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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晌午跟至星夜,又披着星辉跟至晨光乍现。江柳意看着队伍依次进入了丰城县衙的大门,她默默地跟在最后,却被门口的衙役挡在了门外。
她找了一个墙角的位置,贴着墙根坐在地上,把脸深埋在腿上,就像自己困在囚笼里的那样。
不知过了多久,江柳意瘦弱的身躯倒下的不着痕迹,只扬起地上些许细微的尘土。耳边响起焦急的呼唤,她来不及睁开眼睛,便头一沉,像跌进了千年冰窖里,人事不醒。
“大夫,这位姑娘没事吧。”
“黄夫人放心,这位姑娘昏倒是因为连日来饮食不调,忧思连绵,才致风寒邪气攻心,只需抓几副药服下,再将养几日,即可痊愈。”
听得大夫一席话,妇人吊着的一颗心才算略略放下。
“枫华,速陪大夫去抓药。”妇人吩咐身旁的丫鬟。
黄羽之此时也稳步入屋,管家黄敏紧随其后。
“老爷,这位姑娘好生可怜,倒在咱们衙门口的墙边,无人发现,我看见了,才叫人抬进来的,现下还发着高烧呢。”
黄羽之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却表情痛苦的江柳意。
管家黄敏这时候插话道:“此女是老爷在破案时解救的,她一路跟着我们到了丰城县,中途我还试探过她,是个傻子无疑。”
妇人听着管家黄敏的陈述,心中泛起一丝隐痛,都是做母亲的,哪怕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于心不忍的:“那就更可怜了,年纪轻轻的,就心智不全,就算等她病好了,我也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老爷,不如留下她,与我们凤儿倾儿做个伴。”
夜未央,烛花开遍了每一处角落,珠帘后头影影绰绰,女人高低起伏的娇喘之声,和满地凌乱的衣物,一声闷哼,映在床幔上的两个剪影,被一串鲜红的血珠染得殷红,在烛光的舔舐下,那血珠以一种诡异的颜色呈现,男人的身影轰然倒塌,床帷里,伸出一只若凝脂玉一般的脚。
她捡起地上的紫色衣裙,束紧衣带,打开房门,不紧不慢的没入了夜色,自此,京都的金砖玉瓦上,临夜,又多了一抹紫色的倩影。
晨色初萌,一阵惊呼炸醒了还在熟睡中的人们,负责京都一切刑讯要案的刑部侍郎,刘恭轶惨死在自家府中的床上,经仵作查验,确系利器穿插,以至流血过多而亡,京都刑部侍郎的府上高挂起了白幡。
江柳意谈到,当日在大殿之上,虽然她没有亲身经历,但是凡此种种,她感同身受,所以江柳意不会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大殿里,群臣跪到,首领太监恭恭敬敬地端着檀木玉托跪在殿上,玉托上是一件湿透的血衣,皇帝愤起一掷,血衣落到了龙阶上,众人却无一人敢抬头相视。
“泱泱大越,竟然找不出一个能给朕破案的人,还放任凶手持续作案,整整两个月,竟连杀了数名朝廷命官,那朕养着你们这群废物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
太子广郁退出人群,俯身跪道“父皇息怒,儿臣举荐一人,定能力挽此案。”
“大皇兄,恕三弟直言,上次固岳邻大战,也是您举荐的人才,才有了我们大越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惨败,大皇兄举荐的总将军候樊被敌军削去首级,挂在敌营前曝晒成干,大皇兄举荐的副将军池城至今下落不明,生死难料,您这会儿又要举荐人才,三弟实在是有些替皇兄忧心啊!”齐王广吉在一旁冷笑道。
太子广郁没有正面反驳:“儿臣这次举荐的人定能胜任,就是丰城知县原刑部侍郎黄忠的独子,黄羽之。”
“老爷,您又一头扎进案卷里,饭也不吃,茶也不喝。”黄夫人端着精心准备的一盘茶点进来,轻放在案头上。
黄羽之笑着指了指书架那头,埋头阅书的江柳意:“她可比我认真多了,夫人怎么不说她。”
“那小丫头,从病好了在你房里看了第一本书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这都快四个月了,天天窝在你书房里看那些关于破案的书籍,哪里像个女孩子,她要是个男孩子,说不定就能继承你的衣钵了。”
“是啊,不过就算她是男子,她的个性也是不适合沉沉浮浮的官场的。”黄羽之的脸上闪过一丝感伤,叹道。
“谁说只有她不适合,还有老爷您呢,”黄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黄羽之,“老爷你爱民如子,两袖清风,破了多少要案冤案,到头来呢,还不是被那些贪官污吏步步打压,流落到这个小县城里来了,要我说,老爷你真的该辞官了,咱们一家老小隐在丰城县里,安安生生的度过下半辈子,不好吗。”
“好好好,”黄羽之握住黄夫人的手,“等办完这件案子,我就辞官,到时候我们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老爷,老爷,老爷”家丁三儿急匆匆的从大门口跑进来,声音由远及近。
“出什么事了,火急火燎的。”黄羽之道。
“就是,宫里,宫里……”三儿喘得说不上话,黄羽之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大拨人横冲直撞的大步向书房走来,都是宫中侍卫的打扮,最前面的公公黄羽之是认识的,他被贬官到丰城时就是他宣得旨。
“黄羽之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都频发凶案,恶徒擅杀朝廷命官,藐视国法,封黄羽之为查案钦差,处理好丰城县务,不日启程返回京都,全力侦破此案,不得有误。”
黄羽之接过圣旨,黄夫人挽住黄羽之的手臂,等宫里的人都走了,她才惴惴不安地道:“听说之前侦办此案的岑大人,就是年纪挺大的那个,因为迟迟查不出一点有用的线索,被皇上盛怒之下,发配边疆去了,还有接手此案的王大人,几天前离奇死在自己家中,还有……”
“够了夫人,”黄羽之安慰道,“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一切都会好的。”
黄羽之在返京当日,将秋后问斩的季常靈从死牢里提了出来,提前行刑,替老百姓彻底绝了这个后患,江柳意窝在府里没有去观斩,待听到府中的家丁议论季常靈已然出斩,她才算长舒了一口气,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始终难以放下,黄羽之举家搬回了他贬官前的老宅,黄夫人里里外外张罗了两天,而黄羽之成天猫在书房里,变得更加深居简出了,离皇帝规定的半个月的破案时限是越来越近了。
“来来来,丫头,”黄羽之招招手示意靠在书柜旁的江柳意过来,两人席地坐在地上,地上是一张张案卷,杂乱无章的堆积成一摞。
“这些案卷我都看过了,仵作验尸的结论都很相似,都是胸腹利器穿插以至流血过多而死,凶手的手法很老练,可以称得上是既准又狠,且凶手的目标都锁定在朝廷官员上,作案都是在晚上,没有劫掠钱财的痕迹,如果是情杀,那凶手不可能和这么多官员都有纠葛,如果是仇杀,那尸体上就算没有千疮百孔,窟窿也是只多不少的,更不可能让被害者自行流血过多而死,如果是早有预谋,那凶手的预谋究竟是什么呢?”
黄敏敲门进来,看见两人盘腿坐在地上,干脆走进些,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老爷你找我啊!”
“是啊,我找你来是为了案子的事,据我这几天了解的案情来看,和我们以往在丰城办的案子大有不同,首先,我们在丰城办的案子都是有目的性的杀人或者劫财劫色,凶手事后很少有如此缜密步步推进以毁灭罪证的计划,更不会有故布疑阵,让查案的人迷失方向,陷入无限往复循环的能力,所以我推测,这次凶手绝不是杀人灭口这么简单,牵扯进来的人可能远超乎我们的意想,另外,老黄你要多加派人手,日夜守护家宅的安宁,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切记不可与夫人提起,徒惹她担心。”
黄敏点头称是,黄羽之继续道。
“既然凶手给我们布疑阵,那我们就遂了凶手的愿,这次我们查案,讲究的是浅尝辄止,然后两侧迂回。”
黄敏灵光闪回,兴奋的道:“老爷的意思是不是,凶手给我们挖坑让我们跳,我们就遂了凶手的意愿,来到这个坑前,左看看,右看看,看似正常,就是死活不跳下去,让躲在暗处的凶手干着急,自己先露出破绽,然后我们再利用一条又一条的线索,齐头并进,直驱凶手老巢。”
黄羽之欣慰的道:“跟了我几十年,越老越开窍了。”
“老爷这顿夸怎么听着这么不是味道呢。”
黄羽之笑逐颜开,“你呀,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凭自己的臆断来肯定一件事,”黄羽之笑着看看江柳意,“当初你说这丫头是个傻子,可是后来呢,人家又读书又识字的,可惜就是不会说话,所以这次我派她陪你去执行这次任务,目的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你这个老家伙,不要草率行事。”
“好,一切听老爷的,”黄敏笑着摸摸后脑勺。
黄羽之又转头对江柳意道:“你在我书房里看了几个月的刑案书籍,是时候出去试试水了。”
江柳意微笑着点点头。
“哎呀,你的胡子贴歪了,”黄敏说着来替江柳意扶正脸上的那一小撇胡子,又嚷道,“身板那么小,穿上男人衣服也忒不像个男人,还勉强像个小白脸,待会儿我们进去青楼查案,样子装得严肃点,还有记住,青楼里的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千万别给我露馅了,也不准给我学坏咯。”
黄敏拍拍自己过年时才偶尔穿出来的衣服,干咳了一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快步走进了怡香院。
“哟大爷,看着眼生,第一次来吧。”一进门,老鸨就拥上来热情的招呼黄敏。
“怎么着,看着眼生,就不接客了。”
“那哪能啊,”老鸨整个身子往黄敏这边贴过来示好,江柳意很明显的看到黄敏的身子一僵,江柳意待在黄府四个月了,只听说黄敏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娶过妻子,至于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总不至于一大把年纪了,这点身体接触就受不住了,江柳意在身后拉了黄敏一把。
黄敏这才反应过来,拿出一贯钱放在老鸨手上说道:“哦,我们这次来呢,其实是慕了宜兰姑娘的芳名,来一睹花容的……”
哪知老鸨看见黄敏拿出的一贯铜板脸色一泠,再听黄敏嘴里蹦出宜兰两个字,脸色刹变,抢话到:“当老娘是傻子啊!,你们这些当官的隔三差五的来找我们宜兰去问话,现在居然乔装成客人想来浑水摸鱼,老娘告诉你们,老娘今天不做你们的生意,要是我的宜兰被你们这些人吓出个好歹来,我这怡香还开不开了。”
“不好了,不好了,宜兰出事了,”怡香院的小斯大喊大叫的朝这边跑过来。
老鸨着急的跳脚:“出什么事了。”
“宜兰她,她吊死了。”
“啊,”老鸨惊得眼珠子在眼眶里活蹦乱跳,怒目道“快去报官,还有把这两个混蛋给我扔出去。”
两个浑身肥腻的大汉围住江柳意和黄敏,像抛晦物一样把他们丢出了门外,扔黄敏的那个大汉力气使得大了些,黄敏在半空中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跌得比江柳意远的不是一星半点,只有他自己听见腰部咔嚓一声,好像是快断了。
江柳意从灰尘里爬起来,跑去扶黄敏,刚把黄敏从地上扶起来,他的重心全在江柳意的手上,只一眼,周遭所有的喧嚣都化为乌有,那个人就站在离她不远处,与身边人攀谈着向她走来,所有的思念和委屈都化作一滴滴水珠在颊边扑簌滑落,她的手一松,黄敏又在同一个地方倒下了,又是咔嚓一声,这回是真的废了。他刚要叫死丫头,江柳意很快转过身去,不能让志瑄知道她在这里,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黄敏亲眼看着江柳意跑远了,嘴上死丫头死丫头的喊着也不回头。
“老人家,您没事吧!”
黄敏见着面前这个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将他扶起来,一句老人家,却让他好感全无。
他悻悻道:“看你年纪轻轻的,眼神怎么这么不好使,你哪里看出我像一个老人家了,”说着他托着腰,哎呀一声,“我今年才四十九,才四十九,我算那门子老人家。”
“是,是,是,不老,不老,”刘志瑄浅笑,“大哥您能走吗,不行的话,我们扶您回去。”
“那就太谢谢了,我就住黄府,过一条街,拐几个弯就能到了,麻烦你了,少年郎。”
“到了,就是这里,”刘志瑄和侍从一人一边扶着黄敏到了黄府门口,几个眼明手快的家丁赶紧跑来搀着黄敏:“两位,今天帮了黄某大忙,进去坐坐。”
刘志瑄推辞道,“不了,我们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
正要告辞,一个身影从大门口闪进黄府,刘志瑄无意中捕捉到了,下意识愣了愣。
“怎么了公子,”侍从察觉出了刘志瑄的恍惚,黄敏已经被人搀进了黄府。
“没什么,就是刚刚看到了一个背影,觉得很像一个人。”
“公子是不是又错把别人的背影看成是那囚笼中的姑娘了,恕陵风直言,公子你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身体是会扛不住的。”
刘志瑄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无力的笑道,“放心吧!我没事的,只要我一天没有找到她,我就一天不会倒下去的。”
黄羽之端了一碗黄夫人熬好的鸡汤过来看黄敏,江柳意如影子般隐在黄羽之背后,一进门黄敏便唉声叹气,直怨某人的良心早已随着南飞的大雁提早过冬去了。
“好了,说正事。”黄羽之放下鸡汤,坐在床边,脸色由晴转阴,眉头紧皱。
“老爷,宜兰姑娘吊死了,我们连面都没有看到,就被人轰了出来。”黄敏道。
“这点老爷早就猜到了,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为什么不偏不倚,宜兰在你们去查案的时候就突然吊死了。”
黄敏正色道:“难道是谋杀。”
黄羽之对江柳意道:“丫头你看呢?”
江柳意重重的点了点头,黄羽之唇边淌过一丝坦然的笑。
“既然你们一下就能看穿凶手的用意,凶手自己又怎会不知道呢!”
“老爷的意思是,这就是凶手给我们挖得第一个坑。”
“嗯,”黄羽之对黄敏细心说道“你伤了腰,好好在床上休息,这几天,就让丫头陪我去找线索吧!”
黄羽之起身,“丫头,咱们现在就去怡香院看看究竟。”
官兵在怡香院的外围筑起了人墙,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却比官兵多了整整一倍,把一条宽敞的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黄羽之和江柳意只带了少许的家丁,因为黄羽之是皇上钦定的查案钦差,有出入一切案发现场权限,门口的官兵头领就没有阻拦他。
侦办此案的官员是刑部的好几把手,上司遇害,按品阶,他是新被提上来的,脑袋里装得豆腐是公认的多,凭借自己的万贯家财才熬到今天这个地位,他姓黄名天德,与黄羽之一个姓氏,却没有半点亲缘关系,祖上是一个县里出来的,他见到黄羽之进来,煞有介事的查验起现场来了,一双眼睛时不时的往黄羽之这边瞟过来。仵作的验尸结果很明了,凭借脖子上的勒痕和全身挣扎时留下的淤肿以及尸体上凌乱的衣饰判断,这是一起谋杀案。
黄天德听到仵作的推论,原本空空如也的脑子也理出了头绪,他直起身子:“黄大人,仵作的验尸结论已经出来了,您还有什么高见。”
黄羽之不去看黄天德,直愣愣的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呀”了一声,惊得黄天德和众人的身心皆是一跳,以为是诈尸了。
黄羽之哑然,许久才缓缓的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她不是被人谋杀,她是自杀的呀,差一点,差一点就误判了。”
黄天德也震惊了,他是听过黄羽之的名号的,断案如神那是如雷贯耳,既然是神,就断然不会出错,黄天德不顾尸体上存在的诸多疑点,将仵作训斥了一番,并草草以自杀案子一结了事,仵作一面暗叹黄羽之徒有虚名,一面气恼黄天德糊涂至此,无奈人微言轻,又贪生怕死,只得乖乖闭了嘴。
回去的路上江柳意低头缄默,想来是兴致不高,黄羽之笑道。
“丫头,你是在恼我,为什么把谋杀案说成是自杀案吧。”
江柳意抬头,黄羽之看着她的眼睛:“至于为什么老爷要把凶杀案说成是自杀案,在这里先给你卖个关子,老爷保证,日后你定会明明白白的知晓。”
一阵急促的狗吠,引得江柳意和家丁们不经意的往身侧瞧去,他们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江柳意却一直看着,忘记了步伐,一个衣衫褴褛,蓬头散发的人正趴在地上,做扑食状,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大黑狗脖子下卧着的一块肉骨头,眼睛眨也不眨,黑狗留着涎滴狂吠不止,是寸土不肯让,那人不知是不是饿极了,撑着地面的两只手有些发颤,江柳意看着这一幕顿起心酸,步随意动,刚走到一半,反方向一个衣着邋遢,个子秀巧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停在那趴在地上的人身边,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腿部。
“这有个肉包子,你饿了先拿去吃,你是人,不该跟狗争抢食物吃的。”
那人回过神来,夺过包子就往嘴里送,年轻人释然的一笑,转身欲走,那人站将起来,身长七尺,魁梧强壮,却污垢满面,一双眼睛没有焦点,傻呵呵的直笑,年轻人刚走一步,他跟一步,年轻人走两边,他跟两步。年轻人回身踢他,却一脚落在他硬邦邦的大腿上,硌得自己破鞋里露出来的两截脚趾生疼。
不远处的江柳意笑影阑珊,她加快了脚步,跟上了黄羽之的队伍。
晨起风鸣,半个月的查案时限过去了大半,该是向皇帝初展案情的时候了,黄夫人不明情况没有去叫醒他,黄羽之破天荒的睡过了头,阔别已久的早朝眼看就要迟了,黄羽之手夹官帽,匆匆点了江柳意暂当马夫,往皇宫大殿疾驰而去,江柳意坐在马车上停在宫门外等候,若不是黄羽之身穿官服,守门的侍卫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衣冠不整的老浪子。
大殿之上,已经有大臣发言过的痕迹,黄天德跪在殿央,汗流浃背,皇帝冷着一张脸,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等黄羽之走近些,皇帝劈头盖脸的将奏疏向他扔了过来。
“好你个黄羽之啊,这些奏表都是弹劾你,为官不仁,滥用职权,将一起谋杀案硬扭曲成自杀案,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羽之俯身跪下:“臣无话可说,但凭皇上发落。”
皇帝怒道:“黄羽之啊黄羽之,如果不是看在黄忠老爱卿在天之灵,朕在七年前就可以杀了你,如今你又犯下这弥天大错,看在黄忠老爱卿的面上,朕再放你一马,你自行脱了官服,下去领三十个板子去吧!”
江柳意等在宫门外不久,便有两个公公拖着黄羽之出来,江柳意看着奄奄一息的黄羽之急得火上眉梢,她把黄羽之弄上马车,就驱马狂奔回黄府。
大夫看过黄羽之以后,他就一直在说胡话,好不容易清醒了,也是在几天之后。黄羽之吩咐丫鬟叫了黄敏和江柳意来到他床前。
“案情终于明了了,是时候收网了。”
黄敏不明所以:“老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黄羽之咳嗽几声,肺里已是血气翻滚:“之前丫头埋怨我,为什么要颠倒黑白,今天老爷我就告诉你们真相,凶手知道我接手这个案子以来,一直想方设法的想引我入局,而这个凶手的势力不是一般的大,不然前几任查案的大臣也不会全载在凶手的手上,我推测,凶手可能就是朝廷中人,所以我故意露出破绽,将谋杀说成是自杀,给了凶手一个扳倒我的大好机会,他们又岂会错过。老爷暗中联合了太子殿下,殿下让遍布在各大臣府上的眼线,暗地里观察异动,哪些弹劾我的官员虽然做了杀人的尖刀,但多数是被人利用,再者有刀,就一定会有执刀人,不然这个计划也难以进行下去,我们顺藤摸瓜,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收网的日子。”
黄敏泣道:“老爷,您居然用自己做诱饵来引凶手上钩,真是太危险了,您好好躺着,我黄敏就算是赴汤蹈火,都一定会把凶手缉拿归案的。”
黄羽之望着窗外透进来的丝丝暖阳,眼中覆上了一层轻雾:“不需要了,太子殿下一定已经去了,希望这个案子,能早点结束。”
黄羽之闭上眼睛,又是一阵急咳,突然从他嘴里涌出大量黑紫的血液,染湿了胸前的大片被褥。
江柳意特地从丰城县换了多年来为黄家瞧病的老大夫,来查看黄羽之的伤情,老大夫翻看了他的伤口,把过脉后,却连连摇头。
黄夫人问老大夫:“老爷的伤情怎么会突然恶化的。”
老大夫让黄夫人屏退了左右的下人,只留下黄敏和江柳意,才惶恐的道出实情。
“黄老爷不是伤情恶化了,而是中了一种叫七日红的慢性毒药,现已是毒入骨髓,怕是无药可解了,黄夫人要早做准备了。”
黄夫人听到这个噩耗差点晕过去,江柳意从桌上取来给黄羽之受伤期间外敷的棒创药和一只没有风干的药碗。
老大夫接过药碗仔细闻了闻,又捻了点药在指尖揉搓,许久,他才笃定的道:“药没有问题。”
江柳意思绪飞转,如果这药没问题,难道是几天前的那顿板刑,莫非是那板子上淬了毒,借着破损的皮肤渗入了肌理,要置老爷于死地,老爷已经避开了凶手的锋芒,到底是谁又要暗害老爷?
黄夫人哭倒在黄羽之的床边,黄羽之虚弱的睁开了眼,黄敏带着凤儿倾儿两位小姐,来见她们的父亲最后一面,黄府的下人们全都诚心诚意地跪在门外的空地上抽噎哭泣,老爷待他们恩重如山,他们来送他最后一程。
“夫人啊,我黄羽之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了,如今凶手归案了,可真正的幕后黑手并没有伏法,我是怕,一旦我走了,他们会报复咱们黄家啊!”
黄敏跪下沉重的膝盖,声泪俱下:“老爷,你放心,如果有人敢对夫人和两位小姐不利,就先踏着我黄敏的尸体过去。”
黄羽之努力牵出一点笑容:“你的安危也是我黄羽之挂心的,无论谁出事,都不是我所乐见的。”黄羽之心中明白,仅凭黄敏一个人根本护不了黄家,对手实在是太强大,太可怕了。
“丫头,你过来,”黄羽之轻唤江柳意,“你是否愿意替老爷守护整个黄家。”
江柳意自拭颊边的两行清泪:“我愿意。”
这是自江柳意八岁痛失父母以后说得第一句话,她说得格外认真,格外坚定。
“我就知道,这么伶俐的丫头怎么会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呢,那岂不是老天爷无眼,其实我一直就想收你为义女,丫头你可否愿意?”
“义父在上,受义女江柳意三拜。”江柳意一个个响头磕在冰凉无情的地面上,早已磕过了三个,她还在不停地磕着。
窗外的旭日升到正中,暖意还来不及到达他的眼底,黄羽之便早早的收敛了眉目,他长叹了一声:“永别了。”
黄羽之死于中毒,在没有查清楚是谁暗下毒手以前,这个秘密将被牢牢的锁在黄家的院墙之内,永不为外人道。连环杀手在黄羽之去世当日被缉拿归案,正是当朝二品大员,候汉堂和他豢养的女杀手,此案一破,举国皆惊,这场官场上的狂风巨浪总算得以平息。
黄家处理妥帖一切丧葬事宜后,皇帝在一次早朝上终于还了死去的黄羽之一个清白之身。
“之前黄爱卿冒着重露来与朕商榷,合演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戏,如今凶手伏法,黄爱卿却乘鹤西去,实在可叹,你乃黄爱卿的义子,封赏你也在情理之中,朕就赏你黄家黄金万两,黄天德庸碌无为,已被朕罢黜,今后就由你出任他的职位,负责京都的一切刑讯事宜,爱卿莫负了朕才是。”
黄夫人一病不起,黄家能主事的只剩下江柳意和黄敏,黄敏是管家但始终是下人,不能越俎代庖,女子主事有诸多不便也不合乎礼法,江柳意女扮男装,暂代黄家上殿受赏,因为在孝期,又不得着孝服上殿,她只随意的穿了件洗的退了色的粗布衣衫,高绾起发髻,头上别了一根质地不纯的白玉簪,堪堪跪在殿中,显得与庙堂之上的富贵奢丽格格不入。
江柳意低头叩拜不起:“草民不敢言赏,破案乃是义父职责所在,请皇上收回成命。”
群臣中颇有微词,终于有人义愤填膺的站出来喝道:“大胆江柳意,竟敢让皇上收回成命,你是有几个狗胆,还是你黄家有几个人头等着落地。”
“林大人此言差矣,”瑞王广霖笑驳道,“虽然江柳意是黄羽之大人的义子,但尚没有涉足过刑狱,资质不足,贸然让父皇收回成命,也是不想步黄天德的后尘,其心可鉴。”
在座的大臣都知道瑞王一向都是闲散的个性,朝堂之上他很少发话,冷不丁的插上一句,说不定就是太子殿下授意的,他们也不敢再咄咄逼人,再看齐王没有反应,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觉得有道理,就叫江柳意起来回话,江柳意恰如倒地的磐石,誓死不起。
“起来吧!”一只手缓缓伸到她面前,刚柔并济的线条也不足以勾勒出那一只绝美修长的手,只是指尖的那一点浅浅桃红,就算不触及,也泛着荡碎春波的冷意。
江柳意抬首,无论他是否记得,她这是第二次见他,只是当初,她是关在笼子里的困兽,狼狈不堪。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到哪都是万众神往。
他唇瓣轻启,音未吐,光跟着他的口型,足以让她的心脏碎裂三分。没有声音,却比这世上任何声音都具有震人心神的穿透力,他说,杀害黄羽之的凶手是……
江柳意丢了魂似得扶着他的手起身,他的眼神像是极北苦寒之地盛放的一株幽昙,不合时宜,也冲散了原本的美好,早朝退却,江柳意出了大殿,一个人沿着长长的宫墙走着,流金般的阳光洒下来,却化不开她影子上略带的落寞和孤寂。
只听她身后有人道:“封官的圣旨和官凭印绶明日便会送到府上,本王先在这恭贺江大人了。”
江柳意回头看去,对方穿着靛蓝色的衣衫,衣袖上的繁纹云绣,出挑却不张扬,大约二十如许的年纪,眉眼中流泻着的是郁离的谦谦和别样高华,而他的眼神中又是那种难得的澄澈。
“草民参见瑞王殿下,”虽然刚才在大殿上瑞王为她解围,然而江柳意并没有要感激他的意思,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即垂下了头。
瑞王看出了她的不屑,大笑着,完全不管皇族在人前是否应该端着高贵的姿态:“难道清官的眷属都是如江大人这般冷漠,疏离,清高吗?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江柳意头也不抬,果真是把他口中的疏离和清高做绝了:“草民还有事,先告退了。”
瑞王止住笑意,望着江柳意远去的背影,这个一见面就敢对自己冷脸相向,在朝堂之上誓死推官的人,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江柳意,油然生出一丝欣赏:“大皇兄,你当真能够驯服这匹烈马,为你效命吗?”
出了宫门,江柳意边上马车边说:“三儿,去天牢。”
京都的天牢里关得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不同于那些地方上的监牢,这里很安静。江柳意出现在这间陌生的牢房前,特地没让人跟着。面对着牢房里那个陌生的背影,她等着那人先开口。
“你是谁?”映入眼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皱纹密布,形容枯槁的老人家,不知道他是凶手之前,江柳意或许会被他的外表所蒙蔽。
“我是黄羽之的义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引来那人一阵狂笑,他的眼睛很空洞,面上却带着急切想知道的那种渴望:“黄羽之他死透了吗?”
“到底是谁下得毒?”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那你也太天真了吧!”候汉堂再次背过身去。
“是刘志瑄吗?”
被人揪出了心底的秘密,候汉堂还是不由地怔了怔:“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江柳意闭上眼,在来的路上她一遍遍的说服自己,那个曾经陪伴她,照顾她,爱护她的少年,不可能是那个不择手段,狠下毒手的恶人,刘志瑄这个名字被她精心捧在手上这么多年,分开的这段时间她日夜苦思,可如今,摆在面前如铁般的事实,却令她欲哭无泪,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不要再流血。
候汉堂笑出了声:“其实我们都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就像我弟弟候樊,他忠心为国,到头来呢,只能是死在这诡谲多变的重重阴谋之下,我不像他这么傻,我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你就会我明白我今日所说的话了。”
江柳意断喝:“那你为什么要杀害这么多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候汉堂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苦涩,“年轻人,那我只能告诉你,成功的路上不需要绊脚石,如果我不把这京都的官场搅得天翻地覆,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是不会满意的。”
江柳意真的不愿再听他强词诡辩,她弹了弹身上的浮灰,拂袖离去,身后,候汉堂如孤魂野鬼般的声音还在游荡。
他说:“京都的天要变了。”
江柳意从天牢里出来,三儿在马车旁等她,只十几步之遥,在路的另一侧,那棵树的荫蔽下,一张模糊不清的容颜沉在那阴影里,默默地注视着她。
这个时节的雨就像是恋人的心跳,情到深处时,大雨滂沱,缘尽分离时,细雨绵绵。江柳意站在廊上,用手轻触屋檐上落下的一滴滴水珠,是那样的纯净无暇,她怎么也看不够,虚掩的门关不住屋里的灯火,照亮了暗处的那一双眼睛。
“男装不适合你,”江柳意没有回头,她认识的只有他的声音。
“你居然还没有死!”
他笑着走到她面前,摘下她别在头上的玉簪子,发丝雨丝同时落在他的眼中,他满意的笑了笑:“我说过,我会回来见你的。”
“你想怎么样?”
“你放心,我舍不得再伤你,倒是黄羽之那死鬼,我记得我曾对他说过,再出来时,我就屠了他全家,该是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江柳意平静的出奇,她望着门前草坪上那朵凋零的不像样的野花:“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伤害黄家分毫。”
“就凭你和黄家院里的那几个草包。”
“对,就凭我。”
季常靈“扑哧”一笑,负手走开了几步,这寂寥的夜,只有雨声同他应和:“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把别在腰间的匕首抛到半空,在刀身落地之时,刀峰从刀鞘中飞出,抵到她的鞋尖。
她弯腰去捡,将匕首牢牢的握在手中,指节在这样的力道里泛白凸起,她把刀尖准确无误的对准他。
他眼中带着融不开的笑意,他微微一起势,便似虎口擒龙,脚踩流光,快如飞逝的雷电一般,一个侧身,刀锋划破他的黑衣,齐斩斩咬进他的肉里,伤口前深后浅,一条血色参差的血瀑布留淌在他的胸前。
她却全然不觉,不速之客何止一位,在她将刀举起的刹那,一只穿破雨墙的飞镖正向她疾飞而来,他护住她纷飞的青丝,只手接住了来势汹汹的飞镖。几根银针,击落了屋顶之上翻飞迅捷的黑影。
她几乎是吓得把匕首扔下,倾斜的雨幕正好打在匕首的鲜红血迹上,季常靈扶额一笑:“就这点胆子,还敢杀人。”
他似乎感觉不到胸前的伤口正在流血,直接走进了雨中,有时候,江柳意真的很讨厌他的笑容,可现在,她只盼着那大雨中笑容不要熄灭。
季常靈拖着杀手趟水回廊,那几根银针蜻蜓点水,却封住了杀手的几处大穴,周身戾气腾腾的杀手,只余下眼睛和嘴巴还能动弹几下。
季常靈问他,语气轻重有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杀手的上下唇动了动,季常靈立即用手捏住他的嘴,拿起匕首在他的嘴里搅动,杀手疼得厉害,不一会季常靈便催动内力,吸出一颗毒丸。
“竟然敢当着我的面咬毒丸自尽,很快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追悔莫及。”
“你干什么啊!”江柳意急忙制止他。
“阉了他啊!”他含笑,“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失去这个东西,便是这天底下最残忍的惩罚。”
江柳意气得嘴唇都在抖:“你真的要当着我的面干这个吗?”
“哦,你不喜欢看,那就算了。”
江柳意简直要被他气死了:“我当然不喜欢看了。”
季常靈下狠手逼出了凶手体内的几根银针,又指了指地上翻着死鱼眼的杀手道:“那他怎么处理。”
江柳意镇静下来,看见季常靈的伤口还在冒血:“先把他打晕。”
“哦,”
江柳意打开房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她一回首,一块重达几十斤的石头被他轻松砸下,那杀手像是一只在旱河中游泳的蛤蟆,手脚并用一伸一缩,用身体笔画流畅的写下了一个大字,便真的翻着死鱼眼一动不动了。
“我叫你打晕他,不是让你用石头,你可以用手,用脚,用牙,用……”
季常靈欣长的身子有一半还没在雨中,雨水冲淡了他的表情,冲得他的身影有些虚晃,江柳意看着他:“进来吧!我给你包扎伤口。”
雨凄凄哀哀的下了一夜,黄敏端了一碗玉米小清粥,一大早来喊江柳意起床,今天是江柳意去刑部上任的头一天,黄敏陪同,所以他穿得十分精神,一大早昂首阔步的在练习体态。行至回廊时,一个庞然大物进入了他的视野,他走近一看,差点没把粥碗打翻,地上赫然趴着一个黑衣男人,他献吻大地,怀抱青砖,衣服湿哒哒的,头边还躺着一块不知道是不是从假山旁偷搬过来的大石头做陪衬。
黄敏立即敲响了江柳意的房门,想确认她是否安好:“丫头,你没事吧,你开开门!”
门是开了,但出来的是一个比他还高过一个半头的大男人,黄敏当场气得也要去献吻大地。他眼见着那男人悠闲而优雅的开门走人,心中一股怒火窜到了房顶,可转眼比比个头,自己又不胜吃亏,不得不从长计议,最后只好眼中含恨面带微笑的目送他离开。
江柳意懒懒地伸了伸腰,来到门边诧异道:“黄叔,你怎么不进来啊。”
“丫头啊,你是女扮男装,不是真的男人,你可千万别忘记啊,就当黄叔求求你了。”
“什么呀!”江柳意莫名其妙的笑道。
“那,那男人是谁,到底是谁家的混小子敢来欺负我们黄家的丫头。”黄敏眯着眼睛看江柳意,想从她身上找出破绽。
“季常靈啊!他是季常靈。”江柳意回眸一笑,进了屋,倒了杯水坐下。
“别开玩笑了,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江柳意把玩手中的青瓷茶杯:“您几时见过我跟您开玩笑啊!”
黄敏拿起羹匙往嘴里塞了一口玉米清粥,味觉还在,看来不是做梦:“那大魔头不是早被老爷拉去菜市口处斩了吗?”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们抓去砍头的是被他点了穴的替身。”
黄敏一股脑的把粥全倒进了嘴巴,含糊不清的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叫人去把他抓起来啊!”
江柳意歪着头无奈的道:“他已经走远了,这世上除了义父,还有第二个人能把他找出来吗?”
“也是,那他有没有欺负你啊!”
“没有,黄叔你就放心吧!”江柳意想起季常靈昨晚的样子,还是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那就好,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时候去点火了,丫头。”
“嗯。”
“那门口的人怎么处理。”
“这个简单,厨房的阿大怎么捆猪的,您就怎么捆他。”
黄敏之笑哈哈的走了出去找来了厨房的人,来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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