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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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荒海。
    阴云滚滚不见天光，仿佛黑龙搅动着云海，吼声破空化雷，利爪裂空成电；千里无涯的海面上，巨浪排空，试与天比高，仿佛浪花为刃筑成的刀墙，一个浪打下去便可教人化作肉泥。神君尝令，外族无许可擅入大荒海者需破七重海浪，受九道天雷；而在四万年前，楚凌云以大荒之主的身份又下一令，但凡外族入海都需破海浪受天雷。故此流传开‘入大荒海不亚于受二十道天雷之苦’的说法，令众生望而却步。
    阴天灰海之间，海心岛的神君山顶，一团深绿仿佛万物生灵的生命之火，在天地间热烈地燃烧着。狂风雷电无法撼动它分毫，在天海压迫之间，这一点深绿点破眼前的苍灰，枝叶轻摆，无比震撼。没人知道这棵老椿已存在了多久，它目睹了过去，见证着现在，也会屹立于未来。椿树下，一浅青色水纹锦衣的男子坐在石桌前，面前黑白两色棋子杀得惨烈——他在自弈。
    男子未曾束发，腰间坠着个梨花拥月的木坠儿，举手投足都是风雅自如；他眉间一点墨绿，眼中尽是淡然，唇角一抹笑意更显温和风度，俊逸而内敛；颜如玉质彬彬，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故虽乾云与苏麒同样以俊称于世，世人皆以他为第一。
    “乾云尊！半月后便是天界大祭神君之日，天君特邀您前往！”前来送信儿的神使高声道，周身神力所凝结的光圈在风浪的拍打下越来越黯淡。下棋的男子自然听到了那人的喊声，不禁轻轻一笑：“也是难为你了。”
    “本尊定会到场，代问天君的好。”乾云声音不大，却响彻整个大荒海；那人如蒙大赦，立刻退出了海，回天庭复命去了。
    乾云放下棋子，看着椿树繁茂的枝叶，轻轻叹了口气。
    天界。沉心殿。
    夜已深，燕凉合上手中的《六韬》，眼中闪过一丝叹服。凡人之智，虽不及神，却亦有神所不及之处。这本《六韬》在治国、治军多方面都令燕凉颇为受益。小几旁边，一个白色毛团动了动，先冒出两只耳朵，又抖开一条蓬松的长尾，抬起头来竟是张可爱的孩子脸，一双金瞳眯眯着，五官扭曲成一个困字：“殿下，该睡觉了……”
    燕凉看他困得都快团成球了，心中纳闷这小五怎么今天这么出息一直等自己一起睡，这要是换了往常，早就窜到榻上舒舒服服梦小姐姐去了。七皇子殿下看了眼半截的烛火，一手拎起小五，一手挥灭了灯，往后殿走去。
    “你今天怎么这么出息？”燕凉忍不住问。小五砸吧砸吧嘴，迷糊道：“被……踹下来了……”
    “嗯？”少年低头想听个清楚，那家伙却不再说话，仔细再听，已有轻微的呼噜声。燕凉无奈片刻，拐过屏风，却见自己榻上多了个人：紫裙紫带，侧身躺着更显出少女身段的窈窕；如云长发披在身上，好似黑亮的缎子；双眸闭着，少了平日的明艳，多了些沉静秀美。
    “……”燕凉克制着自己没骂出声，寒着脸看了一眼门口神色迷茫的侍卫，问：“她是怎么进来的？”
    侍卫也是一脸惊讶：“这……属下一直守在门外，殿里除了小五没有被人啊……”
    燕凉把手中的小不点往地上一扔，小五被摔得‘哎呦’一声，摸着屁股哼唧了两句‘谁摔小爷’，一抬头就看见自家殿下隐有火光的双眼，再一看寝殿里的紫照，吓得一身毛刷的一下立了起来，活像只白毛刺猬：“殿、殿下……”
    少年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它，像打量一只将死之鼠。榻上的少女不知是不是做梦了，嘟囔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燕凉的目光又冷了几分：“你把她带进来的？”
    “不是小的！绝对不是！”小五连忙澄清：“小的原来睡得好好地，就被人踹下来的，揉揉眼睛发现是小娘娘；小娘娘那个时候都睡得很死了，小的不敢叫醒，就想去前殿告诉殿下，结果……太困了，就忘了。”
    看着自己废物松鼠那委屈巴巴的样子，燕凉第无数次感慨为什么不把它炖了煲汤。虽说沉心殿里不止这一张睡榻，可今夜紫照在这儿过夜的事情传出去，免不了又是一阵风言风语；况且睡得还是他的房间，先不说母后会不会又瞎操心，单是那龙族女君就够他受的。
    也不知道自己和这小丫头是什么冤家缘分，不相识时仿佛天地平行，一相识却是再离不开了。
    心中无奈的叹口气，燕凉转身刚要离开，就听一阵衣裳摩擦的窸窣声从榻边传来，他眉头一皱，手一扬便是一道气刃斩了过去；来人笑意不改，只是抬眼漫不经心似的看了一眼，那气势凌厉的气刃还未到他身前便消散全无，化为一阵清风——“你这寝殿倒是有些闷呢。”
    青衣男子伸手向小五那边一点，小家伙就‘咚’地一声倒了下去：“别担心，只是让他睡一会儿。本尊不喜欢天澜金瞳白松鼠，抱歉了。”
    男子对燕凉有些冷硬的神色恍若未见，又低下头去拢了拢紫照鬓边的碎发，笑容宠溺：“不省心的小丫头，都是和你娘学的……”
    燕凉看着那人眉间一点墨绿，再加上这人看似有礼实则傲慢的态度，心中也是了然，故虽然心有不悦，仍然恭敬行了一礼：“乾云尊。”
    乾云微微颔首，总算抬起头看了燕凉一眼，笑意温和，却并未达到眼底：“早听说天君第七子乃是伏羲命魂转世而来，天赋异禀，三界之内无出其二，今日一见，果然并非虚名。”
    “尊者谬赞。”燕凉淡淡道。怪不得大哥总说最好别和乾云尊打交道，如今几句话的工夫就能听出这人绝非平易近人好相处之辈，看似温润如玉，若是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刻，恐怕魔君苏麒都不比他无情心狠。不过这也正常，听说乾云尊的心便是自己的原身椿树灵眼，一颗木心，自然也没什么感情。
    “尊者深夜到访，想必也是为了小娘娘。小娘娘顽皮，今夜到我寝殿之中，只怕再待下去对其名声无益，还烦请尊者送她回天后殿，以免多生事端。”
    天后殿？乾云眼神一动：“紫照不应与凌云同住肃宁殿么？怎么住到天后殿去了？”
    “此事是大哥安排，燕凉不知。”虽然如此说，他心里也和乾云有一样的疑问。一开始他只当是母后自己做主，但听乾云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太对？
    乾云的情绪在脸上只是一闪而过，他看了看熟睡的小丫头，向燕凉道：“紫照睡得沉，今夜已经太晚，就不要折腾了。这小丫头黏人，看来与你关系也是不错，便劳烦你再照顾一晚了。本尊明日上天庭，因为放心不下这丫头，便分身来看看，没想到紫照竟然跑到你殿里来……呵，惊了你也是意料之外。”
    只听尊者无奈一笑，又向燕凉点点头以示歉意，在少年回礼之前，便化作点点光点消散，只余一截手掌长短的枯枝‘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只是化形，便一眼逼散了他得气刃，这人的实力，到底有多深不可测？燕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心中明白差距不止天地之别，正感慨时，一眼瞥见呼呼大睡的小五。
    天澜山的金瞳白松鼠早在九万年前就被认为绝迹了，小五也是他机缘巧合得到的。虽然这等神物在书中记录甚少，但至少燕凉知道一点：天澜有鼠，白毛，大尾，金瞳，可鉴神妖。
    乾云原身是灵眼三界皆知，今日是化形他也坦然相告，那他到底怕小五看出来什么呢？
    “罢了。”燕凉揉揉眉心，捡起地上的小崽子往正厅去了，那儿还有张睡榻可以歇息。至于乾云尊，他也没心思多去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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