很有可能饿死半途,幸好眼下这家餐馆生意还算好,我们应该以此为依托再做打算……”
章水碧眼睛一亮,一阵窃喜,靠近桑南斗,附耳道:打劫这家旅馆!
“你小子想得也太天真了吧,这家旅馆生意这么好,肯定早有人打坏主意了,你进店注意到没有,那些个伙计非同一般……”
“怎么个非同一般法?”
“不跟你啰嗦了,你回旅店自己观察。”
符存审虽然心里着急,一听桑南斗说得有理,便同意了桑南斗之计。
回到旅馆,符存审把被盗一事一五一十地跟接待的伙计交代完后,请他们收留,好挣些回家的盘缠。
店小二见此情景,也不知如何是好,让他们跟掌柜的说去。
掌柜是五十多岁的瘦小老头儿,看起来倒是很精明,听完符存审的用意,也不说话,只是瘪着嘴、虚着眼看着符存审一行人,甚是轻蔑,让人顿生阵阵寒意……
“我们这里人手已经多余了,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机会吧!”
瘦老头终于说话了,话说得决然干脆,似乎没有回旋余地,连一点客气的话都没有,显然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桑南斗心想:这个世道,想要人打杂,那大街上一大堆饥饿的人侯着,我们到底凭什么才让人格外开恩呢?金银财宝、美女……嗯,有了……想到这,桑南斗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符存审依然苦苦求掌柜行行好,可掌柜就是不松口。
桑南斗把少爷拉到一边,故意提高嗓门道:少爷,您别妄想掌柜能大发慈悲、行行好了,这个世道,谁都希望掌柜行行好,可掌柜哪有那么多粮食、钱财行行好啊,何况是我们四个大男人……
“你!你,桑南斗!你怎么为掌柜说起话了!呸!”章水碧一听桑南斗的话,气急败坏,心想他丈着还有几个碎银,转脸不认咱们,难不成想私吞。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啊,掌柜的,你说是也不是?”
店里的伙计和一些好奇的食客都围过来看起了热闹……
“这位公子倒说了我想说的!”
“嗯,那就对了,掌柜的,其实,不应该是我们求您行行好,恰恰相反,是您该求求我们留下了!”
“呃……何以见得?”掌柜眼睛一亮,好奇心起。
“当今世道,土匪盗贼横行,我替掌柜的想了下,白马关是边城诸道交汇,人来客往,掌柜不担心财源滚滚来,难道就不担心有朝一日财源滚滚而去?”
掌柜若有所思,眼睛微微转悠,缓缓说道:纵然如你所说,这与尔等有何相干?”
“当然相干啊!这个乱世中,难道您不想要人帮您守住这些财富?”
“哈哈哈,你们有什么能耐帮我守住财富,你也不看看我这客栈,有的是高手。”
“高手?哈哈哈……”桑南斗仰天大笑起来。
掌柜被桑南斗的这一笑惊懵了:怎么了?难道你比我们高手还厉害?
“我?哈哈哈……这样吧,您从你们客栈里挑选出第一高手,我们呢……嗯……就是我们少爷……少爷,您愿意去切磋一二吗?”
符存审心想自己虽师承名门,习得上乘武功,但常言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跟人家第一高手过招,未必有胜算,桑南斗故弄玄虚、也不知使的什么诡计,为了能留下来,姑且先应允下来就是。
瘦老头见符存审一个毛头小子,竟敢答应跟我们一流高手过招,心中越发警觉起来,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这几个人,心想:这伙人到底什么来头,真实意图是什么?不会是试探我们客栈武力的强盗吧?一想到这,便不寒而栗……
“掌柜的,您可想好人选?”
瘦老头从沉思中反过神来,故作镇定道:我们客栈驻店的高手众多,他们武艺非凡,心气都十分高,恐不屑与繁杂人等比试啊。
章水碧一听此话,显然十分瞧不起咱们,质问道:我们?繁杂人等!我们少爷出身将门,师承名师;而你们高手何等出身?像我们少爷如此高贵的身份,他们还会介意?
“喔……将门?名师?我看尔等穿着行装,倒像冒充和尚的浪人,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了!”
说话者,乃一娇声娇气的女子,手舞纨扇从楼上缓缓下来,只见她面罩薄纱,隐约可见面目清秀,举手投足飘然若仙、看上去倒有几分风韵,约莫二八芳龄。
掌柜的和那些伙计,见到这个蒙面女郎都毕恭毕敬地打了声招呼:东家。
章水碧心想,掌柜的固执难以沟通,又来一个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的,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如此,那我就亮一亮底牌给他瞧瞧,提高嗓门道:掌柜的、当家的,你们可听好,河南宛丘符氏,可听说过?忠武军陈州衙将符楚,便是我们少爷的父亲大人;还有修定寺行均方丈,现在是五台山清凉寺的方丈,这可听说过吧,他就是我们少爷的师父!
河南宛丘与这里,遥隔千里,他们那知这些哟,但凭章水壁空口一说,也不足为信,掌柜便一副轻蔑地讥笑道:哈哈哈,我们这里,每天来吃白食的人,哪个不说自己是权贵之家,名门之后的…
章水碧见瘦老头古怪得紧,铁定把我们当繁杂人等,哪能服气,怒喝道:你怎能如此固执,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所说的?
蒙面女郎绕着符存审走了一圈,前后打量了一番,对着章水碧大声喝道:你口口声声的少爷,你自己好好瞧瞧,向我们撒谎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你们自以为出身高贵,那到别处去碰碰运气!
他们的耐心快消失殆尽,掌柜也在嘀咕着:出身高贵,哼,还求施舍……挥着手让符存审一行人快快离开。
章水碧上上下下瞧了瞧符存审,也嘀咕着:怎么了,人都有为难的时候,我们少爷没什么问题啊?
通过他们的对话,桑南斗对掌柜的真实意图已了然于胸,其实他们并不在乎我们的身份如何,在乎的是我们是否正道之人;于是,赶紧打发章水碧道:废话少说,你跟店小二去取来少爷的宝剑,看到这个,如果他们识货的话,自然便明白。
同时为稳住他们,便向掌柜恭敬地拱手道:掌柜的,实不相瞒,我们少爷家有急事,这次奉方丈之命,从五台山清凉寺下山,送少爷回陈州宛丘,本来方丈给我们每人一两碎银,唉,今晚趁着酒性一高兴,到街上游玩,突然看到一群人围着孤儿寡母,这对母子处境难堪,我们少爷见着可怜,便施舍了些碎银,后来,当我们反应过来时,我们的腰包早被贼人盗了去,现在确实是没办法,想先留下来混口饭吃和积攒点回去的钱两,当然,我们并非无用之人,在当今世道,你们客栈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来护卫……
正说话间,章水碧从楼上快步下来,直接把宝剑递交给蒙面女郎,自信满满道:这就是我们少爷的宝剑,剑上有字迹,请当家的好生瞧瞧。
蒙面女郎接过宝剑,瞧也不瞧一眼,便轻轻一抛,就把宝剑抛给了掌柜,满不在乎地道:你看着办吧。
说完,蒙面女郎便转身轻盈上楼而去。
章水碧见蒙面女郎不屑一顾,又说得这等轻描淡写,甚是鄙视,心想:对于我们请求,简单一句话便敷衍了事,哼,这个当家的也太傲娇了吧。
掌柜接过宝剑,倒是饶有兴趣,用手抚摸着那两行字,又吹一口气,漫不经心道:这样吧,你们少爷真想凭本事成为我们客栈的护卫,我也不为难他,他只要胜过我们一位驻店的落魄老道,他便可留下来,但我们客栈的报酬,只有食宿,要想赚得额外酬金,嗯……需要驻店满一年……任何人没有特殊!
“啊!一年?”符存审和吴子虚异口同声。
章水碧听掌柜的话中并没有留我们三宿之意,着急试探着问:我们少爷赢了老道,便可留下,我们呢?也应该留下伺候……
只见那掌柜小眼圆瞪,怒道:这里不是你少爷府!哼!没有人会被伺候……我们店小,能留下你们少爷,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你们,你们需要自寻出路……”
章水碧急了,但又无主意,便偷眼看向桑南斗,只见桑南斗低头不语,眉宇紧锁。
”此处不留爷,天下之大,老子就不信没有留爷处!“
吴子虚见如此憋屈求人,别人还是千般为难,压抑心中的一股傲气直冲霄汉,此话一出,倒是令在场的人惊叹不已。
掌柜听此莽话,暗自讥笑,但面露喜色,夸耀道:这位仁兄豪爽有骨气,佩服!佩服!既然如此,平安,你带他们到后院,叫那老道试试他们少爷身手……去留全凭他自己了。
这名叫平安的伙计,长得三大五粗,身长八尺有余,面如紫羊肝,头戴纶巾扎带,看上去大约四十岁挂零,带着符存审一行人走到后院,其他伙计和几个留宿的食客也跟着去看热闹……
此时,更深夜静、风紧云急,月亮在云朵里穿行,忽明忽暗……
后院是一个四合院式的宅子,平安对着一口空缸,猛击三响。
过了些许,阁楼上隐约可见一位老道,他凭栏环顾四周后,一个鹞子翻身,便飘然落下,稳稳地立在符存审一行人面前,用拂尘轻轻一扫,哽嗓处发出一阵“嗡嗡嗡”之声后问道:又是哪位高手要向老道切磋一二?
老道说话好生奇怪,未见其张口,发音前似要嗡嗡作响之后,才能发出要说的话,听那声若纤纤溪水、源远流深,清静入耳。
“立里道长,就是这位!”
从平安的口中得知这位道人叫立里道长,朦胧月色中,隐约可见其身长七尺许,但身形瘦削,面皱如鸡皮,好似经历过什么奇怪病灾,抑或什么灾难,甚是落魄之状,符存审暗自思忖起来……
平安叫出符存审,自己站在两人中间,分别向道长和符存审拱手后,严肃宣称,本客栈一贯遵循汰弱留强,在比武之前,须二位根据我的提问慎重承诺!第一问:今日这位叫符存审的小兄弟向立里道长发起挑战,立里道长是否接受?
“不接受又如何……接受。”
“也是,不接受意味着直接淘汰,还是接受的好……接受的话,但拳脚无眼,请二位承诺愿意自负死伤?”
平安见立里道人回答后,向符存审拱手,示意他先前那承诺。
符存审第一次被人提醒要面对生死抉择问题,甚是犹豫……
“唉,老朽一把朽骨,拼个你死我活,自然无所谓!自负死伤,当然没问题……再说……生老病死,天命也!小兄弟对此何必忧思呢?哈哈哈。”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出招往往都讲究蜻蜓点水、点到为止,这老道面目丑恶狰狞,出言如此不怀好意?三宿难免为少爷捏把汗。
“小兄弟,我数三下,若你还不应诺,就视同放弃,三…二……”
“接受!“
此时已是云开月出,月色下,立里道人面部疙瘩纵横交错,僵死一般,只有两只眼睛晶莹剔透,对着符存审上下打量,心里便琢磨起来:此少年身形健硕,颧骨丰隆斜向上直入鬓角,双眼炯炯有神,虽粗布草履,却气质非同一般啊,且看他出行在外,仍把沙布袋捆缚在双脚上,练功没有丝毫懈怠之意……嗯……难怪……唉,谁家有这么一个好儿郎,真是好福气啊……
“嗯…既然你们都承诺自负死伤,那么,现在你们要选择一件比试的武器!”
立里道人左右一扫拂尘之际,听得其言语中有些自豪感:老朽每次迎接挑战的,就是这把随身拂尘……拂尘足够矣!
符存审曾听师父讲过,江湖上那些武林高手使用的武器,并非看似凶利的刀剑枪戟,往往是一些看似不堪重用的随身用品,比如拂尘、扇子之类,抑或因地制宜而取的木枝、板凳、筷子等……
“既然前辈使用拂尘,那晚辈就找根枯木枝便可!”符存审正说话间,正好看到院子里堆放了许多柴禾,便前去取了一支。
围观者见此,有的窃窃私语,认为这个少年不自量力,看来是赢不了这个老道了……
平安见状,提醒道:小兄弟可要想好哦,选定了武器就不能更改!确定选好了么?
“确定好了”
“那好,按比试规则,小兄弟应先攻后守,以半炷香的功夫,定你俩的输赢,废话少说,比试开始!”
两人施礼已毕,立里道人拂尘一扬,一招百鹤亮翅、静待符存审出招,符存审以枯枝当剑,使出碧空青云剑法,接连使出二指禅乎掖、青云吻月、月入碧空等试探招式,立里道人并不怠慢,用拂尘左右横扫,使出扫云拂月,云缭雾绕等招式,劲捷似龙卷,又上下相连,轻易化解和缠住了符存审的攻势……
立里道人见眼前少年出招柔和,并未使出厉害招式,以往前来挑战者,无不选择最锋利的兵器,一上来无不使出绝招、狠招,刚猛之后,余威扫地,这少爷看来……于是顿生兴致。
“小兄弟,你这样就想赢了老朽?哈哈哈……”
“让前辈笑话了,晚辈失礼了!”
符存审说话间,木枝点地,蓦然腾身飞跃,枝尖撩起,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将木枝连续刺击老道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快如闪电,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妙!妙啊!……”`
围观的人看得兴起,一时喝彩声连连。
老道见少年轻身功自是了得,也不示弱,接连使出大鹏展翅、气冲霄汉,几个翻腾就上了屋顶,符存审见状,突然下蹲,”呼“地一声腾空而起……
“哇!厉害!一个比一个厉害!”
符存审还未停落在屋顶,忽感一阵飓风袭来,只见老道拂尘一扫而至,赶紧双脚轻点檐角,一招飞燕凌空,躲过了老道的拂尘,随即使出飞龙吞江海、腾龙影无踪,老道见状大惊,使出绝招疏影碎地、密翠举天……
如此你攻我守,两人大战三十回合有余,也没分出个胜负,看的人仰面朝天,看得那是腰酸脖子疼…
“你俩快快下来,上半场结束,现在我要宣布下半场比试规则!”
平安话语刚落,这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凌空而至。
“上半场,这位小兄弟进攻,没有取得优势,那下半场呢,由立里道长进攻,请开始!”
立里道长心想终于轮到老朽进攻了,若再……嗯……老天爷厚爱,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再说拳怕少壮,这少年是越战越有劲,我得使出狠招,速战速决……想到这里,一招猛虎下山,便使出了九成功力扑向符存审……
经过三十来回合进攻,符存审并没有取得优势,接下来只能防守,要想赢得老道,这势必登天还难,在场的人都已经对符存审不抱希望了……
符存审也顾不得那么多,见立里道人如猛虎般来势汹汹,并不闪开,立身稳如磐石……
“少爷、闪开!闪开!快闪开啊!”三宿喊喝道。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道拂尘旋风般掩面盖来,一记猛拳击向符存审前胸,旋即二龙入洞,可符存审轻微左右一晃、是动非动间便让老道跌出丈余外、踉踉跄跄没站稳,一个跟头倒地。
“咦!怎么回事?奇了怪!”观看的人见此,大惊失色,惊呼不已。
这一跌倒,老道摇摇晃晃才站起身来,冷汗直冒,心想这小子武功如此高深莫测,明明一记猛拳打在他胸前,却硬生生一股魔力将我弹滑开去,让我身子不由自主、失控前坠,心想纵横江湖数十年,能接住老朽这狠招的,未曾有人……上一局,我们平手,这一局,他已占了上风,如不能挽回一招半式,明天老朽的饭碗不保了……使出硬猛狠招,这小子能轻易化掉,看来我得使出……
老道伸展双手,一脚奋起,只听“啪”地一声,丈余外的符存审应声向后急退数步才站稳。
老道趁火打铁、双脚一飘,卷着尘土、急驰而至,手中的拂尘极速翻腾,围着符存审左右上下飞速缭绕、如飓风催得乌云铺天盖地袭来般,一时让人摸不着北……
符存审眼急手快,夯前就后、夯左就右,身形滴溜溜直转,越转越快,一时晃出许多人影,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让人难以辨别。
但见老道的拂尘也是滴溜溜直转,围着少年幻化成无数个拂尘,而少年也变成无数个幻影,围观的人两眼圆瞪,惊得鸦雀无声。
符存审心想,老道本想一招制敌、力道刚猛,但未曾料想我会使用“力央启户枢、抽柳无痕处”,轻易弹滑开强大的冲击力,并借力打力,一股强大的牵引力就使得老道无力回天,硬是跌了个跟头,让我在防守中就赢得了优势,这真是天赐良机,要不然我是很难赢得这场比试……
正在符存审想入非非之时,老道跳出圈外,使出一扫乌云散,晴天霹雳至,符存审缓过神来,不慌不忙,想到阴玄子的阴极寒仙剑法的“凝”字诀,待拂尘把手近至面前,使出阴极凝霜,木枝化解了佛尘把手的劈击力……
他俩一老一少,你攻我防,我攻你防、上下回合攻防较量,真是上山虎遇到下山虎,云中龙遇上雾中龙,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好了,好了,比试结束!”平安见半炷香已燃完,猛敲空缸三响,大声喊喝道。
院里众人站成一排,平安走上前,冲着众人一抱拳:今晚比试宣告结束,大家有目共赌,这位小兄弟已经险胜立里道人啦,请在场各位见证!按规定,明天天一亮,立里道长就得卷起铺盖走人,比试结束了,大家散了吧!
平安说完刚转身欲走,就听符存审“喂”一嗓子: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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