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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三十二岁的他已经规划好了自己接下去的人生,等到新药顺利通过临床四阶段,迎接他的将是无数的鲜花和掌声, 他甚至不用再工作,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
然而,医生的一句“过劳死”使得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老天对我还算是仁慈的。”李铮自嘲地笑笑。他挣扎地从床上坐起来, 跨下床的时候, 右腿一软, 差点跌倒在地。
显然, 这具身体因为持续高热使得双腿有些无力。
房间里没有镜子, 只有床头柜放着一盆水, 上面搭着一块毛巾, 这大概是给原主做物理退烧用的。
踉踉跄跄地走到床头柜旁, 从水中看到这张脸的一刹那,他就吃了一惊,这根本就是翻版的自己。不, 正确来说,是翻版的少年时期的自己。
不太正宗的细长丹凤眼, 仔细看有点小内双, 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按前世朋友的说法,这就是一副天生的凉薄像。
这幅和前世相差无几的面貌给了李铮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他环顾四周, 想要再找出什么线索来弄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当看到房间墙上某一处的时候, 他瞳孔猛地一缩……
1982年
华国的政坛刚刚从震荡中平稳下来,领导者们正孜孜以求地尝试着从计划经济向商品经济过渡的正确道路,新华国的一切就犹如初春里努力钻破土壤的青草,虽看上去荒凉,但薄薄的土层下却隐藏着盎然的生机。
“1982年,1982年呐。”李铮喃喃自语着,看着墙上华国开创者威严的面容,他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来平稳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船是公社里人一起打的,强子死了,自然归我们大家所有。你一个拖油瓶,凭什么在这里吆五喝六的。”门外传来中年女人尖锐的叫骂声。
“这船是怎么来的,你们难道不清楚?一艘废弃不要的旧船,非要我爸用十斤肉票来换,我爸老实,答应了。他不眠不休修了小半个月才使得船能重新下海。你们好意思说这是公社的船?”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扎着两个麻花辫,皮肤因为经常吹海风的缘故显得有些黝黑。她身材高挑,却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衣裳,裤子刚到她小腿肚,裤口极大,还打着几个不甚美观的补丁,上衣是一件波点衬衫,衬衫有点显小,且一看就不是她这个年纪穿的。
但令李铮惊讶的是,这个小姑娘竟生生将这一身穿出了几分时尚的味道,还真是个衣架子。
李铮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不过这几日迷迷糊糊的高烧期间,他从这个照顾自己的少女的自言自语中获得了不少信息。
经过拼凑,也就大概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原主的父亲一个星期前出海迟迟未归。两日前,父亲好友郑叔叔从海里将原主父亲的船带了回来,然而,船上并没有原主的父亲。
在海上过日子的人一看船上的痕迹,就知道李父是遇上风暴了,但原主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晚上偷偷拉着船出海去找父亲。
80年代没有灯塔,晚上在海面上行驶,全靠渔家的经验。原主虽然跟着父亲出过几次海,但哪有什么经验,很快在海上迷了路。
没吃没喝,又饿又冷的几个晚上,若不是镇里的渔船恰好经过,他大概会死在海上。
虽然被渔民带回了镇上,然而原主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这一烧,就把李铮烧来了。
“甜妞,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这船是强子的,我们绝对没有异议。”说话的是精瘦的中年人。
精瘦中年人的话一出口,那先前开口的女人就要跳起来,却被中年人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只是……”那精瘦中年人略带为难地看着小姑娘,“甜妞,你也知道,我们吃这碗饭的,可不是日日都有好收成的,现在正是海货最肥美最多的季节,少一艘船一天损失的就是一户人家半月的用度。现在小铮还躺在床上,他可是强子唯一的骨血,这看病吃药……”
精瘦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看小姑娘的脸色,在场众人就知道,他说的已经够了。
小姑娘叫周思甜,小名甜妞,她是李母嫁到李家时带过来的孩子,所以镇上的人暗地里都管她叫拖油瓶。周思甜知道,虽然她和李铮都叫李强爸爸,但他们是不一样的。李铮是继父唯一的血脉,李铮……李铮他不能有事。
李家门前,周思甜孤零零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毛巾,是给李铮做物理降温用的。她对面是镇上生产队的人。他们大多沉默不语,面上有着怜悯、不忍的神色。只有那最先开口的中年妇女,看着周思甜挣扎的神色,面上露出了一丝得意。
“我……”周思甜艰难地开口,其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掐得她生疼。
就在这时
“嘎吱”一声,李家的门被轻轻推开,李铮披着一个毛毯慢慢走出来。
“姐姐。”李铮丹凤眼笑成一个弯月的弧度,浅浅的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他上辈子就知道,自己这样笑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周思甜先是一怔,姐姐?李铮可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了,外面天气凉,李铮又还发着高烧。
她疾步走到李铮身边,面色冷凝道:“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这态度着实称不上好。
周思甜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自己与这继弟的关系本就不是很好,看来又要吵一架了。但令周思甜惊讶的是,今天的弟弟好像脾气特别好。
“好,好,我知道了。我披着毯子呢,一点都不冷。”若是年轻气盛的原主,可能真会和周思甜闹起来,但前辈子李铮已经三十二了,都奔四的人了,怎么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而且这几日,他虽迷迷糊糊的,也感觉得到这小姑娘是真心对自己好。
周思甜被弟弟突如其来的温和,惊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李铮不管自己这个便宜继姐的反应,而是笑着转头看向生产队诸人。
“各位叔叔伯伯,是来看我的吗?我在刚刚见到我爸了,他说得对,这边还有很多关心我的人,我不该任性的。”李铮低着头,那模样活像是一个对着家长认错的孩子,引得不少围观的中年妇女心疼。
“哎呦,作孽啊,这李强的头七还没过呢,就上门问两个孩子拿东西,羞死人了。”
“谁说不是呢,强子向来是个心好的,在世的时候可没少帮那些人忙。”
……
女人们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生产队众人的耳朵了,他们中面子薄的,已经臊红了脸。生产队很多人这次来本就是不甘不愿的,毕竟李强以前还当过他们的大队长,还是有香火情在的,加上现在李家只剩下李铮一个孤零零的孩子,欺负孩子算是什么事啊。
精瘦男子面色有点僵硬,他紧紧拉住想要上前说话的自家婆娘,强挤出一丝笑容。
“小铮啊,你醒了吗,还发烧吗?人舒服点了吗?”精瘦男子上前,热切地抓住李铮的手嘘寒问暖。
李铮腼腆地笑笑,轻轻应了一声便低下头去,好似十分羞涩的模样。他可不认识这男人是谁,穿帮了就不好了。
“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精瘦男人显得很高兴,他拍拍李铮的肩膀,随即走到自家婆娘身旁,将其手里的东西硬拽到了自己手上。
瞪了自家婆娘一眼,示意她安分点后,才笑眯眯地将手上的一只老母鸡递给周思甜。
“甜妞啊,小铮病刚好,身子弱,拿它补补。”不顾周思甜的无措,精瘦男子不由分说地将老母鸡塞在周思甜手中,丝毫没有再提船的事。
“整只老母鸡呢,杨队长真大方啊!”
“杨队长以前和李强在生产队共事了十年,关系自然不差,想来这回他也是没有办法,镇子上是真缺船,否则不至于走这遭。”
八十年代的一只老母鸡,还真是稀罕物。清河镇上的富裕人家,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杀这么一只。
一只老母鸡,瞬间把李铮营造出来的舆论优势化解,还真是高手啊。
然而,医生的一句“过劳死”使得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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