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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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能否认你的光辉功绩，也没有人能忽视你的罪大恶极。无数的人中，只有你，既功德盖世，又罪恶滔天。
    ——《罪恶时代》
    索格看着卓加布下的岩浆阵，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说道：“不对！”
    卓加看向他，不解地问道：“怎么不对了？”“卓加，极北之地，究竟有多少雪？”索格问他。
    卓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喃喃地说：“什么多少雪……”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了。极北之地，即便不算永冻冰原，面积也与一个中等国家相差无几，这么大的地方都是数十米厚的积雪。他的这些岩浆对于整个极北之地来说，就像一片湖中的一支蜡烛的火焰。
    那么他根本不可能撑到这种程度。
    他一下子僵住了，他说：“我们……被困住了……”
    “这是幻境，做为帝国第一法师的你一定有办法的。”索格知道卓加现在精神极不稳定，如果他崩溃了，他们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水……”被岩浆的热意熏得神志不清的因玫喃喃地说。索格正想安慰她，因玫又喃喃地说：“都是水……”索格惊讶地看着因玫，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然后他想起来了，因玫是树精，她对于环境的感知极为敏感。这里现在是幻境，现实可能与这里完全不同。身为树精的因玫说都是水，那么有可能他们现在正被水包围着，被那些融化了的雪水包围着。
    仿佛像要验证他的猜想一般，他突然感到了窒息，口鼻中不断涌出水，同时，肺中的气体争先恐后一般跑出来。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他逐渐神志不清，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索格向前踉跄几步，跌跌撞撞地走近了那片岩浆。卓加没来得及阻止他，他摇摇晃晃，一头栽倒下去，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我快死了吗？”失重的感觉让他不适，这不应该，在他还是见习骑士的时候，就训练过无数次的卧倒，但是他现在还是感觉到了失重。
    他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他以为自己要落入岩浆。然而索格坠入了冰凉的水底。
    他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睁大眼睛，眼前一片深邃，冰冷的水刺激着眼睛，温热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继而迅速融入水中。而他的肺里面已经快没有空气了，索格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然而他似乎在深水，四周的水压拼命地想要挤压出他体内最后一丝空气。索格向上伸出手，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求生欲使他激烈地挣扎起来，但是身体像是被谁死死地按在了水里一般，无论如何都浮不上去。
    最后，他猛地抬起头，终于呼吸到了空气，却发现他以为的深水其实只到自己的膝盖。索格感到恐惧：那么刚刚困住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他环顾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水面，水面一片死寂，连波纹都没有。卓加不在这里，因玫也不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索格立刻知道了，他陷进了另一个幻境。这一次更糟糕，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是重剑骑士，对于魔法的了解主要是武艺上的，甚至可以说，凡是无法攻击敌人的魔法，他都不会去关心。对于幻境，他只知道施展幻境需要一个基点，但是他不清楚那个基点会是什么。而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幻境的。是坠入水中的此刻，是卓加施展魔法唤出岩浆的瞬间，还是他们步入那个基地的时候？又或许，当他们穿越那片风暴的时候就已经陷入幻境了，也许他们此刻依然在风暴之中，身体被风刃切割至支离破碎。
    他试着喊道：“因玫！卓加！”只有他自己的声音，这里唯一的声音是他的。
    他站在水中，慢慢转身，迷茫地看着四周。索格不知道从何开始解决，他尝试着在水中走着，却再次下坠。
    这次，他不知道坠入何处，也许是另一个幻境，也许是现实。
    墨尼透过水镜看着陷入幻境的三人，他满意地点点头，亲昵地拍了拍手中的魔杖。普通的魔杖一般在半米一下，再长一点就不好使用魔法了，无论是魔力的传递还是魔杖的挥舞都会困难很多。然而墨尼的魔杖长达两米，即便对于他高大的身材来说也是笨重惊人了。魔杖的木制杖身沉甸甸的，但是上面不像其他魔杖一样，刻着增强魔力或者附带其他魔法效果的符文，上面什么也没有，甚至因为长时间的摩挲出现了包浆。他带着笑意说：“很好，这很好。”
    他们眼中一片空白，跌跌撞撞地在雪地中摸索，他们依然在这片雪地中，被岩浆融化的雪水正在迅速冻结，再过片刻，他们便会被永远地冰冻在这个极北之地。
    “魔法真是衰弱了，看看现在，看看他们，帝国顶尖的魔法师，连幻境，都无法解除。”墨尼轻蔑地看着依然失魂落魄的卓加，“说什么帝国第一法师，也不过比其他人少入了一层幻境！”
    大地突然震动起来，水镜不复平静。墨尼错愕地看向四周，这片大地从未有过地震。
    墨尼用魔杖点了点空中，半空中浮现出卓加三人的景象。
    他看见那个树精少女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大地裂开，无数藤蔓破地而出，疯狂地席卷一切，碾碎一切。那些藤蔓有些被严寒冻死，又不停地有新的藤蔓冒了出来。因玫抱着头，跪在地上尖叫着，树精的精神单纯而脆弱，这些细致入微的幻境彻底让她的精神崩溃了，同时也让她的力量失控了。
    墨尼几乎站不稳，他慌乱地向外逃去，这个树精引发了大自然的力量，唯一限制她力量的是她的身体能承受多大的魔力。树精可以从大地里汲取无穷的力量，只要他们的身体承受的住。
    救济者的人们也在慌乱地逃窜着，有人不小心摔倒了，于是无数人从他身上踩了过去。有人好不容易跑到了出口，后面的人纷纷伸出手把他拉了下来。地下裂开了缝，无数人掉了下去，有人好不容易抓住别人，却被那人狠心砍断了手指，扔了下去。
    墨尼举起魔杖，释放魔法，他脚下的地面陡然升高，硬生生地将他送到了地面上。
    卓加和索格从幻境中惊醒，他们看见因玫精神崩溃，抱头蹲在地上，无数巨大的藤蔓环绕在她周围。
    索格心下着急，准备上前，却被卓加一把拦住。他不解地看向卓加，卓加平淡地说：“我们和瑟西的盟约破了，雷朗想要她死。”“你说什么？雷朗大人他……”索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见习期间就是跟着雷朗的，他骑士的封礼也是雷朗为他完成的，他不相信自己尊敬的骑士长会这样。
    “我们会有更好的前程的，听话，杀了她。”卓加不以为然地说。
    索格断然拒绝了：“不，这不是一个骑士所为。”他向被藤蔓包围的因玫走去。卓加骂了一句：“愚不可教！”他手持魔杖，准备伺机杀死因玫，必要的话，也杀死索格。
    索格艰难地穿越这些藤蔓，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他不清楚弄断这些藤蔓会不会伤害到因玫，所以他不改用剑。藤蔓挥舞着，一下子将他抽倒在地，他爬了起来，继续向因玫走去。
    不知被打飞抽倒了多少次，他终于走到了因玫身边。索格蹲下身，将缩成一团的因玫搂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老师在这里。”然而因玫还是哭泣不止。那些藤蔓似乎是以为他要对因玫不利，疯狂地向他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他怕这些藤蔓打到因玫，紧紧地将因玫护在怀里，不断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因玫的情绪终于渐渐地平复下来，她看着满头是血的索格，哇地大哭起来，她说：“我不想死！”
    索格轻声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卓加眼见藤蔓渐渐缩回大地，他悄悄地举起魔杖，意图杀死因玫和索格。因玫身为树精那不加节制的力量，对于他们来说过分棘手。敌人的话，能少一个是一个。
    “精彩，实在精彩。”有人在身后鼓掌赞叹，“区区女人也有这样的力量。”
    卓加立刻转过身，茫茫雪地中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他看上去只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拄着一根两米高的木杖，那根木杖被他顺手插进了雪地里。
    卓加的目光从男子的脸上转到他的木杖，看见木杖顶端雕刻的罂粟花，他的脸色凝重起来。索格抱着因玫走了过来，因玫已经因为脱力昏睡过去，他问道：“怎么了？他是谁？是哪个炼金术师吗？”
    卓加面色难看，他说：“罪无可赦的救世主，迷林之花，墨尼。”
    那是在铂兰诺建国之前的时代，那时候的阿斯莫德大陆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瘟疫，大半个大陆都被席卷其中，除了寒冷过度的奈塔士公国和紧锁国门的卡提纳王国，到处都是因为瘟疫而死去的人，大部分国家的王室都死去大半。每天都有人拖着马车，向城外一车一车地运尸体，所有人都觉得，那是末日，他们要被毁灭了。甚至有人归咎于安卡公爵，认为是他屠戮了众神，引起了报复，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这报复来自何处。精通药物的墨尼研制出了药物，拯救了大半个阿斯莫德。
    所有人都对他歌功颂德，他们视他为救世主。
    但他同时也是罪人，他认为所有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男人有权处置任何女人，而女人无权拒绝男人的任何要求，女人之所以要变得更优秀是为了让男人选择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囚禁了数百名女人做为奴隶，他随意杀死让他生厌的女人。那些受害女子的家人呼吁着要求救救自己的亲人。但是没有人理睬他们，救世主的光环太过耀眼，让他们顶礼膜拜，让他们盲目地称赞他的一切举措，并将其视之为正确。
    越来越多的人效仿着他的举措，有人杀死自己的妻子，有人扼死自己的姐妹。更有甚者，将自己的母亲用绳子拴在马车后面，看着她们被惊恐的奔马拖倒在地，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阿斯莫德大陆的女人已经减少了一半，留下来的女人中，年轻健康的就更少了。但是清醒的人无力劝说墨尼那些狂热的崇拜者，大部分国家的军队中也都是宣扬着墨尼思想的人。
    这场狂热为大陆带来的灾厄难以想象，女人锐减，即便墨尼死后，统治者大力鼓舞生育，也过了一百多年，女性人数才将将恢复。
    最终有一年的鲜花节，在繁荣的克林凡城，公主拉曼雷娅亲自带头去旷野采摘鲜花装点自己的宫殿。公主的美貌吸引了墨尼，于是他理所当然的，按照着他一贯的作风，强行占有了她。墨尼的追随者将其视为一个信号，纷纷行动，抢夺着那些前来采摘鲜花的女人。
    这场血腥的庆典中，有数百人死亡，还有数百女人不看凌辱自己自尽。一向爱好和平的克林凡城群情激昂，他们不能忍受自己的家人被如此对待，他们要求对墨尼进行制裁，却被周遭的城邦反对，他们说，你们应当顺从救世主。
    克林凡年轻的法官如是说道：“如果一个完整的国家无法保护她的子民，那么这个国家便没有存在的价值；如果一个合乎逻辑的法律会因为从前的功绩而宽恕犯罪人现在的罪行，那么这个法律没有存在的价值。法律审判的是现在的错误，而不是过去的荣耀。”
    他四处奔波游走，请求附近的小城邦帮忙，克林凡城依靠贸易发展，自身并没有多少军队。然而那些小城邦拒绝了他，他们不想与众望所归的救世主交战。年迈的国王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低声下气，希望他们能够出兵，但是他们盘算着能从克林凡城捞到多少好处。国王不得已去请求因为远离瘟疫而未受这股狂热席卷的卡提纳王国出兵，卡提纳同意出兵，但卡提纳的王要求克林凡并入卡提纳的领土，他将允许克林凡城自治。
    克林凡城此刻正被墨尼的狂热信徒围攻着，靠着那些从未打过仗的国民们勉力撑着，岌岌可危，而且出现了粮食短缺现象。国王最终同意了卡提纳的要求，卡提纳迅速发兵，他们精锐的部队击溃了那些信徒，墨尼也被卡提纳的王室魔术师围困住。
    克林凡的法官对终于被逮捕的墨尼说出了那段被多次引用的判决词。
    ——“没有人能否认你的光辉功绩，也没有人能忽视你的罪大恶极。无数的人中，只有你，既功德盖世，又罪恶滔天。”
    卓加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