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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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次醉酒之后，月老就很少去找虚无仙君喝酒了。月老居虚无仙君也来得比较少，只有牡丹似乎已经俨然把月老居当作是自己住的地方了。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过去，牡丹似乎也渐渐得变得有眉目清晰了起来。尤其是眉心一朵红色的牡丹印越发衬得牡丹是一张脸红是红白是白，眉目之间漫天霞光，让周遭的一切都会黯然失色。
    不过，牡丹自己却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依然每天穿着朴素的青衣，头发散乱跑来跑去。每日无事的时候，就去找虚无仙君喝酒聊天。月老的公事比虚无仙君要多，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陪牡丹。
    有一日牡丹去得晚了，急急得走到虚无殿的后殿，却没有发现虚无仙君在。抬头看着天空，只见星空中繁星点点，就停下来看了看。
    过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在她身后问道：“在看什么呢？”
    牡丹这才注意到虚无仙君站在门口，似乎刚刚从前殿回来的样子，忍不住奇怪得问道：“咦，虚无仙君，你出门去了吗？”
    虚无仙君脸色有点尴尬，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是每次都从前殿进来的吗?怎么这次直接就从后殿过来了。”
    牡丹没有听清楚，问了一句：“什么，你在说什么？”
    虚无仙君看看牡丹，又抬头看看那悬挂在第三层和第二层天之间的银色长河，目光有点迷惘，喃喃说道：“银河啊，这样看，真的是很漂亮。”
    然后，也不再看牡丹一眼，转身回去。
    牡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跟在虚无仙君身后叫了他几声，却被恰恰关在了门外。牡丹举起拳头，想要敲门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垂下双手咬着下唇转身离去。
    月老这日赴王母的宴会去了，回来的时候只见到牡丹坐在窗户前面，双手托腮，一言不发。他一如往常走到牡丹的身后，轻轻一拍她的肩部，口中说道：“小牡丹，坐在这里做什么？”
    牡丹回头看了月老一眼，月老瞟见她眼角泛红，心底一惊，想要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心中叹气一声，陪着牡丹坐下。牡丹幽幽得看着远处，突然叹气一声说道：“月老，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中郁郁，好像喘不过起来的感觉。”
    月老心中咯噔一下，问道：“是吗？牡丹你是不是和虚无仙君发生什么事情了？”
    牡丹双手放在身体两侧，依然有点不开心得说道：“就是什么都没有我才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他今天突然一言不发把我关在门外，可是我竟然就这么回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月老双手放在颈后，躺在地板上说道：“虚无仙君是个很琢磨不透的人，有时候我也不太理解他。”
    牡丹没有答话，只是也默默躺在了月老的身边。过了一会儿，月老翻身看见牡丹竟然就这么躺着睡着了，摇头想到这牡丹其实也还是一个小孩子而已，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袍帮她盖上。
    虽然是睡着了，可是月老却隐隐看见牡丹的眼睫毛在微微眨动。叹气一声，自言自语说道：“虚无仙君在几千年之前，下凡历练的时候曾经爱过一个女子。甚至还为了她不惜舍弃仙籍，愿意和这名女子生生世世在凡间轮回。玉帝自然是不同意的，强让人给绑了回天庭，自此虚无仙君就消极处世，每日都借酒浇愁。”
    牡丹听见了，心里默默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闷气也生得十分没有道理。虚无仙君就是这样子阴阳怪气的，原来也是有原因的。
    只是这天地之间，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或是妖魔鬼怪，却无论如何都逃脱不过一个情字而已。
    胡思乱想了一番，终究还是抵不过这身上的温暖，竟然就这样子沉沉睡去。
    自此，牡丹是知道的了，在虚无仙君的面前不能提人间的事情，也最好不要以女装的形象出现。月老居里面虽然每天都可以知道人间的种种姻缘奇事，可是这些都不能和虚无仙君说起。
    那次以后，牡丹也不太好意思去找虚无仙君，月老拉她去找虚无仙君喝酒，也被牡丹支支唔唔给拒绝了。
    不知道为什么，牡丹就是觉得和虚无仙君见面很别扭。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躺在姻缘镜的旁边，看着凡间的一切一切。
    其实这姻缘镜是除了月老还有玉帝等人，是不能随便给其他小仙看的东西，一是怕会泄露了仙机扰乱了这天地轮回，二是怕一个不小心会乱了凡间已经设定好的命运。
    所以，月老再三嘱咐牡丹，看看是可以，但是一定不可以做任何的事情。牡丹心里想自己又不是没有头脑的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此等违犯天规天律的事情。
    几百年的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了。牡丹靠在池塘边，一只手无意识得在水面上划着圈圈。姻缘镜就挂在这雾气腾腾的池子上方，每日里上演着人间百态。不知道为什么，牡丹见到那些人间的情爱仇恨总是会想到虚无仙君，到底要爱一个人爱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一个上仙愿意抛弃长生不老无忧无虑的生活成为凡人呢？
    想不通，也不想想通。
    她见到的那些似乎甜蜜的时候总是太少，接下来却无尽的苦恼和怨念。她曾经问过月老为何凡人十有八九不能有个好姻缘好结果，这样子成日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让人见着也觉得心烦。
    月老只是笑着摸摸牡丹的头，没有说话，只是说牡丹年纪还小，慢慢就会明白过来的。
    不过，就算是再好的剧情也有让人看得觉得厌烦的时候。就好像是美人一样，无论容颜如何令人惊讶，可是天天日日年年只对着一张脸，也会觉得那美人如花的颜色也褪色成了一块灰色的模糊。
    牡丹用另外一只手摸着躺在自己胸前睡得呼呼只流口水的猫咪，一边觉得生活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
    张嘴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突然觉得自己这猪一般的生活有点过于无聊了。
    脑海中突然飘过了虚无仙君的样子，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过虚无仙君了。以前在虚无殿前天天见虚无仙君，没有想到几百年不见自己也好像不是很想念他的样子。
    轻轻把猫咪放在一边，这只猫咪是某次牡丹经过月老居的门前的时候捡到的。牡丹见它全身雪白胖胖的十分喜庆的感觉，心中一喜就伸手去抱它。这只猫咪也不认生，竟然乖乖得就让牡丹给抱在了怀中。
    从此以后，牡丹在姻缘镜前面看世间百态，这只猫咪就在牡丹的怀中睡觉，月老每次见到这两个人，都会摇头笑着说自己的月老居中其实养了两只小肥猪。
    心中这么想着，牡丹已经驾着脚下的轻云飘到了第九层天。轻车熟路得走到殿前，虚无仙君并不在。殿前的小仙童见到牡丹是一点都不奇怪，指指后殿，示意牡丹虚无仙君在后殿。
    虚无仙君脱下了那身脏兮兮的官袍，穿着一身白袍正在和月老两个人坐在梅花树下喝茶。见到牡丹，露出惊喜的神色：“来来来，牡丹，快点坐下来，这是刚刚送过来的上好的碧螺春，正说着你如果不来就可惜了，刚刚好你就来了。”
    一颗有点忐忑的心情一下子就不见了，牡丹也不知道这莫名的开心从何而来。小跑着跑到两个人旁边坐下。
    这碧螺春的味道果然是清香无比，让人口齿留香。牡丹双手捧着茶杯，笑着和月老说话。过了一会儿，月老居有人过来催月老去处理公务，月老就先行离开了。
    剩下牡丹和虚无仙君在一起，牡丹的好心情还没有散去，看着空中飘落的梅花，忍不住心中暗暗赞叹起来。
    突然感觉自己左边的脸颊有点热热的感觉，扭头正好对上虚无仙君如清水般明亮的双瞳，那眼神炙热无比，牡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问道：“怎，怎么了？”
    虚无仙君只是用有点贪婪得眼神看着牡丹，喃喃说道：“这样子看上去，好像，真的是好像。”
    牡丹好奇，追问到：“什么好像。”
    说话之间，脸已经转过去正对着虚无仙君。虚无仙君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色已经归于平静，淡淡说道：“没有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虚无仙君站起来说道：“牡丹，没有事情，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这里了。”
    “什么？！！”牡丹有点吃惊问道。
    “让你以后不要再来虚无殿了，你没有听清楚吗？”虚无仙君背对着牡丹，双手放在身后说道。
    牡丹只觉得太阳穴有什么东西在不停跳动，也站起来大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再来了？”
    虚无仙君没有再说什么，袖子一挥，直接把牡丹给送出了虚无殿的前殿之外。
    手中的杯子什么时候掉落的也不知道，牡丹只觉得又急又气又有点迷惘。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肚子的不明白也无处发泄，狠狠得踢了虚无殿的大门一下，却又弄得自己的脚都疼了，眼中一滴眼泪再也收不住，掉落了下来。
    飞回月老居，月老不在。牡丹跑到姻缘镜的前面，姻缘镜在不施法的时候其实就是一面巨大的铜镜，牡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一张白白的芙蓉面，桃花红唇，两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气绯红一片，显得更加交验。尤其是她眉心正中的那朵宛若是牡丹花瓣的印迹更是明显。
    也不知道虚无仙君那厮到底是看到自己的侧面想到了谁，不就是一张脸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施法后正好看见姻缘镜里面一对男女正搂抱在一起，花前月下浓情蜜意卿卿我我。不知道为什么，牡丹越看越觉得心中有种什么东西呼啸着要突破自己的身体跑出来。
    她也不知道怎的，竟然随手在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冲着那对男女就打了过去。那颗小石子正好击中那少年的心口，少年也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身子已经软软倒下。
    那女子惊呼一声，扑到在少年的身上。
    牡丹一见这样子，这才清醒过来，惊出一身冷汗，全身僵硬站在姻缘镜前面不敢动弹。
    怎么办？怎么办？那个人难道死了吗？
    月老再三嘱咐，说是如果有人利用这姻缘镜干涉了凡人在人间的劫数，轻则被贬入凡间历经劫数，重则是要被五雷轰顶受到重罚的。
    不过，要是因为这样而连累了月老，那自己可就更加犯下大错了。
    就在牡丹束手无措手慌脚乱的时候，人间已经是一天过去。
    姻缘镜内的场景已经变换到了房间内，那少女抱着醒过来的少年喜极而泣，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牡丹全身一放松，这才发觉自己双脚发软，忍不住就跌坐在了池边。还好还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否则自己犯下了大错甚至还会连累月老，那就更加糟糕了。
    不过，牡丹想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月老比较好。竟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说出来只会让月老担心而已。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牡丹再也不敢接近那姻缘镜了。每日里就抱着猫咪无所事事，在月老居里面呆着。
    虚无殿她也不是没有去过，好歹牡丹也是从那个里面出来的人。可惜的是她现在去是时机不好，不仅连虚无仙君的面都没有见到，甚至就连虚无殿门前的小仙童也跟着水涨船高，看人都是鼻孔看的。
    原因却是很简单，到底是玉帝嫡亲的儿子，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放在虚无殿给荒废着。玉帝一纸令下，让虚无仙君回归上仙仙阶。如花前程就此在虚无仙君的面前展开，据说到了那一天还将会重新赐予虚无仙君新的封号。
    牡丹偶尔见到虚无仙君也只能够是在很远的距离，现在的虚无仙君已经和以前不同，身边常常会有很多人围着。牡丹只是觉得虚无仙君已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可是又好像觉得他和以前差不多。
    回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在月老的面前抱怨，当然话说得也是颠三倒四，没有什么条理。无非就是说以前三个人是如何亲密无间，在一起玩得十分开心的。怎么这一转眼就变成了陌生人的关系。
    月老只是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她微笑。牡丹心思单纯，只是随口说说，平日里大部分时间只是乖乖跟在月老的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慢慢长大了关系，牡丹开始也变得懂事了很多，常常会帮助月老做写事情，煮茶酿酒打扫房间，只是常常不是会差点烧了月老居，就是把月老的那些珍爱的东西给弄坏得七七八八。
    月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每次要回到月老居的时候心情都是十分纠结。回去必然会看到狼藉一片，可是那责备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牡丹是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才好，她开始发现自己的相貌长得有点开始往娇艳一方面靠拢，每次找镜子的时候都会叹气很久。冲着镜子挤眉弄眼的，想要把自己这样子可以往端庄秀丽上靠。
    坐在牡丹身边的月老看见牡丹的样子，笑得连手中的镜子都掉在了地上，捂着肚子说道：“牡丹啊，你现在的样子很好看了，比嫦娥都还要好看，没有必要改变。”
    牡丹皱着眉头看着月老，叹气一声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的目标是要成为上仙的，这个样子怎么可以呢！”
    月老有点洋洋得意说道：“天庭的仙子们都长得差不多想当初你还是株牡丹花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你根骨异于其他人，果然是不错。”
    牡丹自动忽略月老的话，月老看多了凡人的样子，对天庭中众多仙人们的相貌自然是看不惯，可是牡丹却是想要一心成为上仙的，不能让自己的品味就此变得太低了。
    这一天，月老收到了来自虚无仙君送过来的大红请帖，却没有牡丹的份。
    牡丹只觉得有什么湿湿的东西在眼眶中不停打转，这个虚无仙君竟然会忘记了曾经和他一起喝酒玩闹的玩伴，简直是太没有良心了。
    月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叹气一声把牡丹抱在怀中，终于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虚无仙君不想见到你，只是你的样子长得和虚无仙君以前喜欢的女子有点像，他不敢见到你而已。”
    牡丹抽泣说道：“他以前的相好和我有什么关系，长得有点像又不是我的错，他这样子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不就是一个无聊的宴会而已，可是虚无仙君对她的态度让她觉得十分难过。月老只是摸着她的头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那一天的宴会，牡丹到底还是混进去了。站在月老的身后，看着坐在正中的那个人，他如今已经是众星宠月集万众宠爱于一身，就连那笑容也变得比平日里多了起来。
    虚无仙君头戴金冠，身穿华丽锦衣，周身霞光闪烁，牡丹看着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疼。
    她低头抹了一下眼睛，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阵骚乱声，等她抬起头来，却看见虚无仙君怒气冲冲得站在自己的面前，眼睛里面都是血丝，大声吼道：“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牡丹满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点茫然得问道：“我，我到底做什么了？”
    虚无仙君却一只手伸过来掐住她的脖子，额头上的青筋都鼓出来了，面目有点狰狞又似乎有点悲伤的样子，喃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又要这么做？”
    牡丹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虚无仙君给活活掐死了，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只是双手轻轻搭在虚无仙君掐在自己脖子的手上，看着他问道：“怎么了，我到底是做错什么事情了？”
    周围的仙人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围过来想要把两个人给拉开。偏偏虚无仙君好像是铁了心要把牡丹给活活掐死一样，死活都不肯放手。
    这个时候，出去给虚无仙君拿东西的月老返回一见此情景，飞奔过来抓住虚无仙君的手，怒吼道：“虚无仙君，快住手!”
    虚无仙君咬着牙说：“都是因为她，芙儿才会堕入魔道的。”
    “就算是牡丹的错，可是她不是已经在努力历练修行成仙了吗？！”
    “这个时候了，你还帮她说话，你知不知道芙儿到底受了多少的苦楚！”
    两个人在吵闹不休，那边牡丹已经双腿发软，两眼翻白，大脑中的意识渐渐散去，已经听不见他们的说话了。
    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牡丹只觉得眼前的人正一点一点得从自己的眼前慢慢消逝，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触摸一下虚无仙君的脸，还不知道这个人的脸摸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做任何事情，只是叹气一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