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妃善谋之请君入轿

第一百八十章 独饮你一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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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泠月赶路途中得知了不少消息,顾景颐率兵亲征,士气大涨,加之他用兵得道,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收复了被顾景恒占领的城池。
    而今顾景恒节节败退,固守至缙山,并且自立为恒王,自圈封地、宣战大宁。
    缙山地势险要,处在大宁和大月氏的边界处,此处还有一些边陲小国,环境复杂。境内山川纵横,又据北河之险。
    因而素有八面环山、五水绕缙城之名,地势易守难攻。
    两军在此地僵持数日,战事吃紧,始终每个结果。
    苏泠月心急如焚,好在李川生早些年游历过大宁的西部,对地形还算熟悉。
    于是寻了一条捷径,终于提前抵达了缙山南部的黟县,正是大宁军队的驻扎地。
    戒备森严的军队当然不是来去自如的地方,苏泠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进去。
    这当然得归功于顾景颐的表兄李颖山。
    帐内烛火明灭,依稀可听得外边虫鸣两声。
    苏泠月悄悄拨开帐帘的时候,顾景颐正在认真研究地形图。
    他看得极是认真,就连她不得法的脚步声也没听见。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顾景颐似乎有些消瘦和憔悴,但一双星眸仍然神采奕奕、英姿不减。
    他仍是大宁最俊朗的男子。
    这般想着,苏泠月便再也等不得,提步跑过去就要抱住他。
    “何人?”一股劲道十足的掌风向她袭来。
    苏泠月忍不住低呼一声,遽然袭来的天旋地转之感令她头昏目眩,险些忘了身在何处。
    “泠儿?”顾景颐欣喜若狂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你怎么来了?”
    苏泠月忽地睁开眼睛,预料中的剧痛没有到来,一抬眼发现她被顾景颐紧紧箍在怀里,忍不住挣扎道:“你先放我下来,不能呼吸了。”
    “不要。”顾景颐不敢相信自己的知觉,日日夜夜念想的人竟然活生生地抱在怀里。
    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梦境,生怕一放手便会梦碎。
    “这不是梦。”苏泠月轻轻道,反手紧紧拥住他,清泪盈满了眼眶,“我来了。”
    顾景颐终于相信这不是梦境,依依不舍地将她抱到营帐的简床上,灼灼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她。
    “你怎么来了?路上那么危险!”顾景颐欣喜之余尤觉后怕,但又不忍心责备。
    “我想你了,”苏泠月埋到他的怀里,“不想再过盼着家书的日子,我想见你。”
    最后一句,她一字一顿道。
    顾景颐极力抑制住胸腔中将要满溢的感动和喜悦,黑了脸色道:“方才多么危险你知道吗?若不是我极时收掌,只怕……”他不敢再说下去。
    “我知道的,你不会。”苏泠月笃定地笑。
    复又想到什么,“我让踏歌给你带了些上京的糕点,是特制没有坏……”
    顾景颐听不见她接下来的话了,连日来的思念已经吞噬了他的理智,他遵从自己的欲望覆上了梦中那极美的菱唇。
    “唔……顾景颐……”苏泠月捶他,这可是在营帐里。
    “叫相公。”
    外边巡逻的士兵人影幢幢,移动着映在营帐上,让她紧张得不得了。
    “糕点压坏了,你起来!”
    “在吃了……味道很好。”
    “你!”
    这一夜,统帅三军的摄政王头一回早早地灭了灯,彻夜不眠的传言终于被打破。
    穹庐寂静,万物暗生。
    第二日顾景颐带了苏泠月去赏景,正是桃花开的时节,山顶的景致尤其好,落英缤纷,微风拂面。
    苏泠月指指远处那若隐若现的城池,“景颐,那是哪里?”
    顾景颐眉间有抑制的郁色,“缙城。”
    “那便是顾景恒负隅顽抗的地方么?”苏泠月蹙眉问道。
    “是,那处地势险要,极难攻下。”顾景颐看着她,温柔道。
    “那若是攻下,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她笑意盈盈,问得无心。
    顾景颐拢她入怀,勉力扯出一笑,“当然。”
    “那这边这座山叫什么?”苏泠月伸出纤手遥遥一指,“离缙城有些近呢,景色比这里还要美呢。能去么?”
    顾景颐低笑,“当然可以,这里是大宁军队的据地,现在要去么?”
    “不去,”苏泠月摇头,“我就问问,要去的话……我想乘木鹊去。”
    她又无心添了一句,“这里很高,不出半日便能飞过去吧,缙城比那座山还要低呢……”
    顾景颐听着她的话,眉间郁色渐渐舒展,片刻后他惊喜道:“泠儿,有法子了!”
    “怎么了?”苏泠月抬眸,不解地问。
    “泠儿,你真是聪颖!”顾景颐由衷赞道,“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什么呀?”苏泠月追问。
    “边走边说。”顾景颐欣喜若狂,搂住她的纤腰便运气飞身往山下纵掠而去。
    苏泠月暗自欣喜,不由赞叹顾景颐当真睿智,她知道的,只需要她稍加提醒,他定能心神领会,出奇制胜。
    “好。”苏泠月装作不解,轻声应道。
    这一日下午,顾景颐忙碌非常,将士们得了令,所有人都放下手中事务,投入到木鹊的制作中去。
    苏泠月心如明镜,若是行事顺利,顾景颐明日便会兵临缙城。
    但是要攻开缙城大门,又救下城中百姓,还得再想法子才行。
    她得为他分担一些。
    于是苏泠月趁着顾景颐下午忙碌,偷偷去了那座山观察情况。
    山上的风景自然不错,遥遥能见得一两分缙城内的状况,守卫相当森严。
    “苏小姐……”身后的李川生忽然出声唤她。
    苏泠月观察得极是认真,没有觉察到李川生的声音有些怪异。
    待她转过头时,只听得一声惊呼,只来得及看见李川生的一片灰白衣袂。
    “李川生!”她下意识扑过去,却什么也没抓住,回应她的只有悬崖峭壁的孤冷。
    李川生……怎么会摔下崖?
    “唔——”她还没来的及细想,颈后地一阵剧痛袭来,铺天盖地的眩晕瞬间攫住了她,而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苏泠月只觉头痛得厉害,她奋力爬起身来——
    精致的装潢,偌大的居室……目之所及却是陌生无比。
    “苏二小姐,醒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苏泠月下意识看过去。
    长身玉立的男子转过身来,俊逸的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顾景恒!
    “这是哪里?”苏泠月心中惊雷阵阵,遽然站起身来。
    “凭你的聪明,想必已有了答案。”顾景恒好整以暇地踱步过来。
    “李川生呢?”苏泠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奴才?”顾景颐似乎在极力回想,复而云淡风轻地道,“摔下去,应当是……死了。”
    “你……”苏泠月又气又怒,紧紧攥住拳头。
    “怎么样才肯放了我。”苏泠月问。
    “放?”顾景恒突然笑出声来,“我是请你来做客的,怎么能用放这么没礼貌的字眼呢?”
    苏泠月只觉他这副假面极其恶心,懒于再和他费唇舌,“你想干什么?”
    “你从大宁千里迢迢赶来缙城,难道不是为了做我的女人?”顾景恒倏然逼近,抬起她的下颌。
    “无耻!”苏泠月别过头去,扬起手便要打他。
    顾景恒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手,继而掐住她的双颊,低声轻笑道:“这些时日我也正在想你呢,你说是不是心有灵犀?”
    苏泠月不屑地冷笑一声。
    顾景恒见状眸底忽然掀起可怖的风暴,咬牙道:“你当你们很清高是不是!”
    说完狠狠地吮吻下去,他凌虐般地啃咬着她的菱唇的脖颈,带着无尽的怒意,恨不能将她就此弄死。
    苏泠月被他掐着双颊动也不能动,索性放弃了挣扎,只极是鄙薄地看着他,尽是倨傲的光芒,仿佛在可怜一个失败者。
    顾景恒触及她的眸光怒意更盛,大手下移就要撕开苏泠月的衣襟。
    苏泠月一双雪眸忽地惊惧瞪大。
    “三哥!”
    寂静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喝,打断了顾景恒的疯狂。
    他停了一瞬,阴冷的目光却没有离开苏泠月的脸,片刻后抽身起开,目中尽是不甘和忿然的神色。
    只见他胜利的王者一般走了出去:“何事?”
    “前线来报,城外忽然飞来了许多木鹊,上面的人手执弩弓,来势汹汹,守城的侍卫快抵挡不住了!”是顾景旬的声音。
    “什么!”顾景恒暴怒,“我马上去看,你找人将她看住,不得有失。”
    脚步声渐远。
    苏泠月整理好衣裳,便看到顾景旬神色阴郁地踱步进来。
    静默许久,顾景旬低低的声音响起。
    “堇昭仪……她怎么样?”
    苏泠月心下一凛,瞬间明白了几分,她想了想如实回答:
    “前些日子含毒而终。”
    “死了?”顾景旬呐呐道,笑得苦涩,“哈哈哈。”
    “她可有留下什么话?”顾景旬费力地扶住一旁的凳子,不死心问道。
    苏泠月抬眸,极是怜悯地看着他,“留什么话?留给你的吗?”
    顾景旬惊诧地望着她。
    “没有。”苏泠月冷冷一笑,“若是有,大抵也是来生不见吧,你、不配。”
    “你!”似乎是戳中了顾景旬的痛处,他暴怒而起,“来人!”
    “把她给我绑到城楼上去!”
    城下短兵相接,城上冷风飒飒。
    苏泠月欣慰地看着大宁的将士兵临城下,奋勇杀敌。
    只是,城楼上有些冷,架在脖颈上的刀有些重。
    有道是高处不胜寒。她无畏冷笑。
    顾景恒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景颐得知你在这里,着急得六神无主呢。”
    他呵呵轻笑,“所以……我设了局,只要他到城下,只怕会凶多吉少。”
    苏泠月瞠目,未曾料想到顾景恒竟还留了一手,她怒极,“卑鄙!”
    “兵不厌诈,毕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顾景恒气定神闲,“我现在得去会会他了。”
    他摆手,“我必须亲自、看着他死,必须是我亲自动手。”
    “顾景恒,卑鄙小人!”苏泠月五内俱焚,高声骂他。
    “乖乖等我回来。”顾景恒笑得缱绻。
    说完便和顾景旬一并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苏泠月心急若焚,看着两个身影飞身隐去,她只能祈祷着顾景颐不要中计,千万要平安。
    她必须先发制人,不能让顾景颐以身犯险,她微微转头,目光所及——年轻力壮的将士奋力拼杀,孱弱的老弱妇孺满面愁容。
    计上心头。
    她清了清嗓子,轻声哼起歌来:
    “北河西边四季分明冬天最漫长春有那百花开夏有稻花香……”
    她一遍又一遍地唱,慢慢地开始有人跟着唱起来,歌声渐渐盖过了士兵厮杀的声音。
    “秋有明月照冬有白雪妆……”
    城内的妇孺声音越来越大,不少人眼角溢出斑斑泪痕,而城下还负隅顽抗的士兵渐显颓势,明显力不从心起来……
    即便是鼓声震天,士气也渐渐萎靡下去。
    “老实点!”架着她的侍卫再一次提醒,奈何却不敢有所动作,眼看着苏泠月只是唱了歌,便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只能左右为难地干着急。
    他真想将她一刀杀了,但恒王有令,必须要守着她毫发无损,这可如何是好?
    而苏泠月忽然面色惨白,额上渗出阵阵细汗,低低惊叫起来:“疼……”
    在她脖子上架着刀的侍卫一看便急了,急忙道:“给我老实点,装什么装!”
    可是苏泠月的状况越来越糟糕,几乎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他无奈只能弯下身查看苏泠月的背部,不想脖子上忽地传来一阵刺痛,继而脑中什么东西崩断一般,便直直向下倒去,没了呼吸。
    苏泠月见侍卫已经倒下,便迫不及待地清了清嗓,大声道:“受缙城将士们,你们听见了吗?这是故乡的声音!家中的父母、妻儿日日都唱的歌。他们一定非常思念你们。”
    还在拼杀的缙城士兵明显动作一僵,攻受的力道却是越来越不足。
    苏泠月继续道:“你们为恒王效命这么久,回过家么?写了家书了么?你们这么努力的拼杀不就是为了能过上安宁的生活吗?”
    “恒王的许诺真的可信吗?这些时日你们拼了性命守护的,不过是他一人的荣华!他连自己的家眷都不会在乎,你们又怎么敢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交给他?”
    苏泠月喜极而泣,只因为她摇摇看见不远处的两道白色身影慢慢逼近,是喻临来了。
    “将士们大可看看,那一位便是恒王婚配的妻子。如今她有孕在身,仍被他狠心抛弃。”苏泠月遥遥一指。
    远处的苏云昕立刻会意,开始哭天抢地,哀声指责。
    重重刺激下,士兵们即便是不相信苏泠月所说,但士气已然大减,死伤的人数越来越多,剩下的人也渐渐力不从心。
    少顷,顾景颐终于策马而来,苏泠月一鼓作气,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将士们,放下兵器吧。试问这样的冷血无情恒王如何值得你们拥戴?与其丢了性命,倒不如悬崖勒马,回去一家团聚。”
    “大宁的摄政王,绝不杀战俘!开城门吧!”
    城下的将士早已动心,有不少人僵了一瞬,便丢下了手中兵器,束手就擒!
    “开城门!开城门!”不知是谁竭力喊出心中所想,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丢下兵器的士兵越来越多。
    不想此时顾景恒却出现在顾景颐身后,只见他凭空踏风而来,手中锐利的宝剑向他刺去——
    “景颐,小心!”
    苏泠月大惊失色,奈何隔得太远,传不过去。
    好在喻文和李颖山适时出现,挡开了顾景恒的袭击。
    顾景旬却抓住机会破空而现,一剑劈中了顾景颐左臂。
    “景颐!”苏泠月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起身奔向那处。
    而她尤不知顾景恒却扬起了手中长弓,箭尖直直对准了苏泠月!
    “嗖——”
    “泠儿!”
    她似乎听见了死亡的声音,顾景颐绝望的低吼乘风而来。
    待她看见危险的时候,却已经避无可避。
    苏泠月恬淡一笑,她无惧死亡,只是有些遗憾,还没能和顾景颐说再见。
    “啊——”
    苏泠月惊呼,却没感受到预料中的剧痛,只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哼。
    是喻临!
    他替她挡了箭。
    绝望、震惊、不舍、惊恐……寸寸腐蚀了她的心。
    “喻临,你坚持住……”
    “主子,喻临不能再保护你了……”他口中鲜血喷涌,“请您……告诉听雪,忘了喻临吧。”
    不知过了多久。
    顾景颐将她紧紧箍进怀里的时候,已经星光满天。
    “泠儿,没事了。”
    “我们回上京。”
    “景颐,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这一刻?”
    “泠儿。”他无言,只能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
    “景颐,不要离开我。”
    “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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