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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
紫微觉得周围的氛围有一点尴尬, 挪了挪身子, 将自己的重心从左脚转到右脚,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与身边的人也不是很熟。
过了一会儿, 她把重心又从右脚转到了左脚。
阎王靠在鬼门关的石柱子边上,捂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判官直挺挺地站在旁边, 眼珠子隐藏在被阴影打得黑洞洞的眼窝里, 也不知道是睁着还是闭着,只听到他鼻腔里类似于打鼾的呼噜噜声。
眼睛瞪得溜圆的秦淮伸长了脖子, 巴不得把脑袋探出阴司搁到地面上去, 紧张到鼻孔都在做扩张。不知是什么时候,他腾地一抬手, 叫道:“帝君回来了!”
紫微撑起站得酸痛的脚脖子:“回来了?”
阎王眨了眨困得泛泪花的眼:“回来了啊。”
判官鼻腔里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只见眼前的黄泉道上,黑白无常点头哈腰地邀过来一人,她还未来得及换上本来的装束,仍披着散发, 穿着玉虚的简易道袍,胸口一大片可怖血迹,异常扎眼地染在白色衣衫上。
“长生。”紫微紧着几步走过去, 看到她的脸色,有点担忧。
长生却没搭理紫微, 径自越过了她, 走向她身后的阎王。待一步一步过去, 于他面前站定, 她将一直攥在手里血淋淋的匕首拍在了阎王手里,眸中含了几丝阴戾:“真是多谢你了。”
阎王捧着匕首,连着阴司一众人等向长生单膝跪下,俯首拜道:
“阴司府狱,恭迎帝君。”
紫微忙上前,拉住长生,小声说:“我知你刚刚历完劫,情绪尚不稳定。可你应知道,这不该怪阎王他们……”
“我没有怪他,”长生将自己的胳膊抽出,皱着眉,目光在紫微脸上游走一圈,又滑向了阎王,“我只想问你,为什么明明三年前就可以完成的劫数,你却非要生生逆转时运盘,叫我再过三年那人不如畜的日子?”
阎王站起身,面不改色,“一直以来,帝君不都极想尝尝这种人间疾苦么。”
长生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阎王叹口气:“帝君,你确实应该在三年前就归位,但你知道,你那时联着道门杀光了青丘妖尊一家。妖尊一死,妖界岂能善罢甘休?若他们再知道那明漪就是帝君的凡胎,后果又会如何?眼见人、仙、妖三界要大乱,玉帝亲自授意要逆转时运盘,力图护各界苍生周全,我们阴司府狱也只是配合罢了。”
“原来是怕死了青丘的人引起祸患,”长生眼一眯,语调重了几分,“那如今屠酒儿还被钉在咒柱上,你们不怕屠苍再做出什么事来?你们不怕她死?你们为什么不去救她?”
“玉虚宫隶属道门,道门又牵扯到仙界,我们阴司无权僭越,还需花点时间,再向玉帝请示才能做出决……”
长生一听,狠狠一甩袖,转身就走。
紫微忙道:“你要去哪里?”
长生躁道:“一群只会墨迹的废物,要我给你们擦屁股!”
紫微不懂她为什么要走,也不懂她要去往何处,满面茫然,问身侧的判官:“判官大人,你晓得她去要哪儿么?”
判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去给我们擦屁股啊。”
一路而来,还是熟悉的山头,还是熟悉的宫阁,还是熟悉的那一群人,心态却似乎有了大不一样的变化。
她没有多花时间去伤春悲秋,从云端走过,在禁洞正上方落下,眼瞳微微一缩,禁洞周围所有的石块便跟被喂了火药一样,“轰”得一声炸得四分五裂。
明亮的光线涌进废墟中,照在那个被钉得失去了知觉的女子脸上。
长生落到地上,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想抬手做点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做起。她尝试着抠住了屠酒儿肩部的一颗咒钉,微微一使力,便见那钉子金光闪动,牵连着四周筋肉一齐涌出大量血来。长生立即停手,不敢再拔。
她看着屠酒儿的脸,过去种种尽数盖上心头,那些属于靳花初的记忆,和明漪的记忆,让她一时都分不清该以哪一个身份去怜惜眼前的狐狸。在恢复身份的那一个瞬间,她曾以为自己可以回到以前那个什么都无所谓的长生大帝,就像以往历劫完后能轻易放下前世纠缠一样,但紧接而来的焦灼与心痛让她不得不去正视真实的状况。
她明明没有受伤,心脏那里却痛得像是剜下了一块肉,空荡荡地淌着热血。
禁洞被强力摧毁,发出了巨大的响动,很快便吸引来了玉虚众人。
最先跑来的便是吴砭,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形,自己分明把明漪锁进了弟子寝房,此刻怎会又在这里见到她?!
“漪儿,你在做什么!”吴砭十分着急,他无法想象一会儿霄峡来了该是什么模样。
长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轻轻地抚摩屠酒儿的脸庞,声音冷得像是结了一层霜:“滚。”
吴砭一时愣住:“你……”
随后赶来的柳逢雪冲上前,急得要哭出来:“师姐,你怎么这么糊涂?要是掌门师尊知道了,一定会把你赶出师门的啊。”
长生眉尾一挑,转过身来,目中泛红,“你不说,我倒忘了他。真是可惜,他以前从没有见过我真容,否则……”
“师姐你在说什么呢呜呜呜。”柳逢雪抹起眼泪来。
霄峡很快便闻讯赶来,他之前见明漪可怜,本打算好好安抚,以后再行启用,没想到半路出了这么一折子戏。一见被毁成渣的禁洞,以及那人身后咒柱上的狐狸,他即动了怒,大发雷霆,哆嗦着直指明漪:“孽徒……孽徒,真是死性不改,亏我瞎了眼,你,你……”
“你确实瞎了眼,”长生突然笑了,“若我没记错,不久之前你还打了我一巴掌,是不是?”
“打你如何?如今不但要打你,还要杀你,杀了你这辱门败类!”霄峡抽出长剑,凌厉地指向她。
“你说得不错,辱门败类,确实……”长生向前走了一小步,手指隐隐勾起,脸上表情有了细微变化,“……该杀。”
掌中已蕴了三分功力。
忽被一人拉住。
那人手中亦蕴了内力,将她硬生生拦在半路。
“长生!”不知从哪现身出来的紫微压低了声音警告她,“这可是玉虚掌门,你疯了。”
霄峡之前去参加小金乌与青丘的婚宴时,在宴席上见过勾陈与紫微,他立即认出了紫微的相貌,虽不知为何紫微会突然到来,还是连忙收剑,慌乱端端跪了下去:“不知帝君亲临,后生失礼,拜见紫微大帝。”
“啊?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
“什么……紫、紫紫紫紫……”
一众玉虚弟子躁动起来,谁都不敢相信能这般轻易地见到传说中高居仙界的四御之一,稀稀拉拉跪了一地,几个人兴奋地连行礼都忘了,直站着发愣。
紫微见了,想缓和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况,赶忙给霄峡台阶:“掌门别只顾拜我,也拜拜这位长生大帝,这可是你们真正的祖师爷呐。”
霄峡猛地抬头,惊道:“什……什么?!”
紫微拉了一把长生,笑道:“就是这位,刚刚历劫完归位,她脑子还不清楚呢,竟跑来掺和身为凡胎时的前世之事。掌门英明一世、德隆望尊,脑子定要比这个犯浑的清楚多了吧?”
霄峡睁圆了眼,听着紫微的话中有话,眼珠子似乎都能从眼眶里脱落出来,口中细细地喃喃着长生两个字。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看向长生,匪夷所思地在她那张看了二十多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上拼了命地看。
“我今日还有事,饶你一命,过往种种我再不深究,若日后再敢碰青丘,我便将你连着这整个玉虚山扔到南海漩涡中。倘若玉虚尽是你这种急功好利之徒,不如灭门!”
长生一拂衣袖,转身用手刀直接砍断了整个咒柱,她弯下腰,扛起柱子和柱子上的人,皱眉与紫微道:“……你帮我处理好这些后事吧。”
“你去哪?”
“和你没关系。”
“哎等等,”紫微似是想起了什么,“那个……紫清殿之前在东海抢走了玉虚的镇派神剑,我记得那个本是你的随身佩剑,是叫洛河玉鸣吧,用不用我去帮你要回来?”
“紫清殿?”长生勾唇一笑,“从今往后,世间再没有紫清殿了。你不用管,我回头有空了,亲——自——去——拿。”
紫微知她心中有恨,也不多拦了,只叹了气,小声道:“做干净点,别落了别人话柄。回头大家都说你长生是个小心眼,渡劫渡不起,归位了还仗着身份欺负人。”
“如今道门这个德性,也是时候清理清理了。”
长生眼眸一垂,嗓音中似含着锋锐冰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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