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

墨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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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悠闲地走在深林间的小道上,阳光透过树影斜斜地撒在素色青衣上,仿佛平添了一幅水墨画。
    蓦地,少年止步,歪着脑袋一脸无害地望向一丛碧色,“跟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呀。”
    碧绿色的叶子轻轻抖动,七条毛绒绒的小尾巴试探性地探了出来,等了半晌,墨画轻笑了一下,伸手挥出一缕清风,一只小脑袋晃晃悠悠地露了出来,两只小爪子还试图捂着自己,颈间佩饰的狐狸形状的灵木通体通透,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瞧着小狐狸眉心的那抹殷红,墨画的眉眼间透出无奈,“你这只色狐狸,不好好在未央山待着,跟着我作甚?”
    说话间轻轻松松提溜起小狐狸,对视上一双碧蓝色的大眼睛,小狐狸被拎到空中也不怕,急不可耐地就要往少年身上凑,说话时的小奶音雌雄莫辩:“就要跟着墨墨,人家不要墨墨一个人,墨墨这么好看,被山下的劫匪抢去当媳妇儿了怎么办!”
    墨画失笑,手掌划过小狐狸的尾巴,流光闪过,只余一条尾巴挂在小团子身后,还不忘取笑,“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那个土匪爹啊,看到什么人都想抢去当媳妇儿。上来。”
    小狐狸也不辩解,轻轻一跃,盘在了莹白的颈间,小巧的鼻子贪婪地嗅了嗅墨画的颈窝。
    墨画爱不释手地揉了揉颈间的柔软,轻泠的嗓音随着青翠的叶子,“说吧,小团子,想去哪儿?”
    小狐狸恋恋不舍地从颈间抬起头,“墨墨去哪人家就去哪~”
    墨画行走间从路边拈起一朵花,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随手将花放进小狐狸的毛发里,“你爹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了?嗯?”
    小狐狸兴致勃勃地说,“因为爹爹说我跟墨墨都走了,他就能心无旁骛地去给我找娘亲啦^_^”
    墨画轻轻弹了一下小狐狸的白脑袋瓜,“那他一定会被揍得很惨。”
    墨画七岁那年,刚刚出落成粉雕玉琢的模样,几岁的孩子贪玩,白首山又没有同龄人,墨画就经常跑到未央山跟小妖精们玩儿,对此卿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跟未央山那只公狐狸精的切磋多了一些。
    一日没有功课,墨画罕见发现公狐狸居然没有去白首山闹腾,日出时分便不见了踪影。墨画纳罕片刻,继续跟未央山的猴子在树精身上飞来飞去。待到日落时分,墨画拍了拍浑身的草叶子准备回去时,发现公狐狸精背着夕阳一步步走来,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物件。
    墨画凑上前去,发现是一条雪白雪白的小狐狸,还没有睁开眼睛,好奇地戳了戳:“哇!白净尘,你这是跟别人有了私生子还抱了回来啊!”
    白净尘一改往日的邪肆,“看看我儿子,以后就是你弟弟了,好好跟他玩儿。”
    话音刚落,小狐狸就睁开了眼睛,碧蓝色的眼珠仿佛泛光,好奇地瞅了瞅墨画,嘴里奶声奶气地“咿呀咿呀”,小爪子就要扒拉下墨画的衣领往里伸,墨画一愣,伸手握住小爪子,“哈哈,白净尘,你儿子跟你一个德行啊!”
    小狐狸的到来给两座山带来了很多温情,往日没有功课时,墨画只知道跟小妖精们东窜西跳,现在竟有了一种为人兄长的责任感,开始带着小狐狸读书识字,恶作剧也减少了许多。
    时光飞梭,曾经稚气活泼的孩子出落成了稳重沉静的的少年,小狐狸还是那只小狐狸,声音依旧奶声奶气,只是个头还是那么大,毛发倒是长了更多,浑身毛茸茸的,越发像个球了。
    后来无论过去多少年,处于怎样的处境,想起这些时光,墨画的唇角总能勾起一丝笑意。小时候养尊处优,却偶尔涌出居无定所的伶仃漂泊感。师父爱他,是严父的爱,一点一滴浸润于生活中,却鲜少感受到温情;景逸爱他,是慈母长姐般的爱,一描一画指引着他前进的脚步,有温情,却难以有同龄间的交心;未央山妖精们的爱,是友人之爱,可以同甘共苦,可以嬉笑打闹,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而小狐狸的到来,带来的是朝夕相处的陪伴,教会的是如何温柔地去爱,去照顾对方。一人一狐走过深林,便朝饮露水,暮卧草丛,整日听着小狐狸说个不停,墨画觉得无论脚步走到哪里,仿佛仍然身在未央山,抬头能看到妖精,低头能看到天空。
    偶尔从梦中醒来,四周寂寥无声,伸手摸了摸怀中的柔软,感觉仿佛找到了归宿。
    墨画曾无数次想,以后就这样,一人一狐走遍天涯海角也不错,小狐狸饿了就去宫中待上一段时日,改善一下伙食,贪玩了去仗剑天涯,去恣意潇洒。
    玩累了画几幅画,画上有两座山头,一座郁郁葱葱,布满生灵,一座清冷安静,梨花遍地;画上有梨花间舞剑的师父,有一袭红衣的景逸,有贪吃爱玩儿的小狐狸,还有畅快饮酒无所顾忌的自己。
    行至一座城外,对面遥遥几人抬着座轿子,轿子前方站着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墨画步履未停,前方亦无人阻拦,走近了才发现轿子后方还有一座官轿,看起来朴实厚重,凉风袭来,轿帘掀开,轿内空无一人。
    前方轿旁随从虚迎一番,开口道:“远看这雪狐便知是圣物,不知先生可有意向出售?”
    墨画斜睨那人一眼,心中一动,轿帘自舞,露出轿子里俊俏的小男童,墨画凑上前去,伸手戳了戳孩子的脸,“不用高价,要不就用这个孩子跟我换?”
    七八岁大的孩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眼底不见一丝畏惧,“若能跟上先生一日,也是我的荣幸。”
    墨画轻笑,拥了拥好奇地探出头来的小狐狸,“小团子尚幼。”
    孩童翻身跳下轿子,小身板恭恭敬敬地向墨画鞠躬行礼,“子渊愿与其一同成长。”
    墨画沉默半晌,“为何觉得我会答应?”
    犀子渊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小孩子的身体带着些沉静与恭敬,“先生携其前来,必有先生的道理,子渊愿听先生教诲。”
    墨画不语,轻轻托起小狐狸,食指无意识摩挲着小狐狸的脑袋,声音都变得温软纤细,“想不想尝尝皇宫的膳食?”
    看着小团子一副肖想不已流口水的表情,墨画虚扶起犀子渊,侧头朝宫中的随从说了句:“走吧。”
    清冷的嗓音听在一列人耳中却无比悦耳,墨画转身走到后方轿中,随着“起轿”的声音响起,犀子渊才入轿,一行人低调地往城门方向走去。犀国兴华年间七月,帝六子子渊携老师归朝,外界传闻其师墨画面如皎月引宫中女眷心仪,都道是单凭一副好皮囊入了皇六子青眼,来宫中赋了个闲职,倒也没听说胸中有何文墨,成日里拎着只一尾的狐狸各处闲逛。
    皇帝一向对皇六子不管不问,针对此事也不过说了句游手好闲,难成大器。竟也未加以追究,众说纷纭,甚嚣直上的说法是皇上懒得给皇六子物色太傅。
    流言蜚语之所以能够经久不息,只是因为当事人过于在意,百般掩饰愈发透出其中有猫腻,惹得闲人更加好奇非要窥见个二三,旁观当事人的猴戏是好事者的乐趣,毕竟编故事不需要任何成本还能引出莫名的骄傲。
    然而,皇六子依然是那个皇六子,除了上课成日闭门不出,对各种荒谬的流言充耳不闻,对其他皇子的调笑也一脸漠视,依然是那个规规矩矩认认真真的皇子。渐渐的,有了其他可以看热闹的事情,皇六子的小事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私塾先生偶尔心中感叹:如此年幼便能此番隐忍,不入魔便成佛。此子定成大器!当日墨画只觉轿子行了许久,小团子从不断流口水的憧憬到睡得昏天暗地,经过了重重关卡,犀子渊的声音从轿外传来,“先生,离渊殿到了。”
    墨画拂起衣袖遮了遮呼呼大睡的小狐狸,掀帘下轿,立在宫殿外,抬眸看了一眼殿堂,不似皇宫恢弘,中规中矩的“离渊”两个大字悬在中央,墨画嘴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以后相伴的不是简单的七岁孩童,是深不可测的皇子。
    墨画住进了皇六子的偏殿,虽称不上豪华,却清净素雅,犀子渊每日都会过来,偶尔请教书画,更多的是请教民生处世之道,墨画只觉师父和景逸的只言片语都是莫大的启发,在人间每每想起来都会醍醐灌顶,便毫不吝啬地与犀子渊交心探讨。
    却不料往日冷清的离渊殿竟热闹开来,只因七皇子子钰无意间见了小团子,觉得甚是好看,天天想着法子摸上一番,子渊的性子又有些冷清,子钰有些惧他,只能想法设法地游说他人与自己同去。这样一来二去,大半个皇宫都知道了那个没有母亲的犀子渊带来的老师有一只人间罕见的狐狸,私下里,接近犀子渊的人竟也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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