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都是几多时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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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写好的信笺装进竹筒里,往那鸟腿上结结实实打了个结儿,继而又瞧着那只金灿灿的芙蓉鸟扑棱着翅膀孤飞远影碧空尽,唯见鲛珠悬天挂,我这才拍拍袖子,转过头来着手整理散落一案的笔墨。
    今儿一早,正梦到香甜酣畅处,便被那鸟儿啄窗的声音吵醒,如此没有眼力价儿的鸟儿,本欲将它拔光了毛儿做顿早餐,却瞥见那鸟儿腿上系着一纸薄笺,摊开瞅了瞅,这才晓得原是阿姐来信询问近况,问及我与孟极相处如何,余下总归不过“久不通函,至以为念”云云……
    细览之时,却有两三句甚为不解,譬如这句“万事俱备,吉日良辰何日择定……唯欠汝东风尔……”便教我十分纳闷。
    我叼着笔尖细细思忖片刻,不曾晓得魔渊近日有甚喜事,倒是前些日子听闻阿爹丢了一件十分要紧的宝贝。
    我当即反应:莫不是当日逃走之时被发现了!
    自古以来做贼的没有不心虚的,做贼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必得经过千锤百炼,我自问道行不够,心虚之下难免竖起了一身汗毛,这便急急忙忙让楉余前去打探。
    片刻后那小童俊颜微红,结结巴巴与我道那物什乃是滋补壮阳、闺阁逗趣之用。
    我将孟极那日的形容仔细回想一番,有没有滋补的功效尚未可知,但见孟极那阴沉晦暗的脸色实是与这“闺阁逗趣”四个字半点沾不上边儿。
    一番对号入座后,我断定此事与我无甚关系,便毫无顾忌的仰天大笑出门去。
    行至中途,便见斜对角东南方向一团浊气缭绕不散,紧接着便听见数声狂兽怒吼。我颠吧颠吧来到紫云殿前,果见那一干小兽个个愁云惨淡的悲戚模样,领头的小兽像见了活菩萨般与我行礼道:“公主快去劝劝殿下吧!昨日殿下前去魔帝寝殿见礼,不晓得魔帝丢了什么宝贝便一口咬定是殿下做的,这一时争执不下便起了口角……”
    我眼珠骨碌碌转了两转,立时心下了然。
    无他,只能怪阿兄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刚伸出爪子便被抓了个现形。
    又一小兽道:“殿下回来后便……便……这已经是第四个了……不晓得受不受得住……”显得十分心忧。
    我往殿内瞅了瞅,但见两只赤裸裸的黄毛小兽衣衫全敞,耳鬓厮磨纠缠在一处,时而交颈而卧,时而振臂高呼,正所谓野马也,尘埃也,小兽之以息相吹也……定然十分沉醉。
    我若现下叩门而入打破这一室旖旎也忒没有眼力价儿了些。遂低头与那小兽道:“不妨事,听说那物什很是滋补,我瞧着他这般模样想必十分受用,你们不妨将这紫云殿好好打理一番,准备恭迎几位新主子入住。”
    一众小兽不明就里的摸摸头后欣然应诺。
    ……
    如此想来,阿姐所言八九不离十便是此事。我那阿兄素来兵贵神速,莫说是良辰吉日了,想必不日添丁也不成问题。
    我于是在那纸薄笺上挥毫写道:良辰未定,然则相处甚欢,只待不日添丁便可一并庆贺。
    落款:掌心。
    匆匆收拾整理一番,我便急急忙忙的往那幽冥渡口走去,今日阿爹寿辰普地同庆,便连十八层炼狱中的罗刹恶鬼都被冥王免除一日刑罚苦难,各处把守自然松散了许多。加之孟极那厮近日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叫我心情很是愤懑,俗话说得好,身体与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心灵既然受了委屈,我自然是身体力行,趁此机会往那人间花花世界走上一遭,借此愉悦愉悦身心。
    幽冥渡口,我左脚刚刚踏上了往生舟,只见忘川那端鼙鼓动地雷隐隐,阵阵尘沙暗云海,一片肃然杀伐之气。未及看清打头之人的身貌,及他身后的人头数,那滚滚烟尘已到了近前,我急忙缩回了脚,一闪身隐到了一方青石后头。
    如此大的阵仗,不晓得何方妖魔鬼怪?我遂绝了那外出游玩的念想返身回去也好瞧一瞧热闹。
    一桌为界,对峙之势已成,方才还是一片觥筹交错的喜庆宴饮,转眼之间如同波澜不兴的水面,无人敢出一丝声息。我不免想到一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看这势头,八成是要爆发的征兆,我左右瞅了瞅也没有找到有甚避身之处,这万一打起来了免不了一场惨战,届时也好保得一条小命。
    正在我左顾右盼的当口,对面轿撵之上的人已开口道:“魔帝寿宴请柬遍布四方,却未对我妖界知会个一丝半分的,想来必是入不了魔帝的眼!在下此番只能是不请自来了。”方才滚滚浓烟中不曾细看,但见来人一袭绯衣如血,迎风飘散,细长眼睑清风细柳般淡漠而视,一时哀乐难辨,想必正是那雄踞一方的妖皇了,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妖魔两界自百年前便势如水火,妖皇如今这般说法不知为的是哪般,莫不是和老夫一样记性不好,还是这醉翁之意不在酒?”阿爹老脸一沉,十分不快。
    “魔帝这话可就不对了,妖魔混战已属百年旧事,况且我父皇早已与世长辞,魔帝此番所言岂不是教故人魂魄不得安生!”轿撵之上的人声音略沉,身后小妖一阵龇牙咧嘴,已然蓄势待发。
    “莫要转弯抹角,战是不战不妨直说!”此话一出略显几分不耐。
    “魔帝果然痛快。”只见那妖皇躬身而起,在身旁小厮的搀扶下鸭行鹅步走下轿撵。见此情景,我下意识瞅了瞅阿爹。看来这身体健康与否诚然与年龄无甚关系,没想到这妖皇看着年纪轻轻的竟然如此娇弱不堪,文弱至斯!
    不禁让我心下喟然。
    那妖皇轻挽衣袖道:“魔帝寿宴在下又怎敢砸了魔帝的场子,不过数日前底下一小妖来报,言则魔界中人闯入我妖族地界,掳我妖族同胞,不知魔帝对此事有何说法?”
    “无乃荒唐!”阿爹振臂怒道:“妖魔两族划界而治已是众所周知,早已井水不犯河水,妖帝莫不是看我这老人家年纪大了,骨头不似从前硬朗从而故意挑衅!”
    阿爹说完一甩衣摆侧转了身,明显有送客之意。我那日前紧锣密鼓地忙着添丁的阿兄不晓得从哪里闪出来,朗声开口道:“妖皇所言莫不是空穴来风,凡事讲求证据,方能叫我魔界中人心服口服。”
    “带上来!”只见那妖皇眼梢微勾沉声下令,立时便有一弱风扶柳的女妖自那轿撵之后走出,盈盈下跪道:“不敢欺瞒主上,那天我和姐妹们在水里正游得欢快,哪知天降魔物不由分说便将妹妹掳走,我等本欲前去相救,奈何日头毒辣,我们师鱼一族在正午时术法最弱,自身尚且难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掳了去……”那女妖说到最后越发的梨花带雨,声情并茂极富表现力的同时又兼具感染力,身后许多小妖早已泪盈于睫,潸然泪下,大有同仇敌忾之感。
    最后撕心裂肺一句总结道:“还望主上做主,为我姐妹讨回公道!”话音方落,阿兄神色一震,朝四周一番打量后,仿佛最终确定了什么事般长长的舒了口气。
    诚然,我魔渊的小兽也不是盖的,待那女妖说完立时有人反击道:
    “口说无凭,我们又怎知你这一番说辞是不是胡乱编造的!”
    “对!”
    “就是!口说无凭!”
    那妖界众人被指认空口套白狼自然十分不服,只听那女妖又道:“吾等自小便修炼一种术法,至亲之间可相互感应,主上……”那女妖瞧了眼旁侧一袭绯红衣衫之人,面带询问。
    那人上前两步,开口道:“若是所言有假,我自当亲自赔罪从此以后不再踏入这禺谷魔渊半步。”顿了片刻又道:“若是所言非虚,我等自当讨回公道!”
    楚河汉界,双方僵持不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我的内心却早已波涛暗涌,全然放在了那女妖身上。如此奇妙而实用的术法若是修习了去,哪怕孟极跑到天涯海角,岂不是勾勾手指的功夫便能轻易找到他!
    聪慧机敏如我,立刻绕过身前几个小兽,特地寻得一处视野宽阔的地方铆足了精神,这便开始全心全意的观看。
    待那女妖豁豁然施完术法,我尚在慢慢回忆这冗杂的工序步骤,只见一小兽双手拖了个铜盘,朝阿爹轻声禀告什么。向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阿爹也难得颤了颤问道:“何处寻得?”
    那小兽亦颤了两颤道:“在……在……小公主寝殿后院的青石板下的土坑里刨出来的。”
    ……
    蓦的听到有人唤我,心中突的抖了抖,熟料脚下一个打滑,便收势不住一个猛子向后栽去。我闭了闭眼,想到出门时忘了看黄历,果然是出师不利,流年不利啊……
    本以为即刻将与地面来个近距离接触,熟料一阵微风擦过耳畔,身体随之被一股温热的力道托住,睁眼一瞧,正是最近和我十分不对眸子的孟极。只是方才一直不曾察觉身后有人,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飞过来的。
    “阁下的术法果真是日益精进啊!”我真心实意赞叹。
    哪知这厮不领情便算了,还摆了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瞪着我,不晓得为的是哪般,难不成我脸上有甚腌臜之物?我摸了摸脸,亦甚是迷惘的回瞪他。这瞪个一来二去后,腰眼有些微微泛酸,我难受的挪了挪身子,这才发觉尚被那厮托在怀里。
    方才未曾察觉,既然晓得了我自然是谦逊有礼地从那厮怀中钻了出来,也好为他减轻点负重。抬头却见阿兄很是担忧地瞧着我,阿爹双目圆睁的瞪着我,那绯红衣衫的妖皇亦用奇异的眼光打量着我,一众妖魔精怪也甚是默契的停止了争辩喧闹,追随众人视线一齐望了过来。
    此刻,安静的略微有丝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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