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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漪风尘仆仆地赶回, 连霄峡的面都没见到, 便被几个弟子带向后山方向。半路上吴砭赶了过来,接替了领头弟子的位置,继续引明漪向藏经楼走。
“吴师伯, ”明漪谨慎地低声开口,“我见门中较往日更加清冷, 师弟师妹们面上也都严肃许多, 出什么事了么?”
“你回来的路上没有听别人说?”吴砭叹了口气,“还不是你呀, 一点事也不懂, 在东海做的那点儿事全被紫清殿给捅了出来,掌门现下正在气头上, 门中自然不敢多话。”
“他们怎么知……”明漪脱口而出半句,意识到这件事暴露后会对玉虚造成什么后果之后,她愈发有点急,“我一路心情欠佳, 没心思听闲言碎语,若我早知此事,我定早几日回来了。师尊他不愿见我, 是否心中已有度量?”
“你不用打听那么多,接下来就老实待在门中, 掌门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总没错的。”
“这是我捅下的娄子, 我如何不去管?若师尊有了什么决定, 请吴师伯务必要知会我一声,若我能弥补,定不留余力。”
吴砭欲言又止,沉默半晌,扯开话题,道:“……你怎么戴块面具?”
“我……”明漪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右脸,语调转低,“……不慎伤到了,落了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事情多,顾不得,等以后闲下来了,我再帮你看看那疤。”
说话间已到藏经楼,吴砭把明漪送进去,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守卫,还是放不下心,又道:“掌门心里还是惦念你的,否则早就把你逐出玉虚划清界限了,你也要心怀感恩,以后莫要再行悖逆,至于你的脸……唉,掌门要是看见,又得生气,他现下不见你也好。虽然掌门吩咐了不能给你饭和水,但晚点我会告诉逢雪你所在的地点,照顾好自己。”
明漪理解了吴砭话里的意思,知道逢雪会偷偷给自己带吃的过来,道:“谢谢吴师伯。”
吴砭点点头,转身离去。
明漪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左右无事,便向藏经楼内部缓缓走去。
最内里是一个类似于寻常人家中祠堂的地方,不同的是,这里供奉的是道家祖师爷们,也就是俗称的“三清四御”,以及历代升仙的掌门。
明漪拿了香,向三清和四御的神像拜了一圈,然后在香炉中端端正正插好,跪在屋子正中间,低下头。
她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只要她犯了错,霄峡都会让她在这里跪着思过。她不像其他弟子那样耍滑头、没人看着的时候还偷偷坐一坐打个盹儿,霄峡说跪,她就一定是本本分分地跪得笔直,说跪多久,她就掐着时间一刻不少。
与之前情况有异之处在于,她以往总能心无杂念,一心向道,跪得虔诚认真。但此刻她跪在这里,眼一闭,满脑子都是屠酒儿那张脸。
她也弄不清缘故,就是抛不掉这个人。
或许是真的习惯了她,重生后与重生前的记忆叠加在一起,她似乎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和这只狐狸待在一起的,她走到哪,狐狸跟到哪,已经很久没有像如今这般孤独过。脑海里想起屠酒儿,就好像看见杯子想起水、看见碟子想起菜一样理所应当,这种太过自然的想念要更加磨人。
很多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想她,心里就已经开始难过了。
该怎么办才好。
去找她?还是真的就此分道扬镳,永不相见?
算了吧。
算了。
明漪摸上自己右脸上覆盖的铁皮面具。
不知为何,到了此刻,她都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屠酒儿欺骗了自己这么长时间这件事上,她甚至连气恼的情绪都没有积累起来,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她这张毁容的脸。
她深知,她的后半辈子也随之毁掉了。
某不知名的镇子,茶楼。
屠酒儿坐在一楼的角落里,面前桌子上全是瓜子皮儿和花生壳儿,她无精打采地支着脑袋,肘边是一杯只舔过一口的清茶,齿尖还咬着半块瓜子。
她垂眸瞥了眼那杯茶。
难喝死了。
门口拐角处有几个男人偷偷看着她窃窃私语,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其中一个俊朗的蓝衣男子去柜台拿了一小坛酒,在手中惦着走向她。
云素在屠酒儿旁边坐下,小心翼翼道:“姑娘?”
屠酒儿看了云素一眼,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懒散道:“你有事啊。”
“江湖之大,有缘萍聚,不想竟能在小小茶楼遇见像姑娘一样美貌的女子,在下有意搭讪。”云素温和地笑起来。
“你倒爽利,可惜我无甚兴趣。”屠酒儿又捡起一块瓜子啃起来。
“实不相瞒,在下对姑娘,一见钟情,”云素翻起两个干净杯子,倒入自己带来的那坛酒,给屠酒儿面前放了一杯,“若姑娘还未许人家,望能给在下一个机会。”
屠酒儿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云素颇为诚恳道:“看你第一眼,我就想照顾你。”
屠酒儿向他撅起嘴,将自己刚刚啃完的瓜子皮直接吐到了他的衣服上。
云素毫不在意地拂去肩上那块带着口水的瓜子皮,脸上仍带着笑:“姑娘一时不愿意,在下能理解。今日便不言其他,喝个酒,算相识就好,如何?”
屠酒儿不说话,脸转向说书先生,不理不睬。
“姑娘连这点面子也不愿给在下?”
屠酒儿冷冷哼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给你脸面。”
“既然如此,咱们也是有缘无分,在下就不叨扰姑娘听说书的雅兴了,告辞。”
“滚。”
云素起身,却没有拿走那坛酒,他向后走了几步,也没有走太远,只站在一个离屠酒儿很近的柱子后面,悄悄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屠酒儿嗑瓜子渴了,顺手端起那杯茶,刚刚置于唇边,就啧了一声,估计是嫌不合口味,放下。
又一会儿,她八成还是渴,便摸上了云素倒给她的那杯酒。
柱子后面的云素握紧了拳头。
屠酒儿端起酒杯,皱起眉想了想,还是将杯沿挨上了下唇,轻轻地呷了一口。
动作一顿,酒杯从她手中落下。
“啪——”
云素一挥手,门边那几个男子拔出腰剑,踩着桌子施起轻功叮呤咣啷地一路踏过来,云素掏出捆仙索,朝屠酒儿精准地扔了过去。
屠酒儿捂着喉咙,刚刚的酒从口腔一路灼烧到她的胃,所过之处的血肉俱都被强大的道法腐蚀,受伤的嗓子喊都喊不出来,只疼得她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正是这种时候,她也顾不得旁人扔了什么东西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双臂与双手就被捆仙索牢牢地锁住。
茶楼的客人们全被惊动,一时吵嚷起来,都想拥过来看热闹。云素掏出腰牌,高高举起,喊道:“玉虚捉妖,闲杂人等退散!”
屠酒儿的舌头和喉咙都被灼蚀得血肉模糊,几乎已发不出声音,但听到“玉虚”二字后,还是艰难地做着口型,问:“为……为什么……”
云素一脚踹在她肩上,咬着牙道:“该死的狐妖,竟敢羞辱我,下贱妖物,也配向我吐口水!”
屠酒儿想支起上半身,随即被云素又一脚踩住脖颈,硬生生把她踩在脚下禁锢住。
“你可让我们好找,就因为你,如今玉虚的名声都臭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掌门要活的,我真想……”
旁边一个高大的男子一把拉住云素,冲他摇摇头,低声道:“云师弟,莫冲动。”
云素哼了一声,想起霄峡的吩咐,再次向围观众人举起玉虚腰牌,大声道:“诸位,前日我玉虚大师姐受此妖物蛊惑,于东海行荒谬之事,现大师姐醒悟,故派遣我等捉拿此妖,不日将公开绞杀。望诸位明眼!”
屠酒儿眼角溢出一行泪,竭力地嘶哑问出:“她……她派的?”
“废话,”云素又踹了她一脚,拔出剑抵住她的脖子,“我们大师姐是什么样的人?那是玉虚未来的掌门人!她岂会受你蒙眼,对你这种卑劣妖物有庇护之心?”
旁边那个高大男子有点看不下去,拍拍云素的肩,道:“够了,带回去吧,掌门自有定夺。”
“师兄,你难道同情她?你看看,大师姐都被她害到何种境地,就是此刻直接杀了她,大师姐也一定会觉得大快人心!”
屠酒儿浑身颤抖起来,她呜呜呜地哭,被损伤的喉咙发出奇怪的呜咽。
是她欠明漪的。
明漪就是一剑捅死她,也是正常的。
毕竟,已经没有那层薄如蝉翼的媚术庇佑了。
但明明知道这些,她还是心痛得如同刀绞,她不得不承认,一直都心有侥幸,而这种侥幸不过自欺欺人。没有了媚术的明漪该是什么样子,她其实一直都应该明白的。
只是,在突然清醒的这一瞬间,她还是控制不住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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