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尘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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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三个孩子,我为长,连年的战争已经让我们这个平民之家无法太平度日,娘亲在战乱之中被人掳去后,再无消息。父亲为负担我们的生活,做了份苦差事,得到的食物也只够一个人的分量。又因天气暑热,战争造成的尸野横生致使流疫立刻窜行,时常有人上一刻还在喘气,下一刻已被裹上草席拉到乱葬岗,二妹和三弟年幼加上来回奔走,已染上流疫,而染上流疫的人必须被隔离在这已无人居住的村庄,还派人把守村庄周围,怕患有疫病的人跑出去,连温饱都成问题,何况疫病人数不断增多,药材开始还有供给,后面就只给城中备着,新得疫病的人就带来了’城中食药轻烟裊,荒野哭声恶嚎嚎’这句话。
    后面的日子谁也无法预料,父亲对我的去处,已做了安排,而我此时是不知的。
    爹此时带着两截红薯回来,平常只有一截,“爹,缘何今日多了一个?”“传是番邦之国联亲队伍途径这附近的回澜城,听说这疫区的事情,便派人送来问候。”“为何不是药材?莫非又被那无良城主扣了?”爹急忙看了周围,“切记,此话以后不敢再说。”我刻意压低了声音,“爹,若是药材按时,弟、妹就有救了。”“世道如此,唉…别无他法。”
    “乱世之中求平安太难,虽然我们进来些来时日了,你弟、妹虽染了病,但你是无恙的,所以,我打算给你寻个去处,若是宝儿和蝉儿没有那个好命,咱们家也还有你。”这番话我感到惊异,若是真的弟、妹去了,那岂不是只留爹一人了,我若离开岂不成了不孝儿。“爹,弟、妹这个样子我怎么忍心离开,每次有了吃的您总是说不饿,我都亲眼见您晚上不适作呕,女儿这么大到底是无用,不能为爹尽心,这个时候就让孩儿留下吧,女儿心里才会安生,爹爹。”“为父自然知道你的一片孝心,你们都是为父的心头肉,如若不是此等境况又怎会让你离开。”“爹…”“我也是想了很久,爹老了,能安排的都先安排吧。”我已忍不住流下泪,看着爹形容憔悴,弟、妹呼吸虚弱,爹许是想了许久才有这个念头,以爹的性格说出口也不易,我无法再反驳,看着每天死去的人更加明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孩儿听从爹的安排。”父亲顿了一下笑了,此时只以为父亲心里得了安慰,也未曾多想别的。父亲两只手合着放在腿上,“女儿,你娘没下落,你们跟着为父受罪了,你弟弟妹妹还这么小,就染上了疫病,何况乱世之中又为糊口生计,着实难事,至今也难有饱腹之时,再又疫病区内鲜有人愿雇,如今只得寻别的出路,先治好你弟妹的病最是要紧,可眼下…”父亲抬手用袖子抹泪,我心里也是难受,“爹爹,这几日苦了您带着我们奔波,我已至这般年纪,又是家中小辈之长,应当担负起家中生计,您本就体弱,以后您和弟、妹由孩儿照顾,还望爹放心。”爹用袖子拭眼难掩眼中泪水,我包着他的手蹲在地上,“乱世无宁地,唯有声色起啊。”声色?父亲怎么说到了这个?不过世道向来如此,父亲会感慨也是正常不过。“爹,娘亲已经失散,孩儿只有您和弟、妹了,我定会全力顾好家。”“难得你有这份心,为父都知道。你已是嫁亲的年纪,本来说好的亲事也奈何…没了。”“爹,孩儿无怨,还请爹宽心。”“好女儿,你能这么想爹也感到欣慰。如今你弟、妹之病需足够银两…”爹抬头看着我又别了过去,“我已为你谋了件差事,虽苦些,终究…也是个去处。我托了陈伯带你入城,到一家大户做活。”“可孩儿在疫区,周边有兵官把守,如何能去?”爹凑近我小声说道,“我已买通南区两个士兵,到时他们轮值把守时便可放行,陈伯会在外等着。”能买通疫区士兵的自然不是常物,家里被洗劫一空时,只有祖传的玉佩仍是爹揣贴在身上的,据说那是先人救了一位邻国贵人,以作为将来相见或是求助的信证,只是此后因战乱经常游走搬家,恐怕再无法联系,而具体是哪一国又不清楚,又怕人心惶惶引来猜忌叛国之罪,在逃离的当晚爹就用石头把玉佩上的图案花了,只当是能兑银两。
    深知爹的良苦用心,就点头默许了爹的安排。“到时你一切便按陈伯的来,和人打交道银两是不能缺的。若是…若是银两有余,你…便让陈伯带出,也好治这疫病。”“嗯。孩儿一定做到。”“你自幼洞悉聪慧,但性情爽直,容易招来口角之争,从前如此是在家中无人计较。如今去了是为下人,人以强弱是非多,你若能谨言慎行,万事也就不差了。”“孩儿谨记爹爹的嘱咐。”
    父亲照常去做活,说是工活,其实是处理死人,兵官不愿接触,便雇了接触疫情的人去,处理好了也有盘食。我在难民棚里照顾妹妹弟弟。管辖难民棚的军队隔几天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袖子上布巾条颜色不一样。
    “今天,我们又归红巾林肃风将军了。”“跟走马灯似的。哎”“听人说,林将军为人正直,说是要发药治疫呢。”“头几个将军,哪个没说要治这疫症,可拿到了吗?”…。听着人们的议论,我实在没有过多的想法,盼望发药是真的,妹妹弟弟的疫病不能再耽着不医了,亲人离开的场景,我不敢想,他们还这么小,还没有认完我教他们的字,不可以。
    “所有人靠边,将军要来视察疫情,有病的拖远点!”没有多长时间,一位骑着马蒙着三角巾身着铠甲腰间佩剑的人走在撒过水的路上,我们都离他远远的,他和身旁的士兵在说些什么也听不清。“你们听着,将军带来的草药不可疯抢。疫民服药,照顾疫民的人更需服药。此药两日一剂,一家一剂,由户兵长记录分发药物。”士兵刚一说完,骑在马背上的将军就急鞭而去。
    这样的消息让大家在久久的死气中有了希望,既然有心牵挂疫民,为何又是蒙面骑马又是远离我们呢,大抵是护己周全吧。毕竟药物有限,为了防止一家冒领几家的药物,户兵长带着两个士兵依户发药,发到中间,已经没药了,所幸我领到了。我看父亲还未回来,我怕取水时会被人偷药,又想能立刻熬药,便怀揣着药跑到了离棚朝东一里外的地方,将药藏在对应的位置。等我奔回难民棚的时候,果然已经有人在抢药,还到处翻棚里的东西,只要有缝隙有洞的地方都没有放过,就连妹妹弟弟躺着的地方都被人翻过了。药撒的到处都是,几个人一起抢,没有抢到药的人,又一起再抢刚抢到药的,场面极其混乱。我心里只盼望父亲能尽快回来。
    太阳已经落山,父亲回来了,带着盘食。“父亲,你给了我整一个,你可吃过了?”“我已经吃过了,今天做得比较多,兵官多给了一个,快吃吧。”我明白父亲又是安慰的话,想着我要离开,再多问怕父亲心里不好受,就硬着头吃下了。妹妹弟弟吃过以后,便因疫病昏昏沉沉睡了。我在准备睡下时,父亲过来摸着我的头,“孩儿啊,我已给运酒的陈伯说了,明天他就带你去那户人家。你要听陈伯的话,去了要多听多看多学,不可逞一时之气。”“父亲,女儿记住了。”“好好睡吧,明天就走了。”“孩儿可以经常回来看望吗?”“你弟弟妹妹好了,爹就带着他们去城里看你,那户人家也有规矩,只要你依着他们,他们自会让我们相聚。”我看着父亲脸上勉强的笑容,离别对于我们这个境遇的人来说,已是再常不过,经历娘亲的离开已是痛彻心扉,再看时常有人离世,已经有些麻木了,可真的要和父亲分开,和妹妹弟弟分开,心里全是酸涩之味。愿上苍保佑妹妹弟弟康复,保佑娘亲平安,保佑父亲安康。
    天刚擦亮,父亲便叫醒我。说是陈伯运酒的那条路有些远,便要早早出发,才能不耽误陈伯运酒的差事。我和父亲走了一个时辰,等陈伯约半炷香时间,陈伯赶着运酒驴车停在路边。“孩子,记住为父的话,好自保重。”“父亲,孩儿定会谨记。昨日发的草药我都藏在离棚朝东一里地的地方,父亲熬药当心需药之人来抢。”“孩子,难为你了,有你这等想法,将来必不会差。”父亲说着又流下了泪,我生生的捏着拳头不让泪水落下,陈伯运酒时紧,催我换了他带来的衣服上了车。“陈伯,一路劳你费心,照顾我女儿,酬谢自不薄。”“云亮,你女儿这一路有我在,断不会有事。”“多谢陈伯。”“明日这个时辰我将银两给你。行,走了,时间紧哪。”啪,陈伯一鞭打在驴上,酒车开始走了,父亲望着我一直抹泪,我看着父亲,慢慢地父亲在我的视线里变小,变得模糊,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哭出来。陈伯诧异地看着我,后又恢复正常,喝着手里的葫芦酒,“你这孩子的心性,去的地儿,可惜了。”我没有心思和陈伯说话,望着父亲的方向,尽管我已看不见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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