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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柳意道,我讲到哪里了,越广郁道,讲到最深处,江柳意浅笑,你还能开玩笑,所以我说这个时节的雨就像是恋人的心跳,情到深处时,大雨滂沱,缘尽分离时,细雨绵绵。江柳意站在廊上,用手轻触屋檐上落下的一滴滴水珠,是那样的纯净无暇,她怎么也看不够,虚掩的门关不住屋里的灯火,照亮了暗处的那一双眼睛。
“男装不适合你,”江柳意没有回头,她认识的只有他的声音。
“你居然还没有死!”
他笑着走到她面前,摘下她别在头上的玉簪子,发丝雨丝同时落在他的眼中,他满意的笑了笑:“我说过,我会回来见你的。”
“你想怎么样?”
“你放心,我舍不得再伤你,倒是黄羽之那死鬼,我记得我曾对他说过,再出来时,我就屠了他全家,该是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江柳意平静的出奇,她望着门前草坪上那朵凋零的不像样的野花:“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伤害黄家分毫。”
“就凭你和黄家院里的那几个草包。”
“对,就凭我。”
季常靈“扑哧”一笑,负手走开了几步,这寂寥的夜,只有雨声同他应和:“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把别在腰间的匕首抛到半空,在刀身落地之时,刀峰从刀鞘中飞出,抵到她的鞋尖。
她弯腰去捡,将匕首牢牢的握在手中,指节在这样的力道里泛白凸起,她把刀尖准确无误的对准他。
他眼中带着融不开的笑意,他微微一起势,便似虎口擒龙,脚踩流光,快如飞逝的雷电一般,一个侧身,刀锋划破他的黑衣,齐斩斩咬进他的肉里,伤口前深后浅,一条血色参差的血瀑布留淌在他的胸前。
她却全然不觉,不速之客何止一位,在她将刀举起的刹那,一只穿破雨墙的飞镖正向她疾飞而来,他护住她纷飞的青丝,只手接住了来势汹汹的飞镖。几根银针,击落了屋顶之上翻飞迅捷的黑影。
她几乎是吓得把匕首扔下,倾斜的雨幕正好打在匕首的鲜红血迹上,季常靈扶额一笑:“就这点胆子,还敢杀人。”
他似乎感觉不到胸前的伤口正在流血,直接走进了雨中,有时候,江柳意真的很讨厌他的笑容,可现在,她只盼着那大雨中笑容不要熄灭。
季常靈拖着杀手趟水回廊,那几根银针蜻蜓点水,却封住了杀手的几处大穴,周身戾气腾腾的杀手,只余下眼睛和嘴巴还能动弹几下。
季常靈问他,语气轻重有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杀手的上下唇动了动,季常靈立即用手捏住他的嘴,拿起匕首在他的嘴里搅动,杀手疼得厉害,不一会季常靈便催动内力,吸出一颗毒丸。
“竟然敢当着我的面咬毒丸自尽,很快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追悔莫及。”
“你干什么啊!”江柳意急忙制止他。
“阉了他啊!”他含笑,“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失去这个东西,便是这天底下最残忍的惩罚。”
江柳意气得嘴唇都在抖:“你真的要当着我的面干这个吗?”
“哦,你不喜欢看,那就算了。”
江柳意简直要被他气死了:“我当然不喜欢看了。”
季常靈下狠手逼出了凶手体内的几根银针,又指了指地上翻着死鱼眼的杀手道:“那他怎么处理。”
江柳意镇静下来,看见季常靈的伤口还在冒血:“先把他打晕。”
“哦,”
我打开房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她一回首,一块重达几十斤的石头被他轻松砸下,那杀手像是一只在旱河中游泳的蛤蟆,手脚并用一伸一缩,用身体笔画流畅的写下了一个大字,便真的翻着死鱼眼一动不动了。
“我叫你打晕他,不是让你用石头,你可以用手,用脚,用牙,用……”
他欣长的身子有一半还没在雨中,雨水冲淡了他的表情,冲得他的身影有些虚晃,江柳意看着他:“进来吧!我给你包扎伤口。”
雨凄凄哀哀的下了一夜,黄敏端了一碗玉米小清粥,一大早来喊江柳意起床,今天是江柳意去刑部上任的头一天,黄敏陪同,所以他穿得十分精神,一大早昂首阔步的在练习体态。行至回廊时,一个庞然大物进入了他的视野,他走近一看,差点没把粥碗打翻,地上赫然趴着一个黑衣男人,他献吻大地,怀抱青砖,衣服湿哒哒的,头边还躺着一块不知道是不是从假山旁偷搬过来的大石头做陪衬。
黄敏立即敲响了江柳意的房门,想确认她是否安好:“丫头,你没事吧,你开开门!”
门是开了,但出来的是一个比他还高过一个半头的大男人,黄敏当场气得也要去献吻大地。他眼见着那男人悠闲而优雅的开门走人,心中一股怒火窜到了房顶,可转眼比比个头,自己又不胜吃亏,不得不从长计议,最后只好眼中含恨面带微笑的目送他离开。
江柳意懒懒地伸了伸腰,来到门边诧异道:“黄叔,你怎么不进来啊。”
“丫头啊,你是女扮男装,不是真的男人,你可千万别忘记啊,就当黄叔求求你了。”
“什么呀!”江柳意莫名其妙的笑道。
“那,那男人是谁,到底是谁家的混小子敢来欺负我们黄家的丫头。”黄敏眯着眼睛看江柳意,想从她身上找出破绽。
“季常靈啊!他是季常靈。”江柳意回眸一笑,进了屋,倒了杯水坐下。
“别开玩笑了,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江柳意把玩手中的青瓷茶杯:“您几时见过我跟您开玩笑啊!”
黄敏拿起羹匙往嘴里塞了一口玉米清粥,味觉还在,看来不是做梦:“那大魔头不是早被老爷拉去菜市口处斩了吗?”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们抓去砍头的是被他点了穴的替身。”
黄敏一股脑的把粥全倒进了嘴巴,含糊不清的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叫人去把他抓起来啊!”
江柳意歪着头无奈的道:“他已经走远了,这世上除了义父,还有第二个人能把他找出来吗?”
“也是,那他有没有欺负你啊!”
“没有,黄叔你就放心吧!”江柳意想起季常靈昨晚的样子,还是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那就好,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时候去点火了,丫头。”
“嗯。”
“那门口的人怎么处理。”
“这个简单,厨房的阿大怎么捆猪的,您就怎么捆他。”
第八章杀机
一缕风吹到了江柳意的耳边,风中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听说皇上这次给咱们刑部派了一个挺年轻的官。”
“那还不是仗着,黄忠老大人和黄羽之大人的官声才爬上来的,如果我有一个这么好的义父,这位置我也坐得,至于真才实学嘛,那都是后话。”
江柳意今天兴致极好,上任第一天她没有穿官服,还在自家官府门口听了一会儿墙角,门前站了两个看门的官兵雷声不大,动静刚好,配上这半暖半凉的艳阳天,谈得很是尽兴,黄敏在背后押着杀手,可比押着生猪费神多了,想抽出手打断他们,被江柳意拦住了。
“就算再差,还能差过前任侍郎黄天德去,那厮任期内不管正事,净借着职务之便财源滚滚了,害得咱们刑部不但成了虚设,还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新来的官比黄天德那厮还不如呢?听说很是年轻,比那戏园子里唱戏的戏子还要嫩上一嫩。”
两个官兵谈天谈得兴致盎然,江柳意沫着和风,来到大门前,其中一个官兵用一把未出窍的长刀挡住了她的去路,眼见着书生模样,弱不禁风的江柳意,那官兵流露出了不耐烦。他指着大门口匾额上刑部两字,“尔等识得这两个字吗,这里是刑部大堂,岂是你等小民可以涉足的,你们若是进去脏了地,可是要把你们一并关进大牢的,还不速速离开。”
另一个身材富态的官兵咧嘴笑着,连同热闹一起看了。
江柳意并不生气,反而笑道:“差爷,后面这个是昨夜意欲行刺我的杀手,被我的人绑了,请您现在把他关进牢里去。”
“笑话,当刑部是你家开得,若你是达官显贵倒还罢了,你一介小小的草民,就算杀手杀你十次八次的,也关不进这刑部的大牢里来,有事找衙门去,莫来这里胡搅蛮缠。”
“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对权贵之事亦步亦趋,对老百姓之事,置若罔闻,刑部不需要你们这样唯利是图的小人,明日你们不用来当差了。”
被江柳意这么一喝,两个官兵都拱起了怒火:“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这里教训我们兄弟俩,当心我们把你就地正法,再问你一个袭击官差之罪。”
“大胆,”黄敏在包里左掏右掏总算掏出了官印举高,“刑部侍郎江柳意大人在此,休得放肆。”
两个官兵赶紧跪下,面上诚惶诚恐,只怕心中多有不服,江柳意见得太多,她明白的很。
“本官说过了,你们明日不用再来了,去结了这个月的饷银,你们就离开吧。”
两个官兵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连忙带着哭腔道。
“小的家中尚有一卧病在床的八十老母要孝敬,我丢了这份差事不要紧,可怜我的老母亲,要跟着我受罪了。”
“大老爷,小的家中也有一家老小等着我回去养活,如果我丢了这份差事,只怕一家老小都要跟着我喝西北风去了。”
俩人合声道:“请大老爷开恩啊!”
江柳意指着左边的官差,把话说得飞快:“你年轻力强,身体壮硕,去米店,货栈扛袋去,赚些苦力钱,也养得活你那八十岁的老母亲。”
“还有你,”江柳意指着右边的官差道,“看你肥头大耳,膀大腰圆的,你少吃点,就能养活你一家老小了。”
“莫怪本官心狠,”江柳意走了三步又踱回来:“你们两个从头到尾都不曾对本官说过一句实话,就算本官真想饶了你们,也无从谈起。”
老百姓越聚越多,官府里当班的几个官差都闻讯出来迎接,那两个官差还像两根木桩子似的跪在门口。
“你们两个真的不打算跟本官说实话吗?”
他们两个依旧低头俯耳,不发一言。
“那本官就来问问你们。“你刚才说你家中尚有一位卧病在床的八十老母要孝敬,是也不是。”
那官兵微微点头。
“那你是不是该给本官解释一下,一大早的,为何你的两个眼周却黑得像锅底一样,你的牙缝中为什么会留有肉末残渣,衣服上又为何隐隐有酒气传来,手上的那条下手狠辣的淤青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挪动时,你的左右脚有轻微的不自然,本官以为,只怕是那些碎银子藏在你的靴子里,硌的你有些不爽利吧。”
江柳意眼神犀利,言语中又步步紧逼:“你不会要告诉本官,你背着疾病缠身又下不了床的老母亲偷偷藏私房钱,家有病母,你还有心思有肉有酒的喝到半夜,手上那条下手狠辣的淤青,是你八十岁又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突然起身,打的你这个不孝之子。”
那官兵脸色难看,使劲的磕着头,一个大大的服字萦绕心间,又想到自己要丢了饭碗,酸涩之气憋得想哭:“小的知道错了,不该欺瞒大老爷,小的家中没有病母,只有一只凶神恶煞的母老虎。”
围观的人群里如潮的掌声响起,笑声不绝于耳。
那个富态的官兵立即磕头认错:“小的罪该万死,刚刚对大人撒了谎,小的家中并无一家老小,昨夜宿在花街柳巷,是清清爽爽的光棍一条。”
江柳意的语气软了下来,“那好,既然你们知道错了,本官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以后不用再看大门了,来本官身边当差,本官要就近监督你们,直到你们改好为止。”
“谢柳大人开恩,小的们一定不负大人期望。”
艳阳下,太子广郁和瑞王广霖,只带了两个近身侍卫,着便装消失在人群中。
“皇兄,你这次可是捡到宝了,明察秋毫,恩威并施,他可真是一个不寻常的人才啊。”想到这,广霖又多问了一句,“若此人日后不为皇兄所用,皇兄又意欲何为?”
“若此人日后不为本宫所用,必杀之。”
府衙门口的鸣冤鼓响起,刑部大堂里顿时热络了起来,换了一个英明的大老爷,兄弟们都憋了一股劲,准备大干一场,来报案的人是当朝四品大员关佑府上的家丁,出事的地点是关府西首的雅园,常年没有修缮,雅居前的那棵参天大树却长得特别葱郁,出事之前,一直是关佑的小妾单独住在那里。
雅居的门大开,江柳意吩咐官兵们尽数等在门外,她自己一个人进去,刚一进门,浓重的血腥气便与她撞了个满怀。
蜿蜒的血迹延伸到桌脚边,屋子里异常整洁,一个花瓶碎在血泊里,鲜血和碎片最为集中的地方平躺着一个人。
几缕碎发黏在那人惨白的脸上,粗布衣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补丁,她的身形枯瘦,微微撩开衣角,各种深浅不一,新旧叠加的伤疤,击痛了江柳意的眼睛,这不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该承受的。关府是大户人家,一路走来,关府的下人们个个都穿得十分体面,可为什么唯独地上这个死去的小姑娘是个例外。
小姑娘死得很平静,脸上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江柳意很不解,她只是一个孩子,到底是什么让她视死如归,又毫无惧色。
经查验,小姑娘脖子上的伤口正好与那把短刀吻合,而她紧紧的将刀柄握在手中,与其说她的死另有蹊跷,不如说更像是她自己刎颈自杀的,她的身上除了一道割喉伤之外,再无其他致命的伤口,她的衣服整齐,没有与人搏斗过的痕迹,江柳意将她的手臂轻轻抬起,却愣在了当场……
江柳意跨出屋门,一颗起伏的心久久无法缓和,她在门前那颗大树边站了很久,呆呆地看着树根边那一处新翻动的泥土,江柳意亲自动手挖土,不久便挖出了一个很不起眼的木盒子,她小心翼翼的弹了弹上面的土,缓缓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信纸,有的字迹稚嫩,有的微旧泛黄。
江柳意吩咐身边官差,把关府的人都叫来这里,她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官差把关府的老老少少通通集中到了那棵大树底下。
江柳意站到众人面前:“本官今天就给诸位来讲一个故事。”
“大人,您到底是来查案的,还是来给我们讲故事的!”人群里有几个年轻的家丁应声质疑。
“只要诸位耐心听本官讲完这个故事,凶手自然会出现。”
江柳意望向树根边埋盒子的浅坑,仿佛跨越了冗长的时间,来到了一年多前那个明媚的午后,那时候的大树还没有现在这么茂盛,江柳意依稀看见了大树边那个埋盒子的小小身影,她用脏兮兮的泥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回过头对江柳意笑,江柳意也对她笑。
她说,她希望有一天,她最爱的那个人会发现这个盒子里的故事,发现她有多么的爱她,所以她要埋得浅一点,每天都把盒子上盖着的旧土换上新土,这样总有一天她会看到的,江柳意说,我会帮你的。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她被自己最亲最爱的母亲抛弃,她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谁,她是在继父的家里出生的,继父很有钱,有好多好多的小妾,再加上继父得知小姑娘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以后,对母亲越来越冷淡了。她很心疼,她好想去安慰一下母亲,她想告诉母亲,她会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可她母亲并不喜欢她,起初她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她。
做饭的老嬷嬷告诉小姑娘,她的母亲原来是青楼里的姑娘,后来被继父看上赎了身,成为了继父的小妾,但从她出生以后,她母亲就失了宠,小姑娘这才明白,原来她的出生,带给她母亲这么大的困扰,她简直就是母亲的耻辱,无法告别过去的阻碍,她也开始讨厌自己了。
很快,她因为手脚勤快,不用再起早贪黑的浣洗府里的衣服了,管事的把她安排到她母亲的身边去伺候,为此她高兴了整整一个晚上都睡不着,小姑娘哪里知道,管事的知道母亲不喜欢她,故意把她放在母亲身边,目的就是为了天天气她的母亲,一个失了宠的小妾,什么也不是,还敢不给他贿银,这就是管事的给她母亲第一个下马威。
第二天,她提早来到了她母亲的住所,发现原本伺候母亲的丫鬟都不见了,小姑娘突然明白管事的为什么要把她安排到母亲的身边,不过没关系,就算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能照顾好她的母亲。
小姑娘尽全力伺候好她的母亲,一个人当成三个人用,早上天还没亮,她为母亲做瘦肉粥,她的年纪小,没有做过饭,为此她特地向做饭的老嬷嬷请教了,她很聪明,虽然烫到了手,她还是做出了一碗香喷喷的瘦肉粥,只要一想到母亲会吃她做的瘦肉粥,她就开心的不得了。母亲刚起床,她就准时把瘦肉粥端到了母亲的屋里,母亲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堆臭气熏天的垃圾,她还是免不了心痛了一下,她把粥碗放到桌上,母亲用手大力的一扫,热腾腾的粥泼到了她左手的手背上,痛的她强忍住眼泪没有掉下来。
她母亲说:“以后不要把这些低廉的食物端到我面前,还有你,以后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捡起地上的粥碗碎片,来不及清理地面,便被她母亲赶出了门外。
她捧着粥碗碎片,坐到了树边的草地上,碎片上还黏着一粒粒的米粒,她用舌头去舔,真的很好吃,既然母亲不喜欢,那她以后也不喜欢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有的是被烫的,有的是被踢的,有的是用刀割的,拿她母亲的话说,她就是一条赶不走的狗。小姑娘没有怪她的母亲,虽然身上这些抹不去的伤疤都是母亲赐的,但她相信,只要她一直待在母亲的身边,总有一天母亲会接受她的。
说到这儿,江柳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颤颤的,人群里有不少人掩面哭泣,也有不少人泣不成声,一旁的官兵们鼻子都是酸酸的。
“大人,那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人群里有人异口同声。
江柳意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后来……
她的母亲喜欢读书人,她就偷偷跑去听府里的先生给小姐们讲课,先生人很好,允许她听课,只要她答应不踏进学堂半步,他会为她打开一扇窗户,一年后,她陆续学会了写很多字,她把母亲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写到一张纸上,包进了一个香囊里,这个香囊是小姐送给她的,很漂亮,她很喜欢。
可是后来,大夫人发现了她日日挂在腰间的香囊,这原来是大夫人装首饰的香囊,小姑娘有口说不清,大夫人罚她五十个板子,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住,在她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大小姐主动承认了错误。
下人的命贱得很,是不配看大夫的,她伤得很重,老嬷嬷把从老家带来的一些草药敷在她的伤口上,看着她的伤口,轻声哭泣。
小姑娘安慰老嬷嬷:“我没事的,这几天母亲没人照顾,我一定会快快好起来的。”
果然,在养到第三天的时候,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整齐的穿好衣服,她不能让母亲看到她这副憔悴的样子,否则母亲会更不高兴的,天还早,她去把盖在盒子上的土换一换,那土已经三天没换了,都干了,到时候母亲就发现不了土里埋着盒子。
屋门开了,小姑娘照例去给母亲打扫房子,三天没见她了,母亲似乎很开心,小姑娘脑海里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或许母亲真的很想让大夫人把她打死吧,可转眼一想,母亲怎么会希望她死呢,不会的。
小姑娘细心的为母亲打扫房间,虽然受了伤,但她的动作还是像往常一样麻利,可人终究不是铁打的,她的脑袋突然很晕,晕的她根本无法站稳。
一声脆响,她打碎了母亲最爱的花瓶,这时候母亲也进来了,母亲既惊讶又愤怒,她真的好想亲自动手杀死这个祸害,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她的母亲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桌上的一把短刀,准确无误的割断了小姑娘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小姑娘无论怎么用力按住伤口,鲜血还是从她的指缝中流了出来,母亲吓得扔掉了短刀,慌张地跑出了门外。
小姑娘流得血实在是太多了,她倒地后仍然没有闭上眼睛,她努力的爬到那把短刀的边上,花瓶碎片在她身上划开一道道新鲜的伤口,她将刀柄牢牢地握在手中,刀尖停停走走,在平滑的地面上刻下了自杀的遗言。
江柳意闭上眼睛,听风拍打着树叶的声音:“她到死都在维护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为什么不能施舍一点点爱给她。”
“大人,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人群里最前排的一个妇人哭喊着趴在地上,眼泪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她可能真的后悔了。
“你终于站出来了,”江柳意的脸上没有破了案之后的兴奋。“知道我是怎么怀疑到你头上的吗?他杀和自杀,伤口方向和深浅有很大的不同,小姑娘不是一个左撇子,就算她极力想掩饰,伤口也是不会骗人的。”
江柳意把盒子捧到妇人的面前,“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一个孩子对母亲全部的爱,晦儿本想亲手交给你的,可她很怕你会当面拒绝她。”妇人接过盒子,搂在怀里。
“那小姑娘是叫晦儿吧,虽然名字很不吉利,但她在信里说了,只要是母亲取的,她都喜欢,”江柳意蹲下来,轻声对她说,“偌大的关府,试问又有哪一个人是真心待你的,只有晦儿,她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真心爱你,肯为你无条件付出生命的人,而你却残忍的杀死了她,天下之大,你注定了要孤独一辈子,没有人会爱你,会关心你,而你的一生只能活在悔恨当中。你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妇人的眼神呆滞,她的手不停地抚摸着那个木盒子:“晦儿,是娘对不起你,你慢些走,娘来陪你了。”
妇人迅速的从地上起来,一头撞上了大树,她的鲜血洒在碧青色的草地上,好似一朵朵开在黄泉的红花,官差来到江柳意身边,刚想开口说话,被江柳意抬手阻止了。
她说:“她死在这儿,总好过死在刑场上,把她们母女俩厚葬了吧。”
笑侃古往今,趣说天下事,茶馆里说书的先生一块醒木握在手中。
“要说大越国黄家一门,出了三位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前两位仙去了,只余下最年轻的一位,江柳意江大人,要说这位江大人可真是不一般,前阵子城南关府的血案,那是血淋淋……”
“公主,咱们该走了。”黑衣女子腰间挎着缺月弯刀,周身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一只手一刻不离的搭在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着利刃出鞘。
黑衣女子面前的粉衣女子,一张脸被斗笠放下的轻纱遮得严严实实,好一会儿,斗笠里才有细微的声音传出,带着半分征询的口吻,“锦奴,我还想再听一会儿,可以吗。”
泠然的锋刃浴在空气里,气息被打乱,锦奴拥有草原上鹰隼一样敏锐的洞察力,那一双双恶狠狠的眼睛躲在暗处,正盯着茶馆靠后,那个倚在红柱上的粉衣女子,危险一触即发。
屋内梨香轻抚,江柳意当窗翻看案卷。
“大人,我给您沏了一杯茶,您看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
江柳意看得认真,没注意大有是何时进屋的,听到他的声音,她抬起头,眸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她拿过大有手中的茶杯笑笑说:“大有,最近家里有什么难事尽可以告诉大人,能帮的大人一定尽力相帮。”
大有听到江柳意的话愣了神:“没,没有。”
“没有就好,我看你脸色很差,还以为你家中发生了什么大事。”看来是她多虑了。
“大人,请您帮帮属下。”大有突然扑通跪下。
江柳意一口茶噎在喉咙里,咳得说不出话。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大有膝行了过来,一双宽厚的大手没轻没重,拍得她的后背生生的疼。
“没,没事,大有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江柳意一边咳一边口齿不清的说。
大有依旧愁云惨淡,赖在地上不起来,“大人,属下的妻弟喜欢上邻村的一位姑娘,那姑娘叫芳草。”
“是吗,那是一件大喜事啊,”江柳意眼泪汪汪地笑道。
“可是芳草为了她父亲的病,以二十两的银子买身给了林府。属下和妻弟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足了二十两银子,去林府替芳草赎身,可那林府不但不依,还乱棍把我们赶了出来。”
江柳意想了想说:“你的妻弟是真心喜欢人家芳草姑娘的吗?”若是大有的妻弟一厢情愿,她纵然是官,也不好多管闲事。
“那是自然,妻弟这几天,为了芳草的事茶饭不思,可愁坏了我们夫妻俩,眼看着人就要废了。”大有估摸着自己的黑眼圈也深了不少。
江柳意道:“那芳草姑娘呢?”
“芳草姑娘对妻弟情深意厚,两人早已定下了终身。”
江柳意擦了擦呛出的眼泪,冷不防的问了一句:“大有,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大人啊。”
大有显然没有料到,江大人会有此一问,本想着隐瞒隐瞒就过去了。
“大有,若你不对大人如实相告,让大人怎么帮你啊,一个普通的丫鬟,林府怎么可能出二十两银子买下。”江柳意一语揭出大有话语中极小的破绽。
“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属下不敢欺瞒大人,芳草的身形和样貌与林大人的女儿有六分相似,皇上选秀女在即,王宫大臣的千金们不日便会进宫待选,林大人不愿自己的女儿入宫,老早便已经在民间物色替代的人选了,芳草就是被选中的那个。”
“大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难道林大人会告诉你一个外人!”污蔑朝廷大臣是重罪,严查下去,大有是要治罪的,再者江柳意加重责难,大有在惊慌之下说出的话必更加可信。
大有急了,忙磕头道:“大人容禀,那日属下和妻弟去赎人不成,私自翻越林府的高墙去见了芳草,是她偷偷告诉我们的。”
江柳意看大有憋红了脸,不像是在撒谎,“既然如此,大有,你带上二十两纹银,本官随你去林府走一趟。”
林府气势磅礴,大门口两只看门的石狮子怒目圆睁,大有是她的得力助手,若芳草和他妻弟的好事促成,她也算是半个媒人,少不了要讨杯喜酒喝喝。
林府的看院禀报过后,领着江柳意和大有来到了林府宴客的大厅。
“大人,这个林大人迟迟不出来,真是太无礼。”大有愤懑不平的说。
江柳意的手指在茶桌上敲出零碎的声响,淡淡的道:“咱们是来抢人的,难道还希望人家给咱们好脸色看吗!”
“不好意思啊,江大人,老夫有事耽搁了,来晚了,来晚了。”林之幻快步从门口进来,红光满面,“你看看,这些下人好不晓事,江大人来了也不知道看茶,来人啊,给江大人上茶。”
若没有林之幻的授意,府里的下人怎么敢不给客人看茶,林之幻姗姗来迟,本意就是想让江柳意知难而退:“不必麻烦了,林大人,江某等您等得也够久了,咱们现在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今天是来要人的。”
“要人,江大人说笑了。”林之幻的脸色突变,语速也放缓了很多。
“大有,”江柳意给了大有一个眼色,大有心领神会,掏出一包银子放在茶桌上,“林大人,劳烦您把芳草姑娘还给我们。”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夫也劝江大人一句,少管闲事,若江大人今天不趟这趟浑水,咱们日后相安无事,若江大人今天非要一意孤行,老夫也奉陪到底。”林之幻的脸上已有愠色,表面上苦苦维持的客套荡然无存。
江柳意直视林之幻的眼睛:“江某从来不怕什么恐吓,也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江某也劝林大人一句,若大人您一意孤行,江某也奉陪到底。”
“父亲,”一个娇俏的女声从帷幔后面飘出,似掉落在玉盘上的玉珠,打破了僵局。这位姑娘可是一心一意想成为你的太子妃呢,如果将来你要选妃,可千万不要辜负人家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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