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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阿蛮也有了写手记的习惯。
这一日, 天上阴云密布,但没有什么下雨的征兆,微风习习, 反而让人觉得凉爽舒适。青丘四季常青,绿地茵茵, 野花盖面, 恰是夏初最好的天气。
她趴在狐狸洞口的岩石上,就着外面微弱的暗光, 三根指头奇奇怪怪地捏着笔杆子, 一边思考着今日要写些什么上去,一边在新的一页端端正正写下年份。
甲寅。
接下来还没来得及落笔, 便听洞外一阵吵嚷,没一会儿,就见小金乌拎着两个鱼篓子快步进来,看到阿蛮坐在一旁, 直接把鱼篓往阿蛮面前的石头上一放,道:“快,刚刚去天池捉的活鲤鱼, 快拿去用汤水蒸了,浇上酱油, 香掉牙呢。”
阿蛮急得跳起来, “哎哟我的本子, 都弄湿了!你不会注意点吗?”
狐狸洞的小妖看小金乌来了, 忙跑过来候着。
“你在写东西?”小金乌脱下外袍,递给服侍的小妖,往阿蛮的书页上打眼一瞅,“识字吗,就胡写。”
“我不识,就你识,神族太子爷就是了不起,鸟眼也会看人低,哼。”阿蛮抱着手记簿,辫子一甩,就要朝外面去。
“哎,你先别走,”小金乌高声叫住她,“嘲风在哪?”
小金乌不问倒罢,一问,更叫阿蛮想起他抢走了自己倾慕的嘲风哥哥这件事,气不打一处来,顶撞道:“嘲风哥哥去苍野之梧了,他才不会见你,你趁早回去吧。”
“他不在就算了,那三三呢?”小金乌晃了晃手里的两个鱼篓,“我特意捉的两条,嘲风吃不到,三三总该尝尝。”
“里面里面,烦死了。”阿蛮拎着簿子,暴躁地转身出了狐狸洞。
小金乌对她恶劣的言行并没有挂心,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抱着鱼篓便往狐狸洞中走。行至深处,抵达内洞,见屠苍坐在妖尊宝座上打瞌睡,胡芝芝不知去哪里闲逛了,座下右侧是屠荼荼与屠酒儿。
她俩各坐在小板凳上,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布绷子,屠荼荼正举着针线低声和屠酒儿讲那里该怎么绣。
屠酒儿着一身松花色的长裙,发髻挽得整齐乖巧,脸色看上去不错,只是好像瘦了一点。她如今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如果说以前她给人感觉像一顶明日,光华耀眼,恣意动人,那现下她坐在那,像极了一弯皓月,娴静,柔和,与可望而不可即的疏远。
见小金乌到来,屠荼荼礼貌地颔首,打了个招呼:“殿下,您来了。”
屠苍猛地清醒过来,揉了揉眼,嗓子还含糊着,“来了?谁来了?”
屠酒儿只抬起头,向他笑了笑。
“岳父,是我,好久没来看您了,”小金乌自己找了个座坐下,丝毫不生分,“今早天池涨大水,池边冲上来好多鱼,我亲自过去抓了两条最肥的,赶忙就给你们送过来。屠二姑娘,麻烦拿去后厨,拿火蒸上,再等就不新鲜了。”
“难得殿下费心。”屠荼荼接过鱼篓,撂下布绷子,也挺高兴,利索起身离去。
“三三,去沏一壶上好的黄茶,”屠苍笑着坐起身,往后面指了指,“就上次你橘叔叔送过来的君山银叶,仔细泡好端上来。”
屠酒儿点了点头,亦起身离开了。
“岳父近来都好吧?嘲风什么时候回来?”
“他呀,你还不知道他,青丘最不爱着家的就数他和老三了。不过这几年还好,三三一直在我身边,倒是不乱跑了。”
小金乌朝远处看了一眼,见屠酒儿还没过来,压低了声音问:“她还是不能开口说话么?”
屠苍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也知道,她当初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钉子,那钉子在她体内留太久了,已经和她的骨肉长在了一起。我们只能折断她每一个钉着钉子的关节,这才能把钉子取出来。可脖子那地方,确实是没辙了,拔也不能拔,折也不能折,钉子都已经长进了喉咙里,谁敢动呢?不知琼华阿姐回来后,见老三成了个哑巴……唉。”
“我前几日去蓬莱探望琼华前辈,她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了。”小金乌唏嘘一番,感叹屠苍也不容易,这些年他每见别人一次就要把钉子的事情说一遍,看来挂念太深,“她这一去,竟已有十三年。想她刚刚历完劫的时候,强撑着身体硬要出岛,还是我去告诉她三三已经无碍,她才得以安心留在那里休养。三三回来……也有十年了啊,时间过得真是快。”
“谁说不是呢。”
屠酒儿端了刚泡好的茶上来,呈给屠苍和小金乌,递完后自己回一边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地看着他们。
“三三,你还记得么,明日是我三万岁整的生辰宴,”小金乌端起茶呷了一口,“三万年可就过这么一次,你千万得来,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许多零食了。”
屠酒儿顿了顿,摇摇头。
“你们青丘全家都去,你就去吧,你去了,嘲风才肯去,就当帮帮我的忙。”小金乌可怜巴巴地撇撇嘴,“我都半年没见他了,好容易过个生辰,总得见见。”
屠苍哂笑:“这丫头,这几年就是这样,变得不爱见人了,我和她娘也不好说她。”
屠酒儿听小金乌都抬出了屠嘲风,又思索了片刻,浅浅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你从来没去过神界,这次去叫你开开眼。到时候玉帝与三清四御都会来给我捧场,你没见过这些大神大仙的吧?也该见一见了。”
屠酒儿尴尬一笑。
小金乌看她好歹是答应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的想法,其实要复杂很多。
当年同时见过长生和明漪的人并没有几个,知道她们之间的牵扯的人也都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绝口不提这段往事。长生的性子大家都清楚,尤其是这次下凡历劫回来后,她变得愈发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谁都不想得罪她。
所以,谁都不敢告诉屠酒儿,死去的明漪,其实就是天上那个长生大帝。
小金乌自然也不敢多嘴,但他总想再撮合撮合,这些年屠酒儿过得很苦,怪可怜。这一次生辰宴是个机会,让屠酒儿自己撞破,比他直接告诉她要好得多。
只是……十年了,不知在长生心里,是否已前尘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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