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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国兴华三年十月,暑气刚散,院角的竹林青翠欲滴,院子里充满了青草的香气。
院子中央有一条石子小道,弯弯曲曲地,从门口蔓延,光洁的鹅卵石平整地铺在花草间,小路上零星洒落几片花瓣,轻飘飘的,偶有燕雀飞来,小脑袋往屋内的方向歪了歪。
路旁辟出一片净土,数尺宽的圆形池子里池水清澈见底,池子里映着片片云朵,几尾锦鲤畅快地游来游去,仿佛身在幽谷,池边点点星花随风摇曳,宛如皇宫大院里的一栖世外桃源。
微风乍起,只见几朵桂花花瓣从墙外吹来,零星几点沿着小道悠悠滚到了门前,屋子里清凉安静,一幅看起来随意挥毫而就却自成风格颇有风骨的画躺在一旁的书桌上,屋内偶有清脆的落子声,一大一小两个精致的少年静坐对面,年纪大些的一袭红衣,不着一丝坠饰,右手执子轻点下颌,左手有一下没一下顺着狐狸毛,一副悠闲寡淡的模样,年纪小些的端端正正坐着,稚嫩的小脸端的一脸严肃,常常引得对面淡笑。
不多时,修长的两指夹着漆黑如墨的棋子往棋盘上一点,“子渊不适应?”
犀子渊抿着嘴,眼睛盯着棋盘,眉梢缀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思虑,自有记忆以来,自己便没有见过母妃,身边只有来来往往的侍卫和宫女,因性子天生的沉静和皇家关系,与之亲近的人着实少,曾经黏他的八妹不知所踪,成为皇宫悬案,而今因为墨画的到来,因为圣狐的到来,且不说好奇的人有多少,议论的人有多少,以往从不近身的手足至亲也近了不少。
不管那些小皇子的亲近是为了替某些人打探墨画的情况还是仅仅是对罕见漂亮的狐狸的好奇,以往因为闲言碎语因为子渊性子过于冷清而忽视甚至无视他的人,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到了他的身上,也许面对杀伐果敢的千军万马,子渊能够冷起性子迎敌而上,然而牵涉到温情,犀子渊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会无措,也会迷惑。
瞧着小大人在对面眉头紧皱,与稚气未褪的婴儿肥形成反差,墨画轻轻敲了敲左手,小团子伸了伸懒腰,轻轻一跃,跳过棋盘,窜进犀子渊的怀里,犀子渊一瞬的错愕,感受着怀里的触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墨画落下最后一颗棋子,将棋子一枚一枚收起来,笑得眉眼弯弯,“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时代更迭,都说帝王无情,但凡是明君从来不会对子民无情,你小小年纪便志向高远,既是好事,也是遗憾。”
说话间,墨画的眼神转向院子里的池塘,池水里新落的花瓣飘飘悠悠宛若小船,“无论什么时候,走到任何地步,心中都应该有一片净土,是兵戎相见,还是携手并肩,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
言语间,墨画收回目光,看着犀子渊的眼睛,“何况现在,孤掌难鸣。”
犀子渊神思微动,将狐狸轻轻放置在软席上,走下座椅,向墨画行礼,“子渊多谢先生教诲。”
墨画转过身子,伸手扯起犀子渊素白的小脸,轻轻捏了捏,“成熟倒是可以,但孩子合该有孩子的样子,诺,今晚小团子跟着你,不要让他吃多了。”
犀子渊有些诧异,但心中甚是欢喜,正要道别,却见墨画翻出一本册子,扉页赫然写着《五经策》,“看完同样销毁,不懂即问。”
犀子渊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书册,微微抬眸道谢,余光看到书桌上的画,有一瞬间的愣怔,回过神来发现墨画平静如水的双眸静静地看着自己,未想好措辞便听到对方开口,“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犀子渊动了动嘴唇,敛了敛心神,余光又瞄到桌上的画,终于开口,“如今皇子众多,不知先生因何选择子渊?”
墨画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万事皆有因果,这都是你应得的。”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盯着犀子渊的面庞若有所思。室内复又仅剩一人,却比刚才更加热闹,小狐狸跳上棋盘打了个滚儿,蓝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墨墨又要抛弃我了,那人家只能去陪鲜嫩可口的小王子了~”
墨画失笑,脸上有一丝无奈,“白巳九,不是让你去玩儿的,别睡那么死。”
小团子毛绒绒的小脑袋上浮现一抹骄傲的光晕,甩了甩脑袋,“人家当然不是去玩的,我可是有重要的使命在身的。”
墨画也不争辩,走近书桌拿起桌上的画,展了展宣纸,画里是他度过的人生,无数千姿百态的生灵,活泼好动的灵狐,把酒言欢的他,还有梨树间执剑而立的卿华,以及语笑嫣然的景逸,墨画的手一寸一寸地在画上抚过,最后停留在梨花间,口中若有若无地叹息,“你说,子渊看到的是哪里?”
没有回应,墨画转头发现白巳九早已闪到了院子里,跟几个蝴蝶一起扑腾,端的是无忧无虑……大而空旷的宫殿里,连桌椅都散发着冷清与肃静,以往整日里坐在书桌后的小小的身影却不在,白巳九踏着小毛爪肆无忌惮地往里走,绕过屏风,撞上刚穿穿戴好的犀子渊,漆黑如墨的头发微湿,随意地搭在身后,终于像个软萌的孩子了。
白巳九跳进犀子渊怀里,待了一瞬又跳下来走向门口。
很多年后,犀子渊经历了无数生死瞬间,看惯了世间沧海变幻,仍会记得这个年少的时刻,那只雪白的狐狸扑向自己怀里,在拥紧之前又跳下去,步履优雅地宛若狐中贵族,映入眼帘的是门前的白狐,安静地回望着他,云间深处一抹弯月,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犀子渊不由自主地走向狐狸,轻柔地将它抱进怀里。
凌翠园的湖面平静无波,犀子渊看着湖旁的杨柳有些失神,据说母妃生前衷爱梨花,便在凌翠园的湖畔种了一排梨树,每逢花开时节梨花飘飘扬扬也引起一番热闹,一些画面在年少的犀子渊脑海中一格一格闪过,母妃密留的画册,先生书桌上的画,脑海中闪过的梨花……
威严的声音在身畔响起,“这孩子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
犀子渊回头只见一抹金黄色,衣服上的金龙几欲破衣而出,赶紧跪下行礼,“儿臣子渊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下良久,面前的金靴未动,只听一个柔媚的声音响起,“哎哟,六皇子都这么大啦,”说着芊芊玉指捏着犀子渊的小脸抬起来,“这小脸长得,跟姜姐姐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犀和帝看了秦丽妃一眼,笑声收敛后终于开口,“起来吧。”
犀子渊谢过父皇,站起来抬头与犀和帝对视,眼中不见一丝畏惧,两人虽为父子,这七年来,见面的次数却寥寥无几,都道是姜淑妃冲撞了皇上,皇上怒不可遏,一气之下离开姜淑妃宫邸再未临幸,数月后姜淑妃难产而逝,犀和帝也未踏入宫邸一步,对这遗留的儿子,也漠不关心。
犀和帝如深不见底的黑潭般的眸子盯着这从不曾正眼看过的第六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梨花间浅笑的女子,然而任凭他百般宠溺也换不来她的真心,犀和帝想,当初也是年少轻狂,一腔热情狂风骤雨般地全浇一个柔弱的女子身上,要真心做什么呢,只要他想,这全天下的女子都是他的,人在就行,要心有什么用呢?可是现在既没有得到心,身子也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何况,身在帝位,纵使坐拥天下至宝,又拿什么去换取别人的真心呢……
犀和帝看着亭间的白狐,看着那双月色下幽蓝的眼睛熠熠生辉,止住了秦丽妃前去的脚步,束手而立,神情莫测。
当夜,六皇子犀子渊被诏至景阳宫,犀和帝与之论事,三更方归。
三日后,犀和帝突然诏见六皇子先生墨画,商谈经世治国之道,墨画对答如流,惊艳绝绝,颇得犀和帝赏识,赐太傅,于皇子书院就职。夜色微凉,院子上方点着一枚弯月,点点星光与别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夜幕笼罩下,四处万籁俱静,偶有池间锦鲤尾巴摆动的流水声,仿佛深谷流动的活水。
退了所有的侍卫丫鬟,墨画斜倚在园中的藤椅上,空着双素白的手,有节拍地抚着膝盖上的毛团子,望着院墙边的树影重重,若有所思。
突然余光里寒光一闪,脖间传来一股来一股凉意。
墨画唇角勾起一抹笑,面上不见一丝惧色,整个身子依旧懒洋洋地躺着,连怀里的团子都睡得香甜,仿佛横在脖子上的不过一枝柳条,“不知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对方沉默不语,右手持剑,左手飞速地将一枚药丸塞进墨画口中,墨画唇角动了动,“味道可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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