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灵闹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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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满缓缓的坐起来，灯光昏暗，映着紧皱的眉头，脸色白得泛青，十分难看。
    眼光掠过床头的钟，11月12日，北京时间3点37分。
    她有些怪异的不适感。
    三个月来，她都是4点准时醒一次，无论她怎么早睡晚睡吃再多助眠药物，都是分秒不差的四点整，而今天醒来早了十分钟。
    她压下心里的不习惯，伸手伸向床头，摸到两片白色的药粒，卫满就着玻璃杯里的隔夜的凉水将药下肚，又迅速缩进了被窝里，一动也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变得几不可闻。
    陈曦比她早进千机工作，有一次碰见她呕吐，脸色又差，便猜测她心理压力过重，之后找机会偷偷送了这瓶药。
    百忧解，很好听的名字。
    作为治疗抑郁和焦虑的药，名字倒是少有的诗意，就跟送药那男人的气质似的，无时不刻令人如沐春风。
    她当然认为自己绝对有能力调解好自己，陈曦却告诉她，做这一行，压力大，她现在的心理状态借助药物很正常。
    那人眼神没有一丝鄙夷，温柔又坚定，她当然相信他。
    于是，她不再抗拒药物，虽然亢奋的时候依旧滔滔不绝，低落的时候只想把自己塞进马桶冲走，但好在睡眠质量好些。
    可惜如今药也开始慢慢不管用，竟然又开始作息不稳定，晨醒提前
    等这些事情结束她一定要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好好睡个三天三夜。
    “哔哔！哔哔哔！”
    七点半，闹钟尖锐的响起。
    卫满从被子里钻出，脸色明显又差了一个维度，随手打开新闻早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盥洗室。
    镜子里苍白的脸毫无表情，眼睛下方重重的青黑色，让本身轮廓明显的脸更加深邃，她机械的洗漱穿戴，像往常一样整理一副精致的妆容，一边神情漠然的听着客厅里更冷漠的女主播的声音。
    “本市消息，千机生物集团昨日宣布旗下新收购的网络公司已完成数亿元的b轮融资，此次投资由虚雷领投，瑞雪资本、天启创投等跟投。据了解，千机此次将上轮资金投入某重大研究项目，早前，该项目送批之时引起各方讨论，有专家忧虑道，当前人工智能在某些领域发展太过迅速，千机此次的项目更是过于超前，与我们人类发展进程节奏严重不符，恐引起社会动荡……”
    “再来看一则娱乐报道，此前某当红小花当街殴打经纪人，其父母出面澄清，系身患躁郁症，不过网友并不买账。据闻，此前曾因在公众平台发表不当言论遭受网络暴力……”
    并不是她乐意把自己往精致里打扮，只是不盖几层粉，她的脸色任谁见了都知道她有问题，高薪对应的是高风险和身体的每况愈下。
    好在事情要结束了。
    她像往常一样，走上天桥，她脸上刮着灿烂的笑，她和桥上没有腿的卖艺人说话，聊得高兴了，掏出几张大面额钞票，扔在了他碗里。
    那卖艺人熟练的和卫满道别，等她下了桥，自己收拾收拾也走了，美滋滋的想，明天再来碰一次运气，他每天都来碰一次运气，也不知道这姑娘是脑子有病还是钱太多，心情好的时候，他能把荷包都给她掏空。
    下桥那刻，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只跟了她几天的苍蝇，男的拦住了卖艺人，而女的则继续尾随她。
    她皱眉，苍蝇开始多了。
    于是她故技重施，在天桥的地摊随便买了几个小玩意，把女的拖住，自己则快步下了天桥。
    卫满匆忙跑了一会儿，想着肯定甩掉那两个人了，便藏在人群之中走到马路边等红绿灯，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今天好像比平时晚了一点。
    黄灯刚停，她急忙越过前面的人往前走，突然身后被大力一扯，她踩着鞋子蹬蹬蹬后退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好险！
    不就插个队吗！卫满剜了一眼拉她的人，压抑住几欲喷发的怒气，理了理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挎包。
    她随着人群涌上马路，不断四处张望，生怕那一男一女又跟了上来。
    刚走进公司，手机震动了一下，卫满扫了一眼屏幕，接通。
    “喂？”
    “这次漏洞修复得太快，情况异常，计划中止。”
    “这可是最后一次了，计划中断可又要重新来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管，这是老大的意思。”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卫满怒气未消，老大的意思，哼，万年见不到一次的人，只会躲在角落来指使她干这干那，凭什么？
    她面色不屑，撇了撇嘴，见迎面走来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步履匆匆脸色警惕，她把电话收了，垂首站在一边。
    为首的一位身穿银灰色西装，个子高高，相貌俊秀，擦肩而过之时，从容的对她颔首，眼神从她头顶扫过，不作停留。
    卫满见陈曦这样，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只像平常一样点头问好，仿佛真的只是普通同事。
    到了‘鱼’区，卫满明显感觉气氛更加奇怪，一出电梯便遇到两个刚换班完的同事，一看见她便停止了窃窃私语，想到自己和陈曦的身份，她不安的走过长长的走廊。
    操作厅里，透过厚厚的玻璃，几排的人，都带着可视听装备，特别像一只只发胖的黑色金鱼，卫满把身上的电子设备都放进了特制的储物箱内，登记好换班信息，换了a区的红色牌子便在等候区等待。
    透过玻璃，正前方巨大的屏幕上，千机的智能主机—luwa的虚拟体正在慢慢漂浮，霎时场景转换，切到一个诺大的海洋，它在蓝色的水中遨游，在鱼类身上穿过时，数据包裹而成的虚拟体都会闪烁一番，模糊的电子马赛克闪烁不断，那是需要借助特殊设备才能查看的成千上万的“鱼的记忆”。
    这就是新闻里报道的，千机的某重大研究项目—“忘川”，忘川是一个储存记忆的云端，但是只储存某些特殊人类的记忆。
    比如有一些现实生活中没有自理能力的残疾人，特殊疾病如渐冻症，还有部分抑郁症，戒毒者，等等想要净化记忆的人。
    luwa作为全球三大智能主机之一，每24小时准时将“海洋”的数据更新并上传至“忘川”的云端，以保持鱼的正常生活，这种程度的运算本身没有什么压力。
    但是因为近年来“鱼群”发生接二连三的脑死亡事件，千机便领先全球，首次招聘人类为“鱼群”饲养员，代替luwa的一部分工作，不时投食一些新鲜记忆，来刺激人脑的情感区，保持其存活率。
    总之简单点的说，就是做一个大型虚拟鱼塘的饲养员。
    当然，这个工作对饲养员的脑部损伤永久性且不可逆。
    不过鬼在意，有钱能使鬼推磨，区区脑损伤算的了什么。
    她利用身份之便，进去千机，窃取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们的记忆，由她所在组织的其它成员在黑市高价售出，为了钱，她在某种程度上放低了自己的道德标准。
    谁知道意外和明天谁先来，金钱永远是最实在的。
    陈曦留学归来，比她早进公司，能运用的权利和职位比她的高几个层级，但是在千机的制度规避下，并不能直接接近虚拟坟墓的项目，只能在千机修复漏洞之时暗中提供帮助，两个人互相配合，一来二去的地下交往，默契早已深埋于心。
    但是时间已经够长，她不想再一拖再拖，完成最后一个，她就收手。
    “鱼群系统更新，请等候，请等候，请等候，更新完毕。”
    “欢迎0615号饲养员登陆，请验证。”
    卫满戴好视听装备，成为黑色鱼群中的一员，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睁大眼睛。
    虹膜扫描验证完毕，卫满置身到了熟悉的界面，但是，她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手一挥，悬浮的各种屏幕，全部都失去了感应。
    “愚蠢的人类，你想和这群傻鱼待在一起吗。”
    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她身体周遭的蓝色海洋慢慢的被强光代替，卫满问了三百句你是谁，没有人回答。
    眼睛慢慢适应这白光之后，卫满发现这些光只是白色的墙壁散发出来的，她猛拍白墙，却像拍在了自己的耳膜上，声音巨响，把她的脑袋震得刺痛。
    这是哪里？卫满问，依旧没有人回答。
    没有饿感，没有白天和黑夜，睡着又醒来，睁开眼永远是白茫茫一片。
    终于，她快精神崩溃的时候，有一个行字出现在脑海中。
    咔！杀青！
    卫满刷的站起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她猛拍墙壁，狂乱大喊“谁在外面？放我出去！”
    咔！杀青！
    咔！杀青！
    咔！杀青！
    “杀青！杀什么青？告诉我！说话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卫满不知道声音来自哪个方向，狂乱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眼神已经癫狂。
    这时，脑海里出现了三行字。
    你在忘川里，出不去了。
    你在忘川里，出不去了。
    你在忘川里，出不去了。
    “薇薇安，你听我说，停止抓取，停止你的贝塔波影响到鱼群，你已经被鱼群控制，请你停止抓取。”
    卫满背脊在渐渐扭曲，睁大的双眼，慢慢流下血水，从金鱼头盔里慢慢渗出。
    玻璃前的工作人员看着眼前的状况，手里紧抓着对讲器，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luwa失控了……
    手慢慢的松开自己的头发，环顾茫茫四周，她睁大的眼睛流出比死还深的恐惧。
    她终于记起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里不是人间。
    “那我现在是什么，是什么东西？……哈？哈哈……？”
    卫满看着自己的身体由下至上，慢慢与盒子融为一体，再也控制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句破碎的怖声。
    失去意识前，卫满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在“鱼塘”里，究竟多久了？
    两天？两年？还是更久…
    ……
    空白虚无之中有声音回响，咔嗒、咔嗒、咔嗒。
    好像有人在拧什么东西。
    你是谁……她颤着声音问，回答的只有回音。
    一个苍白的少女站在虚空中，四周白茫茫一片看不到边，伸手去抓什么东西，身体却直直的往下掉。
    强烈的失重感让卫满忍不住闭眼尖叫，她双手胡乱扑腾着，直到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才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在脸上形成点点光斑，转动眼珠，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苍天大树，溪水潺潺鸟鸣草香。
    又是梦？
    卫满从草地上坐了起来，环视自己的四周围圈林立的熟悉巨石，揉着自己的手，心想果然还是这个鬼地方。
    自从前些日子，她在这些巨石堆中醒来，便每日都躺在这里睡午觉，幻想一觉醒来就又回去了。
    可每次醒来，身处的依旧是这个山中迷庄。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她记得自己已经死在了luwa那只人工智能手里了才对。
    但是。
    光的热度、草地的触感和香气、和手腕的痛感，都真实得过了头，她此时此刻身处的世界，不是任何她概念里的任何朝代。
    哪边是真，哪边为假？
    偶然的幻觉和突如其来的精力旺盛令她兴奋不已，但是不久之后便是长长的低落郁结，这种情况快要逼疯了她。
    她已经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
    反正，这具身体，不管在真的假的世界，都是如此令她厌恶。
    “青溪姐姐！”
    一道好听的少女声音响起，回头，一个娇小的红色身影迎面扑过来，卫满来不及躲闪狼狈的被撞击得侧倒在草地上。
    女孩哈哈大笑，兴奋的蹦哒。
    卫满躺在地上，皱眉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小女孩，她蹦哒就算了，为什么要在自己肚子上蹦？
    好玩？
    小丫头蹦累了，歪着脸与她对视，眨眨眼道
    “青溪姐姐，你又偷跑来睡觉，小心哥哥罚你。”
    丫头虽轻，可她的肚子也很脆弱。
    卫满额头爆出一层冷汗，手撑着地，弯着腰，艰难的吐出一口气，突然她伸手猛的抓住那丫头的衣领，压在身下，手肘抵在脖子处，冷着脸慢慢往下施压……
    那丫头刚开始还好奇，不知道卫满在做什么，配合的一动不动，没想到手肘一下来，立马疼得哭叫不止。
    可惜梅静力气比她的大，于是马上卫满就被轻而易举的掀翻在地。
    “疼！臭青溪！我要告诉哥哥，让他不要娶你，乌娅都比你好！。”
    卫满听见威胁，没说话，小丫头愣了一下，手背盖着眼睛哭叫得更厉害。
    卫满皱眉，她已经什么都没干了，还有什么好哭的，但是如果有面镜子在面前，她可能会明白。
    因为她的表情，对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来说，着实是太阴暗和冷漠了。
    丫头叫梅静，人如其名，自从见到她以来，没有看她有一刻安静，卫满讨厌孩子，尤其这种吵闹不知轻重的熊孩子。
    她很烦恼，但是她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事情来终止烦恼。
    不知是不是压伤了喉咙，梅静哭声越来越嘶哑，也越来越激起卫满心中那一丝丝的内疚感。
    她压下烦躁，尽量温柔道
    “梅静，你不是说想下山吗？”
    梅静抹着眼泪，抽噎着回答
    “不想，山下，山下的人，不喜，喜欢我和哥哥”
    “为什么不喜欢？”
    “静儿不知道，呜呜……静儿脖子疼，青溪姐姐呼呼……”
    卫满看着眼前小女孩可怜兮兮的泪脸，再看看她伸直的泛红的脖子，硬着心想，反正这里更大可能性是虚拟世界。
    她犯不着对任何人客气。
    可惜，心肠硬不起来。
    卫满摸了摸梅静的脖子。
    梅静本来哭得鼻尖红红的，嘴巴瘪起，见此，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羞赧，偷偷将脖子往前倾。
    卫满压下心中怪异的不适感，凑到那片泛红的颈子边，撅起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遵从内心。
    张开嘴，
    狠狠的，
    咬了上去。
    梅静当场僵硬，接着爆发更大的哭声。
    卫满跟见鬼似的，呸呸呸吐出嘴里的血丝，用手用力擦拭唇上的血腥味。
    口感太特么真实了，跳动的血管，皮肉在齿间的软硬度，还有舌尖咸咸的味觉。
    她，特么，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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