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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衙役说的……宫里的贵人,要杀你的是宫里的人?你不是大功臣吗,为何没有拜勋授爵,反而还被宫里的贵人追杀?”
上了马车后,我这样问匡尘。
匡尘在马车外沉默,才说道:“我之前也不相信,他竟然会选择那样一个女人。”
他语气不乏落寞,我却只是问道:“女人?”
匡尘冷笑:“宫里的贵人,除了她还有谁。”
“谁?”
“殷皇后。”
当他带着恨意说出这三个字时,我忽然有种理想破灭的感觉。
殷皇后,闺名殷梅疏。“殷梅疏”这三个字一直都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渴慕对象,说是信仰也不为过。她是殷家长房嫡女,殷家是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贤之所,数百年的文化底蕴,每一代家主都是当世大儒,殷家培养出无数士子,又有雄厚的财力,再加上殷家子弟永不出世的祖训,使它始终独立北凉南楚而存在,在两国之争中始终保持着超然的地位。
然而这种看似和平的局面却被一个人打破了,那就是北凉的玄宗皇帝。那是凤皇后新丧,不少朝臣为了扶植自身势力多次死谏玄宗另立新后,次数多了之后,玄宗怒极将那些大臣尽数斩杀,而因为殷家本族设在北凉,北凉朝臣大多曾在殷家受教,此事一出,殷家家主亲上密折劝谏,却不料就此引来杀身之祸,殷家全族半夜被五万精兵包围,长房的人一个一个从睡梦中被拉起,一个一个跪在中庭上,一个一个被砍下了头颅,甚至包括刚出生的婴儿和年过九迈的老人,家丁仆妇也被屠戮殆尽。最后禁军在殷家放了一把火……
一个占地万顷的大族就这样在一夜之间消失在世界上,从泰阳迁来雍凉的人民在很多年后都还会提起,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刀剑砍在骨头上的声音,人头落地的声音,男人女人嘶哑的声音,火光烈烈的声音……传说殷家祖宅的大火绵绵烧了七日七夜,传说泰阳城那时没有了夜晚,传说泰河里的水整整泛了几个月的血腥……
然而就是这么血腥的虐杀之下,殷家竟然有人活了下来。
那个人,就是如今大楚的皇后,殷梅疏。
没有人知道殷梅疏是怎样在那场屠杀和大火中活下来的。时隔多年,人们再次听到关于殷家的消息的时候,是在北凉国破,南楚国君萧瑜班师回朝的时候。萧瑜大开庆功宴,他身旁站了一个气质绝佳神色端庄的女子,他执起那女子的手向众人宣告,这是殷家唯一的后人并且要立她为后。当时满堂皆惊,尤其是那些早已准备好争夺皇后之位的世家大族当即奋起,当面质疑这来历不明的女子身份。可是不待萧瑜为她正名,那女子上前,接连三典故三问题三答案将那几位大臣噎得说不出话来,接着她走到殿下,朝着萧瑜行了一个朝臣的大礼。朱唇轻启,便是一篇开国新政策论。当是时,所有的朝臣哑口无声。那女子再行几步,眉眼睥睨,温润但透着威严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本宫从此刻开始,就是大楚的皇后。臣子诽议,是为犯上,罪当处死。”
她凤眼微眯,精致的妆容在华灯下显得贵气逼人美艳不可方物,那一句“罪当处死”说得阴狠十足。
萧瑜站在陛上冷眼看着那个台下的女人,不发一言。殷梅疏却挑衅似的直视萧瑜的眼睛强迫他与她对视,没人知道那两双眼睛都说了什么,人们只知道,开国帝后感情甚好,皇后进宫第一日,皇帝亲自将皇后牵引至那金碧辉煌的高位受万人敬仰……
更让天下女子疯狂拥护的是,开国新政二十三条,十三条出于殷皇后之手。殷皇后甚至向皇帝倡言除非四十无子,五品以下不得纳妾;取消官妓制度;女子可以向男子先行提出和离。她还提出要开放女子学制,科举不避女子。虽然最后并未得到皇帝的准许,但天下的女子都知道,殷皇后在为她们努力,殷皇后作为一个后宫女子却可以在皇帝的允许下参与朝政。殷皇后甚至与皇帝感情好到后宫独宠……
我曾经爱极了殷皇后,觉得只有那样的人生才是一个女子应该有的欲望。然而我少年心心念念敬仰的人却被指控追杀别人的罪行,尤其被追杀的人还有我自己。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匡尘假笑:“你看,只要一说她,你也是这种反应。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北凉国破,她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抬头,漠然等待下文。
“那是一个很不光彩的故事……”
凤歌在独闯敌营救回了那个副将之后,那一夜将军主帐暗寂无声灯火通明。第二日晨起时凤歌眼底是重重的青黑,凤歌一身甲胄走到大军中间,她身后是压城欲催的黑云,一身鲜红立在乌黑的背景中,像是末日尸堆里走出的杀神。
她抬起头,盔甲上红缨随着风摆动。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混着风声传进了将士的耳朵里。
“副将杨意致,贻误军机,依令军法,斩。”
“将士们,南楚区区弹丸之地,今竟敢发不义之战,撼我大国之威,此仇不报,何以面目北凉百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将要尔等今日随我直取南楚临安!震彼四野,扬我国威!”
触目所及,皆是北凉的黑色甲胄,那些黎首手举着他们的枪,振臂高呼:
“震彼四野!扬我国威!”
“震彼四野!扬我国威!”
“震彼四野!扬我国威!”
“……”
将士们的呼声响彻旷野,惊起远处山谷中鸦雀数丛。他们手中刀剑闪烁着寒光,在昏暗的天色里生生映出了肃杀之意。
凤歌在无数双炽热的眼神中跨马而上,手中长枪一指,直冲天际。
所有人寂声。
“魏昂前锋可在!?”
一个青年将军打马上前,大声应道:“在!”
“率轻骑一千前去前方探路,探得敌情不得恋战,迅速回报!”
那青年眼神仰慕的看了凤歌一眼才应:“是!”
凤歌顿了顿,看着那青年,眉眼稍显温和:“我和大军都在你身后。”
那青年受鼓舞似的豪迈一笑,马鞭狠狠一抽,奔马出去丈远,一队黑骑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们走远,凤歌微敛了眸中的深思。扬了扬手命令大军前行,却是跟之前那一队并不相同的方向。
军中大惊,底层士兵都在下面骚动着。
“将军!这是……!”
耳边有痛愤的谩骂声,源源不断地都传进凤歌的耳朵里,凤歌使劲昂了昂脖子,嘴唇紧抿,眼睛倏地闭上,掩住了里面涌上的雾气,喉咙处微微耸动,双手继续打着马缰,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前进……
匡尘并不知道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一日凤歌依照地形兵行险招,玩了好一手声东击西,南楚大军被围堵在漏斗形的山谷里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地就被虐杀。听闻南楚的主将是在许多人的掩护下才堪堪留下了一条性命,落荒而逃。自那一战后,南楚军队主力被挫伤,一个月内守着阵营不敢出动。
凤歌在北凉军中却没有收到褒奖,之前在后方休养的越修坚持要回到战场,凤歌无奈之下同意了他的请求,但确实坚决地将他接回了自己的主帐。越修刚到营帐的那一晚依旧是灯火通明,开始有摔砸东西的声音传出,还混和着男子的斥骂声,到后来却是忽然安静下来,两个人影重重,一夜无事。
第二日,凤歌向全军致歉,拿出圣旨追赠魏昂为骁骑将军,官拜二品,又令人寻了他的尸骨,运回京城,风光大葬。
全军将士这才恢复了对凤歌的尊敬,大呼将军万岁,圣上万岁。
越修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山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再是几场交战之后,或许因为哀兵必胜的缘故,南楚和北凉各有胜负,然而南楚究竟是落了颓势,这场战争持续了一年的时间就结束了,南楚递来了求和书。
凤歌将求和书递给越修的时候,越修拿着那封装帧精致的纸看了很久也没有打开,因为上战场微微晒黑了些的手指摩梭着那个“和”字,忽然出声问道:
“歌儿,依你之见,我们该不该和?”
凤歌皱眉:“南楚如今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给他们时日必定会卷土重来,若是如此,不如一举攻下南楚,成一统之势,从此之后天下不必再有纷争。”
越修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抬起头,眼中尽是迷惘的神色:“没有纷争?”
凤歌点点头。
越修低头:“南楚的主将,可是他们的国君吗?”
凤歌点头:“萧瑜,南楚先皇皇贵妃之子,如今即位两年,颇有些才能。”
“皇贵妃之子,就是很受宠爱咯?”
凤歌沉默,忽然伸手抚上了越修的头。
可几乎是同时的,越修猛地用手一挡站起来,凤歌被这冲力向后趔趄一步,手摔在案几上碎落了一地的瓷杯。
凤歌下跪:“臣逾越了。”
越修冷睨她一眼,背过身:“接受他们的请和。”
凤歌惊讶抬头。
“条件……岁岁朝贡,裁军十万,割三池与北凉,最后……让他们的国君入北凉为质。”
越修语气阴狠,凤歌想通其中关节之后,眼中有泪意闪过。
北凉末年纪有言:厉王四年,南楚攻北,凤将军奇计败之。五年,南楚递书请和。同年,南楚国君入北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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