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度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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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文献给我挚爱的耽美男作家——南康。祝你在天堂里拥有最完美的幸福。
    假如爱有天堂文/南宫博雪
    假如有天堂，请在路口等等我，让我赶得及看你一眼。——顾鹏飞
    【一】
    他说：“他明天结婚。”
    楠安说着句话的时候，正是1997年的夏天，窗外合欢树枝繁叶茂，雨过天晴的叶片绿得发亮，而他的眼却空洞得不成样子。
    这个消息我从来没有想过从他口中得出，因为最不应该作为传达消息的人，就是他。
    楠安是个安静且低调的人，他没有大多数男孩子们的远大抱负。他说，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和心爱的人在一个小镇上简单地生活，直到白发苍苍。
    可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对于他而言，却是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奢望。
    因为他喜欢上的，是高他一年年级的学长：顾鹏飞。
    他和他，即便在如今的年代，也是难以携手的，更何况是那样一段惨白的时光。
    我和楠安的认识，源于一个意外——因为顾鹏飞。
    他是那样璀璨夺目的一个男子，有着校园里最明亮的笑容和张扬不羁的个性，敢和校长并坐在一起聊天喝茶，偏偏成绩优异让老师也不忍心责骂。
    在青涩的年纪里喜欢上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不敢向他告白，于是就利用自己文学上的优势与他接触，莫名其妙地讨了个妹妹做。
    他的寝室很独特，在二楼与三楼之间的一个小别间里，仅仅容得下两个人。学校为了安排住宿，将大二的顾鹏飞和大一的楠安排进了寝室。
    顾鹏飞兴趣广泛，经常奔波于几个社团，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次无聊，我拿着大柚子偷偷溜进他的寝室，本想给他，竟发现寝室里还有一个男生。才知道他就是顾鹏飞经常提到的楠安。他躺在床上睡得很熟，睫毛比一般女生还要长，皮肤白皙，是个清秀的男孩子。我把柚子放在桌上，无意间看见一个笔记本掉在了地上。本是好心捡起来，竟不料就那样仓促地知道了楠安的秘密。
    看见楠安写下的那句：“顾鹏飞，我爱你。”我心跳顿时失了常，吓得丢掉了笔记本。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面对突然醒来的楠安。他坐在床边，就那样直白地看着我，目光忽而转到了地上的笔记本。他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恐吓，而是：“请坐。”
    他很温和地微笑，甚至还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温开水。我犹犹豫豫地接过，心里还在发颤。
    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他对话，楠安就像一杯清茶，让人无法对他说出任何指责的话。
    他问：“你看见了？”
    我点点头，惊奇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冷静。
    接着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我和他，谁也不开口。
    直到我喝完了一整杯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会告诉他吗？”
    “我不知道。”他给了我一个很诚实的回答。“你呢？”
    “我也不知道。”
    然后我们忽地相视而笑，同是作为喜欢顾鹏飞的学弟学妹，我们在这点上有着统一的战线。
    就在这个时候，顾鹏飞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一身篮球打扮，耳发还在渗汗。他看着我们愣了一下，随即用命令的口气对楠安说：“小安，我先去澡堂，你待会儿帮我拿衣服来，热得不行了。”
    说完，他笑着对我说：“小妹，待会儿咱们仨一起吃饭！”
    我和楠安留在寝室里，我看着他给顾鹏飞找衣服，将一件件衣服叠好放进袋子里，隐隐觉得这样的感觉其实很熟悉。就是恋人之间相互的关怀。
    楠安喜欢微笑，话不多，一路上只是问我喜欢什么口味，询问的样子像个成熟的父亲。
    那天，我们三人第一次吃饭，他们坐在一起，我坐对面。席间，楠安不习惯吃辣，顾鹏飞有三次给他递水递纸巾，每次都叫他“小安”。
    小安这个两个字，顾鹏飞磁性的嗓音叫起来很好听，感觉小安是被保护着的。
    我心里有些羡慕。因为我也喜欢顾鹏飞，但是小安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男孩子，和他在一起，很轻松，没有负担。
    【二】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楠安就像闺蜜般陪同在顾鹏飞身边。顾鹏飞忙碌的时候，我和小安就在一旁等候。他喜欢安静地坐在一边看顾鹏飞，偶尔上前帮忙。有时候甚至恍惚觉得他就是顾鹏飞的恋人。
    但是我猜不到顾鹏飞的心思，他虽然性格外向，但着实是个睿智独立的人。
    直到有一天，顾鹏飞拉着我说，“阿妹，陪我去买衣服。”
    我忍不住笑，“看不出来啊，哥，你还会自己买衣服。女朋友嘞？”
    笑他是有理由的，他经常说，每次打完篮球回到教室里，课桌上就整齐地放着一瓶牛奶和炒饭。有时他饿了就直接吃掉，有时候不想弄得尴尬就和着爱心卡片一起扔掉。
    那时候我和小安就会笑他浪费国家粮食，他却习惯性地揽住小安的肩膀，把他拉进怀里假装威胁地说：在说我浪费粮食，我就把你拉进我的教室里，让你解决掉那些炒饭和那些女人。
    小安总是笑，眉眼弯弯，很腼腆的模样。顾鹏飞就会笑他是个会脸红的大姑娘。只有我知道，那一刻，他是愿意将身体的重量全部放到哥的身上。
    能依偎着心爱的人，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细节更幸福呢？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年级里虽然流传着哥和很多女生的暧昧关系，但是他公开的正牌女友一个也没有。
    于是，被他拉着买衣服，我也觉得是作为妹妹而言逃不掉的义务。
    他看上了一款男式的牛仔裤和毛衣，却很搞笑地在我身上比划了一下。我斜斜地望他一眼，提醒他，“这是男装。”
    谁知他很恶毒地说了一句，“你也算女人？”
    好吧，虽然我短发，不穿淑女装，也不代表我喜欢男装。心里还在琢磨他不会真的买给我吧，顾鹏飞忽然说：“你觉得小安穿这套衣服怎样？”
    小安细胳膊长腿的，实话实说，这套衣服淡色系，非常适合他。我看着他笑了笑，“你该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小安生气了吧？”
    我以为他会拍我脑袋，骂我挑唆他们的兄弟情义。没想到他忽然安静下来，径自走到收银台付了帐。
    很少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似乎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想，先一步拉着他朝公园广场去。
    一路上他都安静地跟在我身后，我把他拉到喷泉边坐下，“你和小安到底怎么了？”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购物袋子，犹豫了片刻，“小妹，两年了，我，你，小安，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是。”
    “你能猜到为什么小安那么英俊帅气却没有女朋友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以为你不知道。”
    “你知道？”
    “是。我很早就知道了。”
    顾鹏飞苦笑了一下，“我以为我们隐藏得很好。”
    他用‘我们’这个词，让人觉得没由来的震惊，也许他们之间的秘密还有太多是隐藏在暗处的。
    那天我很赖皮地等在楼下，说要看看小安穿新衣服的样子，结果没等到清俊帅气的小安，反倒是哥踢踢踏踏地背着小安跑出宿舍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小安生病了，他死活不肯去医院，结果弄得更加严重。
    医院里的消毒水让人脑子里闷闷的，小安躺在床上打点滴，顾鹏飞就在一边忙活。小安的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反倒在浅笑，好像赖床的孩子。顾鹏飞出去买东西，我悄悄告诉了他哥给他买衣服事情。他嘴角瞥了一下，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屑。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小安生病是顾鹏飞惹的祸。因为青春年少，冲动的年纪，两人在海边喝醉了，小安没有防备地暴露出自己的心意，爱来得太过于强烈，矜持的底线瞬间崩塌，两人开了房，放任了心中的恶魔。
    小安穿上顾鹏飞买的那套衣服果然很好看，腿型修长，加上一件米色的毛衣，看起来像极了橱窗里精致的modle，连我也不禁感叹小安天生俊美。
    之后顾鹏飞一直对小安很好，经常买吃的，用的。小安终于在顾鹏飞又一次给他买衣服时候爆发了，他愤怒地丢掉袋子，铮铮地望着顾鹏飞，“你他妈是不是觉得上过我，就应该补偿！我不要这些！我不要！”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小安发脾气，他把寝室里的书本杯勺仍得到处都是，像只红了眼地方野兽，样子异常吓人。
    顾鹏飞生平第一次哑口无言，我看着他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其实我也不明白，顾鹏飞对于小安究竟是喜欢，还是一时兴起。
    【三】
    但是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像普通恋人一样生活，偶尔我去当个小妹在他们的朋友面前做个挡箭牌。
    平淡的生活其实过得很快，一晃眼，又是半年，我喜欢偷看小安在博客写的东西。他的文笔极好，在博客里他用一个温暖的笔名写下了和哥的点点滴滴。
    他喜欢称哥为f，因为那个是飞的首字母，‘飞’——很符合骨顾鹏飞的性格。
    他写下了第一次他们相遇的情景，竟不是在寝室里，而是刚进学校在图书馆的楼梯走廊里，小安急着找教材，被帮老师搬书的顾鹏飞撞了个正着，差点连肩膀也脱臼了。
    兴许，人和人的遇见，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中国16亿的人口，偏偏一个学校，一个寝室，一个走廊，一个特定的机缘巧合。
    在博客里，小安喜欢称他和f是‘命中注定’，他常常提起这个词，看得出他很喜欢这种缘分。
    后来，顾鹏飞先一年毕业了。小安为了他在校外租了房子，两个男人过着简单幸福的日子。有段时间哥刚进公司，不适应应酬，长胖了不少，小安就逼着他减肥。每顿只许哥吃一碗，然而每次哥吃饭都很快，吃完了就眼巴巴地望着小安，小安又狠不下心，只得把自己碗里的饭赶一些给哥，结果一个月下来，顾鹏飞这个混蛋倒是没减到肥，小安反倒是瘦了。
    我经常骂哥，说他要是没了小安，铁定就是一个生活白痴。
    他也不反驳，抱着小安躺在沙发里悠闲地看电视，故意让我歆羡，我就嘎吱嘎吱地啃薯片，结果我也长胖了。
    小安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哥，就是我，其他都没有见过登门拜访的。
    我和小安同年级，课程也都一样，下了课，他就习惯性地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做饭。小安烧得一手好菜，让我这个女人也愧不敢比。有时候，我会假设，如果小安是个女生，哥肯定没这个福气娶到这么贤惠的老婆。
    小安脾气很好，比较温和，和他在一起特别舒服。哥就瞒着家人说小安是他同事，合租房子的。他们一起在滨河边的小房子里过了三年。
    三年，在这个小房子里留下了不多不少的痕迹。尤其是一种独属于‘家’的归属感。
    记得有次哥出差泰国，得一个月。小安每天回家一个人脸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于是，我又很仗义地陪他去以前学校的小摊吃烧烤。他喜欢烧烤，因为以前哥经常在这家买夜宵回去，虽然学生时代的东西很廉价，但是感觉确实特别珍贵。
    一个月，我真算见识到了小安是怎样削瘦的。只记得哥回国那天，我和小安去接他，小安特别穿戴了那套哥送给他的衣服，用心整理了一番，神清气爽地等在机场。看见哥的那刻，小安和哥的眼睛都红了。哥很高兴，可是笨拙的一句‘好想你’之类的情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悄悄抓住小安的手，笑了一下。
    我看着心里着实感动，不知怎么的，特别想哭。于是我拍了拍哥的肩膀说：“人家小安等了你一个月，我这个保镖都瘦了一圈，还不去咱们吃一顿好的？”
    只记得哥那时的样子特别滑稽，他居然冒出一句“很想回家洗澡”，于是我们又了那个小家。
    顾鹏飞虽然外向，可是他对待喜欢的人一样笨拙，尤其是在认识了小安以后，我越发觉得哥是切切实实喜欢上小安的。甚至他们彼此就像相依相偎的树与藤蔓，已经成为了对方身体的一部分，离不开彼此了。
    但是哥始终没有对小安说过‘喜欢’，更没有说过‘爱’，似乎说出来，一切关系就公开了似的。
    这一点的确很重要，因为学校和社会不同，学校里两个男生打打闹闹，别人会以为你们是好兄弟，好哥们，可是出了社会，人心就变得不那么单纯，闲言碎语一旦流传开，名声也毁了。
    所以我偷偷问过哥，你怎么不在家里悄悄对他说喜欢。
    哥没有回答我。
    至少这一点上，小安比他勇敢。
    【四】
    过年那段时间，哥回了趟老家，小安也跟着他回去了。当然是以同事的身份，小安说一定要看看哥的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看看他的父母。哥笑他幼稚，但还是答应了。
    那一次回来，小安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哥小时候的囧事，他显得很兴奋，手舞足蹈的。哥坐在一边看电视，手里夹着根烟，有些心事的样子。
    发现他们回来之后有了些变化，似乎言语少了点。
    原来家里人催哥结婚了。也难怪，毕竟是25岁的年纪了，在传统的家庭里，早已是成家立业的年纪。
    哥想尽办法推脱着家里的人，但是我和小安都明白，这是一个劫数，只要还活在世界上，只要还有亲人，这个劫数永远逃不掉。
    对哥如此，对小安，亦是如此。
    推脱了很久，日子一天一天尴尬而珍惜地过着。小安和哥的生活，幸福易碎，承受着双方家长越发沉重的压力，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哥的父亲竟突然打电话，说哥的妈妈诊断为肺癌晚期。
    这是一个惊天噩耗，哥一直是个孝顺的人。只要是让他母亲开心的事情，哪怕要了他的命，他也愿意。
    很快，他就决定娶母亲看上的一个女子。那个女生是个小学教师，清秀漂亮，而且心肠也好，一看就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哥当时没有再挑人，直接答应了母亲。
    我和小安，那个女生一齐去医院看了伯母，一个慈祥的老人，面黄肌瘦地样子任谁看了也心疼。哥就坐在他的身边，剥橘子，小安坐在另一面，看着哥剥橘子，偶尔轻声安慰着老人。其实看起来，小安的样子比哥还憔悴。
    哥哥住在医院里，他的女朋友经常去看伯母，我有些担心小安，没事就陪他待在小房子偶尔看会儿电视，偶尔闲聊几句。
    那天哥的弟弟来帮忙搬家，小安坐在电脑旁假装看电视，哥的弟弟麻烦小安帮忙搭个手，小安坐在原地没有动。
    看着一个心爱的人将所有铭刻着回忆的东西点点滴滴搬走，我不知道对于小安而言是怎样一种心痛。
    我拉着小安去了卧室，他终于忍不住趴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他说：“阿雪，我难受。”
    哥离开的时候，在门口对我说，“好好照顾小安。”
    我当时特想扇他一耳光，还是努力克制着，点点头。我说，“你还是我哥。你说的对的，我都听。”
    【五】
    第二天清晨，小安早早起来了，看得出精心整理过自己，他说：“你陪我给鹏飞选一套家具吧。结婚总是要用新的东西最好。”
    我很想说：你送给他的任何东西，他用着心里也会愧疚。但犹豫一会儿，还是点头答应陪他去选。
    家具城里各式各样的家具繁多若星，他直接询问新婚用的家具，服务小姐领着我们来到了一个刘嘉玲打广告的床垫。丝绸被，枕头，高低组合柜……一整套都是美艳的中国红，小安坐在床上摸了摸缎被，问我，“阿雪，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着他隐忍着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勉强笑了笑，“挺好的，就这个吧。”
    再多待一秒钟都是对身心的凌迟，太难受了。
    小安还是托人把家具送给了哥，哥的父亲抓住小安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说怎么好意思收这么贵重的家具，到时一定要来当伴郎。小安强颜欢笑地客套，我看着哥站在一边假装忙碌的样子，一阵阵揪心。
    小安没有答应当伴郎，我替他圆场说是小安那天有事情要出来，来不了。离开哥的家的时候，哥说送我们，小安回绝了。“你现在马上就要当新郎了，好好回归主流生活吧，以后，没大事我们就不要联系了。”
    说完，小安叫了个出租，拉着我就走了。
    我看着车外的景物飞快地倒退，回头看了一眼，哥的身影真的和以前学校里那个飞扬跋扈的男生差了好多。
    小安回到家就趴在床上，也不哭，也不闹腾，安静地像个死人。他用脸蹭着棉被喃喃自语，“床上还有鹏飞的味道，都舍不得换。怎么办？”
    我实在忍不住，眼睛酸涩得要命。又怕惹得小安也难受，便悄悄躲在厕所里哭了起来。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站在我身后给我递来纸巾，说：“傻丫头，我都没哭，你瞎哭个什么劲儿啊。”
    【六】
    哥的婚礼一个星期后就举行，这一个星期，小安的生活质量极差。我经常睡到半夜醒来上喝水就看见阳台上小安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墙，望着零星灯火闪烁的城市。他的样子，除了孤单，就是绝望。
    我知道，除了哥，是没有人能带给他温暖的。小安是个太死心眼的男生，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他开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次数越来越大。一个星期，七天，没胃口，吃不下饭，就是靠喝酒和牛奶支撑着削瘦的身体。
    我有些害怕，怕他连七天都熬不过。
    我逼他吃东西，他很努力地吃，可是我知道他吃下去也难受。看着他走路都是飘的，身体迅速瘦了下去，我担心他就会这样死去。
    可是在哥结婚那天，他忽然像正常人一样有了精神。我以为他会去看婚礼，可是他却对我说：“阿雪，我们去看江水好不好？”
    能看一些广阔的景物，心情也会好一些，我很愿意地陪他来到了长江边。小安站在江边望着奔腾不绝的滔滔江水，“阿雪，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让我对他说出‘祝你们百年和好之类’的话，我做不到。我不想看见他笑逐颜开的样子，我会恨他的。”
    “我知道，不喜欢就不去，没有人强迫你。”
    “可是，还是想见见他穿新郎服的样子。”
    我无言以对，喜欢一个人，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恨不彻底，明知感情是□□，却舍不得丢掉。
    我朝小安笑了笑，“世界上比哥好的人多着呢，你这么优秀，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人吗？”
    小安抿了抿嘴，淡白的嘴角说不出的单薄。
    后来在他的博客里我看见了这样一段话：
    “要不做个最实际的人，在夜晚和别人拥抱接吻，天亮就成为陌路。我当然可以，我只是怕，所有的，抵不过这一个。因为不是他，醒来后只剩下加倍的空虚寂寞。”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调离了小安居住的城市，小安在那个城市里算是彻底地落单了。
    我很担心，自从哥离开他，他一直睡得不好，精神不济，我离走前逼着他答应我：无论如何要守住心中最后的底线，不能放弃自己。
    他含泪和我拥抱，轻声说：“阿雪，谢谢你。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站在风中单薄的模样。
    【七】
    离开那个城市之后，我才发现，我和哥很久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打电话去他家，是他的老婆接的，温柔的女人微笑地和我问候，说顾鹏飞还没回家，我哦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上哥也没有在线，灰色的头像，我戳了一下，打了一句话——你还好吗？小安很不好。
    想了想，又删掉。还是让他安心地生活吧。
    小安还是偶尔会和我联系，隔几天发个短信或者网上聊一下。似乎是为了让我确定他还在这个世界上。不用想也知道他的生活很孤单，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准备月底回去看一看。
    月底开会的时候，我的手机上显示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我不敢接，散了会，才拨过去，是一个成年男子。他问我：“你好，请问你是楠安的妹妹吗？”
    我点点头，因为小安那时为了和我哥拥有同等权利，就把我的号码备注为妹妹。男人的声音很官方，我有点害怕。“他怎么了？”
    “你快来警察局认领一下尸首。”
    我顿时惊呆了！尸首！
    急忙赶到了警察局，我看着太平间里小安泡得发白的尸体，才看清楚那张模糊的脸就是小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颤抖着触碰他已经腐烂的身体，汹涌而来的悲伤堵得我快要窒息，我撕心裂肺地喊着小安的名字，“小安！小安！……”去跪在地上求他醒醒，可是他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那个会浅浅微笑的小安，就这样……死了。
    为什么？这又算什么世界？！
    警察告诉我，小安是投河自尽的。尸体顺水漂流了三天才被找到，找到时皮肤已经开始腐烂了。
    小安临死前穿的是哥给他买的那套衣服，淡色的牛仔裤，米色的毛衣，记得那时还夸他穿这套衣服看起来干净清爽。甚至还记得他羞涩时候脸上的绯红……
    可是……那个干净单纯的男孩子……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我通知了小安的家人，他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年迈的妇人看着儿子的尸体，听说是自杀，哭得昏死过去。我强忍住悲痛说求她，阿姨，您一定要撑住，我已经没办法安慰任何人了。
    因为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必须立刻焚化。我拼命拨打顾鹏飞的电话，让他赶紧看小安最后一面，可是一遍一遍，对方都是已经停机的女声。
    打电话到他的家里，接的是他的老婆，我说，你快通知顾鹏飞，小安死了，要火化了，快来看他最后一面！
    女人诺诺地答应。我努力劝解阿姨和警方在等等，可是从下午到晚上8点，顾鹏飞根本没有来，连一个电话也没有给我打来。
    我恨他！恨他！
    是我和阿姨眼睁睁地看着小安被送进焚尸炉的，阿姨捶着玻璃门嚎啕大哭，我五脏六腑撕心裂肺地疼。
    小安亲戚极少，阿姨和我主持了一个简单的葬礼，便将小安葬在了松原墓地。
    不忍心看着小安就这样孤零零地走，我疯狂地通知所有能够联系到顾鹏飞的人，告诉他们楠安的死讯。我不相信顾鹏飞真那么铁石心肠。
    可是直到我走的那一天，顾鹏飞家里的人都说他在外地出差，我失去了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我在□□上给他留言：顾鹏飞，你够狠。
    【八】
    都说人死了会给生前亲密的人托梦，我当真梦到了小安，他依旧是读大学时候的样子，穿着淡色的牛仔，背着挎包，朝我挥手笑，他说：“阿雪，谢谢你。我要走了。”
    我问他去哪儿，他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轻轻离开。
    醒来枕头湿了一片，我忽然想到小安的博客，点进去看了看。里面还留着他生前的心情，那是张爱玲的一段话：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实在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
    睹物思人，我开始害怕看见这些悲伤的字句，甚至之前他写的幸福的文字。每一个词，都是隐痛。
    我仍旧每年回去那个城市墓碑前看一次小安，只是心情变得平静不少。
    小安，我何尝不会记住你一辈子呢？
    之后我在南方一个城市定居下来，开始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很久以后用小安的□□登录，竟然看见里面有很多邮件，一封又一封，出自同一个人。
    全是顾鹏飞的信，他说：小安，我喜欢你。你还会听吗？；小安，我其实一直爱着你。；小安，我真是个懦夫；小安，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追着打我的样子……满满的几百封信，塞满了邮箱，有些是凌晨发来的。
    简短的信，里面总少不了两个字：小安。
    我不知道顾鹏飞会写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但是我看见他其中的一封留言：小安，假如真有天堂，请在路口等我。让我赶得及看你一眼。
    如果有天堂，不知这些信，小安能不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