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家

第三章 束缚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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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知道,杨玉环自打被捡回杨家以后,便不知世间情为何物,如果她想的话,杨府的家丁门卫根本拦不住她——但她不能走。
    当年,是杨家人把她捡回来的,因为有杨家人,她才没有死在荒郊野岭,不离开,报恩,是良知。
    况且……杨玉环垂眸,笑的漫不经心,有一股力量,阻止她离开。
    为何会无端生出“怒”这一情绪,大抵是因为她和花的缘分不浅罢。
    【您一定要逃走啊……】那软绵绵的声音依旧固执地提醒着她【人类皇族历代帝王都想长生不老,以便长久地统治王朝,您寿命极长,待久了一定会被人类认为是妖怪抓起来,如果被抓起来,那就惨了啊……】
    杨玉环轻笑,傻瓜。
    “妹妹在做些什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声音似带着几分慵懒,混着女儿家的娇俏,煞是好听。
    杨玉环回头,便看见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的貌美女子走来,那人礼仪极好,行走之间那裙裾无半点起伏,举手投足间满是大家小姐的风范,来人,可不正是三姐杨玉瑶?
    杨玉环面上早便戴上了恰到好处的笑,盈盈行礼,“三姐姐。”
    “妹妹真是好福气,一个婚宴,便将自己嫁出去了。”杨玉瑶叹息着,“比不得我,都成老姑娘……”杨玉瑶笑着,一双凤眼中闪过亮光,“本想再留妹妹两年,却不想,这次是圣上赐婚……”杨玉瑶轻叹,似乎真的舍不得自己年幼的妹妹。
    杨玉环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是流露出几分不舍,“阿姊,玉环舍不得你们……”今天杨玉环梳了堕马髻,画了啼妆,本便似泣非泣,现下眼中含泪,更是多了几分哀愁。
    杨玉瑶心下松了口气——他们杨家救下了杨芙蓉,否则荒郊野岭的,指不定世上便没有她杨芙蓉了。
    今日,杨玉瑶便是来试探杨玉环的城府的——杨家教人教导她一个贵女应该会的,却无人教导她心机,这次试探,便是试探她是否记住了杨家的教导。
    为奴,忠心;为探,忠诚,无城府。
    探子,不需要城府,只要足够聪明,忠于其主,便够了。
    杨玉瑶用帕子遮了遮面,“瞧瞧我,妹妹,阿姊失礼了。”说罢便领着一种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您瞧瞧!这么目中无人!】那软绵绵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您还是离开吧,这里真的太危险了……】
    杨玉环笑笑,芍药听不懂杨玉瑶的话外音,但杨玉环听得懂。
    红颜祸水,狐媚子。
    杨玉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无论在什么时候,人都是视觉动物。
    一见钟情,看中的是脸——没有相处过,又怎会清楚那个人适合不适合自己呢?
    一舞倾情,看中的是身姿与舞艺——没有相知过,又怎会知道那个人是否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呢?
    一见钟情,一舞倾心,都不过是欲望使然。
    欲望使然,无关情爱。美丽的背后,事实是多么残酷。
    转眼,便到了杨玉环出嫁的的日子。
    艳得灼眼的婚服,十里红妆,高头大马,一切如此美好。
    可是啊……杨玉环勾起涂得朱红的菱唇,这只是一场阴谋。
    婚后的日子不错,夫妻“恩爱”——至少在旁人眼中。
    与李帽相处的日子,杨玉环无动于衷,但她也如李帽心中所想那般与他相处的——却是连房都没有圆过。
    那李帽与她,不过是仰慕之情,仰慕她的容颜,仅仅是欣赏,又怎会生出爱呢?
    开元二十六年,杨玉环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种不见,一日如三秋;见,爱恋沸如泉的感觉,叫人无法忘怀。
    开元二十五年,李帽之母,武惠妃去世,唐玄宗郁郁寡欢,后宫佳丽三千,无可意者。便有人进言,曰:“杨氏有女,名曰芙蓉,姿质天挺,宜充掖廷。”
    那进言的人,自是杨家的幕僚。
    乱伦,足以成为一个帝王的诟点。
    一席繁华庄重的宫装,便将杨玉环从寿王府迎入围墙重重的紫禁城。
    一场更大的阴谋在酝酿……
    不知为何,杨玉环总觉得大唐盛世快要结束了,那帝王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却力不从心。
    硕大的紫荆宫内,不知埋葬过多少红颜绝色,不知多少英雄豪杰的尸骨才堆砌成皇座。
    这次,杨玉环依旧是一枚棋子。
    但那帝王极好——至少杨玉环这么觉得,她,大抵是爱上了一个人。
    她从未尝过情爱,却似乎明白情爱。
    情爱啊……大抵就是你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阴谋,却心甘情愿地遵循他的想法,去走。
    爱情使人卑贱。爱上一个人时,你会努力地去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实施优先考虑那个人,即使后果是自己没有一丝退路,却也心甘情愿。
    其实杨玉环一直知道她爱上的帝王想要什么——他想要的,不过就是名垂千古罢了。
    她知道历史上,有些君王,拿一个不相关的女人来顶罪——能成为帝王的人,没有几个是蠢的。
    在这些个时代,女性,是极其卑微,极其无辜的存在。
    在这些个时代,美丽的女性如果有哪点不对,便会被抨击,更有甚者被评价成祸国妖姬。
    可是,你反过来想,你会发现,祸国美人,大多都是被抢过来的——如果不是帝王昏庸,还会有亡国之类的事情吗?
    是啊,色欲是人类经过数千年的进化而沉淀在骨子里面的东西。
    所以,色欲,又是七宗罪之一。
    而美丽,有时代表色欲。
    这些个时代,美丽,是一种原罪。
    杨玉环苦笑,爱情啊,真是一个如妖似魔的东西,她吞噬有情人的理智,使一切有情人都失去理智,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明知无情帝王家,却依旧傻傻地爱上一个帝王,真笨。
    名垂千古既然是陛下的心愿,又怎能不随君愿呢?
    君之所愿,定为达之。
    这是杨玉环许下的诺言。
    恋爱的人总是盲目的,只要是心上人说出的话语,总是想尽力达到。
    杨玉环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会有一股力量阻止她离开杨家——这是她的劫难啊,是她一生中必须经历的劫难。
    极乐之宴,一切阴谋落幕的倒计时。
    无论是史记,还是野史,都记载这场极乐之宴是唐明皇为了杨贵妃生辰大肆举办的。
    一念眠中千万梦,乍娱乍苦不能筹。人间地狱与天阁,一哭一歌几许愁。
    极乐之宴,不过是唐明皇为了摆脱自己的过错而设的局罢了。
    清风不来,明月不在。
    生于帝王之家的李隆基,本因对于儿女私情应有为和有所不为,男人对于权术是一生不竭于此,又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去做有失风度的事呢?又怎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倾尽天下呢?
    帝王所做之事,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的皇图霸业。
    所以,最可笑的笑话便与帝王密不可分。
    历代帝王,哪个不曾骗过人?
    帝王道: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
    若待你君临天下,怕是为笼囚花。
    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她最爱的帝王在逼一个人,他在逼安禄山造反——这盛世皇朝早已外金玉而內柳絮,这盛世王朝不能在他的治理下就此结束。
    或许在陛下眼中,只有名利才最重要,最有魅力吧?杨玉环想,陛下从一开始都在算计。
    她嫁给李帽,时隔不久,武惠妃突然暴毙,紧接着唐明皇郁郁寡欢,便有人向他进言,再后来她入宫得宠,盛宠不衰,杨家得势,杨家上下,张扬跋扈。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就像早便算计好的,只等猎物进入圈套了。——不是像,这原原本本就是一场阴谋。
    杨玉环的唇角勾勒出一个弧度,裂开嘴,露出密密的兽齿,如同碎了的琉璃般,煞是好看。
    与这位帝王相比,杨家倒是差远了。
    不过,能使这位帝王所经营的王朝受创,倒也不可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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