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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怜默默地趴在牢房墙角的草堆上, 臀部如针挑刀挖一般,火辣辣地痛得厉害。
自从击鼓之后,有个衙役出来把她带进了一个大堂上,她呈递上状子后,被堂上的大人下令打了一顿。因为她既属于“妻告夫”又属于“民告官”,所以先吃了一顿杀威棒, 一共被打了二十板子,好在挨打时裤子没被扒下来, 总算保存了脸面。接着她供述了自己杀人的大致经过, 然后就被关进了这间牢狱里。
过了很久, 由于她刚刚受过杖刑不能行动, 因此那位大人在勘查了现场回来后, 带着两名衙役,亲自来牢房里审问她杀死丁奎一的细节及追问凶器和十四的下落,以及她状子上提到的有关陈世美贪赃枉法的证据。
艾怜把杀人细节一一交代了,不过在杀人的理由上她撒了谎,说是因陈世美的教唆和默许,丁奎一再三地企图侮辱她,为保护名节,她无奈之下才杀人的。至于十四和凶器的下落她坚持说不知道, 对于陈世美的罪证, 则说已交给了一个位高权重的稳妥之人, 等审问陈世美时, 那人自然会将罪证带来。
因她所告之人是副宰相, 陈世美现在正主持着革新一事,掌管着户部官员的考核和升迁,算是那位大人的顶头上司,她又自称是陈世美的原配妻子,所以,她并没有受到刑讯逼供,在回答了那位大人的各种提问后,她又看了供词,确认无误后,手脚被戴上了沉重的镣铐。
等那位大人出去后,再没有人过来传讯她。
牢房里潮湿阴暗,光线从一尺见方的高高的窗子投射进来,照在了泥土夯实的地面上,一只爬虫正好经过。艾怜平时最讨厌这些虫子之类的东西,一想到身下的草堆里也许就隐藏着很多这样的虫子,便觉得恶心和难受,可她此时痛得实在是动不了,根本就顾不上讲究卫生了。
她暗自庆幸没有再受刑,杀了丁奎一后,凶器被她故意藏起来了。告陈世美停妻再娶,骗娶公主,这罪行根本就不能把他怎样,告他贪污受贿,她又怕官官相护,交出去的证据会被毁掉,便让十四把证据转交给王延龄。为了防止陈世美把这个案子压下去,她故意把杀丁奎一的理由和陈世美绑在了一起。杀人是重罪,那个小宅院又是在居民区里,一旦衙役们前去勘查现场,肯定会引起百姓的围观,古人可供消遣的事情太少,这么个独身女子杀死个男人在床上的香艳案子一定会引起轰动和各种猜测,她拒不交代凶器下落,肯定会迫使衙役们再三地去勘察现场,到时事情越闹越大,越传越甚,陈世美脱不开干系,想把案子压住都难。
牢房三面是墙壁,一面是木栅栏,根据周围牢房里传出的动静,艾怜判断出这里是不分男女的,这里似乎关押的都是重犯,经常能听见铁链子的哗啦声。
等天开始黑了时,她听见牢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走走停停的,过了很久才见一个狱卒拎着个木桶挎着个篮子过来,原来是挨个给牢房里的犯人送饭的。他把一个木碗斜着往栅栏里的地面上一撂,弯腰拿木勺子从饭桶里舀了一勺汤,倒进木碗里,再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个黑乎乎的馒头,见艾怜没动地方,便把馒头放在了木碗里,然后拎着个木桶、挎着篮子朝下一个牢房走去。
人是铁饭是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过堂,保持体力是头等大事。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她还是强撑着要过去吃饭,刚动了一下,怎奈下半截疼痛难忍,禁不止“嗳呦”一声,支持不住,仍旧倒了下去。
真是没用!她捶着身下的干草堆,暗骂着自己。
这点儿小伤痛算什么,以后要遭的罪多着呢,既然对手是陈世美,怎么可能将来会一帆风顺?既然决定要告他,不是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吗?
艾怜忍着疼痛,咬着牙,硬是支撑着自己起来,摇摇晃晃地,到了栅栏处已经疼得满头大汗。
她费劲地蹲下来,见碗里的馒头几乎有一半都被汤泡软了,没有勺子没有筷子,一切只能靠手抓着吃。看着脏兮兮的手心,顿觉鼻子一酸,眼泪就淌下来了。转而又一想,她还活着,比那些死去的人幸运多了,她又有什么值得委屈的呢?便强忍住泪意,把馒头捡出来,硬着头皮大口地吃起来,随后把碗里的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吃过东西后,身上有了些力气,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地走了两圈,重又躺回到草堆上休息。
一夜无事。
到了第二日,吃过了早饭,她仍旧无聊地躺在草堆上,看着日影不紧不慢地一点点移动着。不知道陈世美有没有被抓起来,不知道王延龄会怎样想办法打击他,不知道她的报仇最后能否成功。
没有人过来审问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每次有狱卒进来都不是找她的,这种漫长的等待真是让人煎熬。
牢房的角落里有一只马桶,散发着腥臭的味道,连纸都没有,对艾怜来说,解手简直就是场灾难。这不算什么,可怕的是下午有名犯人被带出去审讯,回来时从她的牢房前经过,她亲眼看到那犯人浑身血糊糊的,被两个面无表情的衙役拖着走,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带血的拖痕,顿时觉得心惊肉跳。
本来她对审讯一事是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的,现在亲眼看见了刑讯过后的犯人,突然就对那种事充满了恐惧。她浑身发颤,蜷缩在了草堆上,害怕自己应付不了那种事。但愿王延龄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替她打点一下,让她少受些罪。
很快,牢房里又恢复了平静。天渐渐地黑了。
恐惧、无助、彷徨,还有绝望,艾怜的脑子有些发木了。虽然只在这里呆了一天多的时间,但她有了种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的错觉,她觉得她开始变得腐朽脏臭,成为这里的一具行尸走肉了。
又一天过去了,天色渐黑,正当艾怜认为她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和抛弃的时候,她又听见了走廊尽头牢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好些人的脚步声,那些人沿着走廊走着,路过一间间的牢房,最后停在了她的栅栏处,一个狱卒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艾怜紧张起来,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难道要审讯她?她慢慢地坐起来,瑟瑟发抖地朝身后的墙角躲去。
领头的一个衙役严厉地说:“嫌犯潘氏,你的案子已经移交到大理寺,准备三司会审,我等奉命即刻把你押解到大理寺去。”
不在开封府审理了?这说明这案子果然重大,被上面的人重视起来了。
艾怜精神一振,急忙扶着墙壁艰难地起身,拖着沉重的镣铐,步履蹒跚着跟着他们出去了。
刚一走出牢狱,一阵清凉的风迎面扑来,艾怜冷得抱紧了双臂,同时贪婪地呼吸着外面自由而清新的空气。
出了开封府的后门,见巷子外停着一辆普通的牛车。本来她以为会是在电视里见到的那种像笼子一样的囚车,现在看了这牛车只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在衙役的催促下,她费力地爬上敞开的车厢。
挎刀的衙役们跟着慢吞吞的牛车,朝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这一带是署衙集中的地方,到了晚上,平民百姓很少有来这里的,因此一路上很是安静,并没有出现艾怜想象中的那种犯人游街时被百姓聚集看热闹、扔鸡蛋的情景。
牛车慢吞吞地走着,前面的两个衙役手持火把照着路面,两侧以及后面都跟着严阵以待的挎刀的衙役。
自己一个在现实社会中安分守己的弱女子,如今在这个世界里竟成了被严密看守的重犯,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艾怜抬头看了看天空,满天的繁星不停地闪烁着,一道微亮的银河隐隐约约地横贯了整个天幕,这美丽的无污染的星空在现代社会的城市里基本是看不到的。只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才能真正地体会出自由的好处来,艾怜很珍惜眼下她得到的这个片刻宁静自由的机会,她贪婪而享受地欣赏着这夜色的美丽。
不知案子最后会是怎样的结果,也不知道她的杀人罪最后会被定为怎样的罪刑,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这美丽的星空。
到了大理寺,交接完毕,她继续被关了起来,
这里的看守情况可比开封府的牢狱严密多了,牢房是在地下,顺着向下的逼仄的台阶,穿过一条长长的阴森走廊,她被带进了走廊一侧的牢房里。
这间牢房的条件比开封府衙的牢房好了很多,算是宽敞干净,靠墙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面还有床薄薄的被子,只不过墙体和地面都是由冰冷的石头砌的,显得这里很是阴凉,牢门是两道的铁栅栏。
她默默地躺在床上,眼睛看着走廊的方向,这里仅有的光源是走廊墙壁上的两处油灯,大约每隔一个时辰,有狱卒过来,向灯盏里添油的同时,顺便在各牢房门口巡视一圈,查看有无意外情况发生。
牢房里暗无天日,由于不知道时间,艾怜时而迷糊、时而清醒,浑浑噩噩地度日如年。
她在地下阴暗的牢房里苦熬难耐的同时,与她相关的那两个重要的男人,王延龄和陈世美,此时也都在大理寺里,只不过王延龄身为主审在署衙里正熬夜查看着案宗,陈世美则作为嫌犯被羁押在了一间干净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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