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灵闹江湖

第五章 晚上不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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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夙庄琣不愧一药千金,烫伤养了几日,皮肤便光洁如初,连指甲盖大小的疤痕都没留下,虽然医德有待商榷,医术却是十分出神入化。
    卫满养伤的几日没有出门,一直粘着梅静,她吃什么跟着吃,喝什么跟着喝,就怕被人毒死了,这么接连着过了几天,她心里憋得晃,这个夜里,翻来覆去到半夜也睡不着,倒不是因为白天睡得多,而是……
    她烦躁的蹬开被子,坐了起来。
    这几天,山庄一到夜里就发出丝弦乐器叮叮咚咚的响声,声音倒不大,却管你塞耳朵蒙被子,那声音都在耳边嗡嗡作响,就像脑子搬进了一个戏院。
    后来干脆咿咿呀呀吊上了嗓子。
    考虑到只有她一个人有这种怪遇,她明白自己命运的折点来临了,此时如果跟着声音走,有贵遇的可能性为百分之百。
    当然,有鬼遇的可能百分之两百。
    她耳朵塞着棉花,头上还绑着赶制的棉护耳,揉了揉黑肿的眼圈,喃喃道“声音这么难听,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去了。”
    咚的一生,她又仰躺下,不再动弹。
    深夜里,乐声愈发刺耳,但是乌山小神庄沉寂在黑夜里,竟没有一人被吵醒,仿佛这声音只在一个空间里回响。
    卫满还是出了门,烛火没有点,衣服也没多穿一件,月光下,一道白色影子静静的走出了院门。
    她一个人随着声音,克制着好奇心,不知不觉走到了陌生的林子,看起来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棵树,月光下,不远还有烟雾袅袅,想到有房屋在前方,倒也没那么恐怖。
    可是走进去之后,她渐渐发现了不对,越往树林深处,树影越密,到最后连月光透不进来,明明看到前方就有光亮,偏偏就是走不到。
    周围树影都沉沉的压向卫满,沉重得窒息。身后黑暗中枯叶上什么东西迅速跑过,她猛地回头,只见到一丝白影,接着趋于寂静。
    她闭眼走了几分钟,也没磕到碰到,等没了那奇怪的压力,睁眼一看,顿时傻眼。
    这是一座塔。
    慢慢抬头望向塔顶,只见夜色云烟环绕,竟然望不到顶!
    这么高的塔,她居然从没有在山庄看见过或者听说过,太诡异了。
    伸手推开沉重的门,里面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乐声已经近在咫尺。
    “嗨?有人吗?”
    黑暗中,丝弦声依旧。
    她毅然迈进塔中,但不等她环视一番。
    耳边一阵鸣响,这塔上一阵无形的气流压下,脚下一空,她就像待在巨大的试管里,被压力挤下了塔底。
    耳边风声呼啸,她落在了不软不硬的草垫上,坐起来,抓了一手的树叶,而正对面,一轮巨大的明月静静的挂在夜空中,散发着十五才能见到的明亮光辉。
    她想,我是不是到了广寒宫的桂花树上,要不然,这月亮怎么能这么大呢。
    卫满被这唯一的巨型光源照得头昏眼花,四周可见的范围也只这颗大树,其他的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她反身扒拉开身下的树叶,准备看看情况,没想到只扒开一层树叶就被密密麻麻的坚硬藤蔓拦住了。
    挪了几个地方,终于找到一块比较稀松的位置,小心翼翼的踩在树枝上,借着月光往下一窥,差点没吓死。
    第一,这棵树比她想象中高,第二,是树底下波光粼粼,竟是深不见底的水潭。
    对害怕深水的卫满来说,这一层树叶可谓是天堂。
    明明深更半夜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她,她到底脑子吃错什么药非得出门?
    这是陌生的黑色水域,若她掉进去,不知道是溺死,还是被什么不明活物咬死。
    卫满的呼吸沉重起来,放弃溜到树下的想法,只想赶快到有坚硬藤蔓的地方呆着,等天亮再想办法。没想到脚底一挪,只听树枝嘎吱一声,心中哀鸣,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落,万幸千钧一发之时,她奋力猛地往前一仆,左手抓住了一条藤蔓。
    卫满低头往下看,本来绝处逢生的喜悦被巨大的恐惧冲得烟消云散,浑身鸡皮疙瘩全部起立。
    只见远处的水潭边上,仰面漂浮着一具男尸,上半身露在水面,下半身被水下的藤蔓缠得密密麻麻,不见寸肤。
    应该死了没过多久,看起来还未泡发。
    半夜,深潭,死尸。
    光想想,就够让人胆战心惊的了。
    没敢细看,卫满赶忙借力往上爬,右手往上摸索,终于又摸到一根藤蔓,只是这根藤蔓似乎太过光滑……
    不会是……
    卫满无声的骂了一声卧槽,理智的松了手,并没把这根光滑的“藤蔓”拉到眼前看看是什么品种,但是这“藤蔓”显然不这么想,她手一离开,悉索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寻找打扰它的人。
    卫满忍住恶心,抓住附近垂下的藤蔓试图逃离这条蛇,不想那条蛇没跟过来,她倒是一路像练杂技一样,拉着空中垂下的藤蔓,晃到了潭边。
    潭边崖壁上的藤蔓交错,若是能攀附上去,这场噩梦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她深吸一口气,吃力的伸出脚勾住前面那条弯垂的藤,在脚踝上绕了个圈,倒挂荡了过去。
    荡了好几次,还未捞到下一根藤蔓,她精疲力竭,手指依旧触碰不到潭边。
    反而……差点碰到下面这具男尸的脸。
    卫满倒挂着喘气,准备休息一会儿,就在此时,一片树叶在眼前晃晃悠悠飘下来,她的视线被被吸引住,只见那树叶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男尸的脸上。
    她不忍直视的捂住脸,心中警铃大响,虽然她是无神论者,但死者为尊,对人家不敬难免跑到梦里来吃个火锅。
    她双手合十,语无伦次的哆嗦道:“兄台,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对不起,请原谅我,不要与我区区一个凡人计较,保佑我不要掉下去,多谢多谢……阿弥陀佛……”
    念着佛号,卫满小心翼翼去拿掉那片树叶,树叶一拿开,她僵在当场。
    一泓比潭水更深的黑色眼眸静静的看着她,淡色的唇由于讶异微张。
    浮尸睁眼了?
    卫满脸色煞白,连哼都没哼一声,只觉得浑身发软,那缠脚踝的藤蔓好巧不巧这个时候一松,只听哗啦一声,她重重的摔进水里,耳鼻轰隆一声便各自进了水。
    水温异常冰冷,水底的藤蔓似乎还在活动,虽然没有碰到她,但是她可以感觉到搅动的水流。她狼狈的蹬水,回忆当初学游泳的姿势,拼命想爬上岸,可是恐惧让她手脚慌乱,不留神又呛了一嗓子。
    朦胧中,卫满冒出头,胡乱拍着水,着急之下冲口而出“救命,咕噜噜……”
    有力的手臂托起了她的腰。
    卫满抓紧他的肩膀,犹如抓紧浮木,喊道“壮士,救命。”
    只听见一声低低的答应,她抓住他肩膀的手便被掰开,身体腾空,只觉得身侧有风呼啸,然后她就穿过天然的藤蔓间隙,重重得摔在砂土地上。
    身上被藤蔓刮伤,火辣的疼,衣衫碎成一条条,满身血痕。
    不过这的确是最快的上岸方法没错……
    只见一道身影迅速飞身出了水面,带着黑暗的水光,点亮了四周。
    卫满傻愣愣的看着刚刚还是浮尸的少年,披着满是水渍的黑色宽袍立在卫满身前,他看起来似乎没有丝毫敌意,甚至对她笑?
    卫满疼得龇牙咧嘴,见识了少年的好身手,咧开的嘴硬生生扯出笑脸,以示友好,毕竟是自己打扰了人家。
    “阿……你好啊”
    浮尸少年蹲下,凑过来,也不言语。
    卫满坐在地上,举过双手在头顶,老实的自报家门。
    “我,我是自己人,穆老庄主将我带进庄的。”
    “为何在此?”
    “半夜被乐声吸引,不小心掉下来,不知道原来这塔下面还有这方天地。”
    浮尸少年听了卫满这么说,突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伸手将她拉起“不曾想,小九的琴声还能吸引个姑娘来。”
    “小九?”
    少年遥遥一指,只见藤榻上放着一把古琴,一只红耳朵白身子的狐狸,在琴弦上绊来绊去,玩得不亦乐乎。
    卫满黑线,脑海里不可抗拒的浮出儿时的一首童谣。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
    唉,所以这货,无聊到把宠物都调教得会跳皮筋了吗。
    卫满无语,趁那少年更衣之际,环顾四周。
    这里是处山谷,树影遮天,山脚下灰色塔身半露,听声音还有溪水流淌,想必白日里必定鸟语花香。
    水从一个古怪的兽石像口中流出,流入一处八方浅池中,蒸腾起阵阵热气,池水又流入那被巨滕包裹的深潭里。
    潭中的苍穹巨树,合着藤蔓把深潭包裹起来,像极了倒扣在水中的巨大藤碗。
    卫满没想到,这塔的脚下,竟然有处天然温泉。更为奇特的是,那深潭里的水既然是温泉水流入,温度却十分冰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潭中长着树的原因。
    “药泉……迷阵……”卫满皱眉思索,联系这少年的年纪,突发奇想道“你可是穆流寻迦?”
    屏风后衣衫摩擦声止住,却没有回答,她眨眨眼,难道猜错了?
    正当她自我怀疑时,那少年换好衣服出来,从头到脚一身黑,皮肤白皙,湿发披散衬得五官像少女一样精致,唯一觉得有距离的是那双眼睛。
    穆流寻迦从屏风后面出来,霎时来到卫满面前,问道:“你怎知我是穆流寻伽?”
    “……”
    卫满懵了,这哪里是人的速度啊?
    对着穆流寻迦漆黑深邃的眼睛,她有点害怕,但是依然壮着胆子回答。
    “我听庄中的人说,少庄主穆流寻迦,自幼喜静,喜浴,喜夜……”
    换句话说,是个性情怪异,昼伏夜出的洁癖宅男。
    那些下人说起这位少庄主的时候,一脸鄙夷,让她想不记得都难。
    “你和小神庄什么关系?”
    光线昏暗,穆流寻迦突然靠的很近。
    “我,我是你爹在外面的便宜女儿,不要不信,他们是这么说的,对不起闯进你的地盘,我马上就走。”
    卫满匆忙结束话头,退了一大步,无奈身上湿哒哒的裙摆一时间难以抻开,把自己绊了一个踉跄。
    穆流寻迦看见卫满的窘态,笑了笑,没再逼近。
    “姑娘,你是怎么闯过迷阵的。”
    “这个嘛……”卫满回想,迷阵?她有路过什么阵吗?
    难不成林青溪还是个武林高手,身体竟然已经养成这么厉害的条件反射?自动屏蔽五行八卦,要不要唬一唬他呢。
    穆流寻迦在白玉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举着,半湿的黑发披着,漆黑的眼睛望着卫满,等着她的回答。
    卫满觉得有些不自然,一只手撑着藤桌,一只手悲壮的接过穆流寻迦手里的茶,道“唉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一路过来畅通无阻,没半点阻拦,那什么阵我是半块都没看到。”
    说罢,她喝了口茶水,四仰八叉瘫在藤椅上,力气余额已然用尽。算了,在一个从小避世的人面前,她也用不着花心思。
    穆流寻迦点点头,又笑了。
    “看来,今日迷阵多半又出了问题,姑娘运气真是不错。”
    “叫什么姑娘,多见外,都说了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子呢。”
    “哦?”
    穆流寻迦听了,眉毛一挑,诧异的看向卫满。
    卫满说完就后悔了,扶额汗颜,她在说什么呀。
    这么生硬的攀关系……
    “传言而已,传言而已。”
    “我对父亲的脾性还是略知一二,不无可能。”
    卫满干笑“呵呵呵”
    “妹妹衣衫湿了,如若不嫌弃就在这里换身干净的”
    “不用麻烦,我回去睡觉了”
    “夜里凉,衣衫湿漉会染风寒。”
    卫满看他笑容真诚,自己身上湿哒哒的也难受,便答应了。
    屏风外递过来一件衣袍,卫满接过来,手指间布料柔软,尺寸很适合她的身段,衣袖还有几处补丁,不知道是他几岁时候的旧衣衫。
    听梅静说,穆流寻迦出生时灵气旺盛,母亲难产而死,本就生性散漫的父亲,几乎在那之后就更不管这个儿子了。
    也不知这些年一个人怎么在这塔底活下来的。
    “对了,我叫……卫满,你可以叫我阿卫。”
    “阿卫”
    穆流寻迦带着笑,声音清澈,果然要圈养才能养出这么温顺又爱笑的绵羊性格。
    卫满满意的换了衣衫出来。
    “身段不错”
    “真的?”
    “真的,每段都一样”
    卫满抖了抖,装作没有听见,他绵羊是我的错觉,是我脑子摔到池子进水的错觉,是我脑子摔坏之后又摔到池子里进水的错觉。
    穆流寻迦递过来一杯水,卫满正口渴,看也没看便一口喝了下去。
    微甜,微酸,微醇。
    她咂咂嘴,味蕾瞬间苏醒,眼睛发亮“好喝,这是什么?”
    “七果液,哑叔酿制的果酒,他知我爱喝,每月都送下来两坛”穆流寻迦笑了笑,给卫满倒上一杯七果酒。
    “哑叔?可是那位六指老人?”
    “不错,我听他说起过你。”
    “啊?真的吗?说我什么?”
    “说庄中有个小姑娘,叫人指着她骂,不骂还不许走。”
    “……”
    卫满三条黑线滑下,这哑巴不能说话,还能八卦她,莫不是穆流寻伽编的。
    虽然穆流寻迦没有说过,但是卫满可以想象到,在这里生活,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老人偶尔出现的寂寥。
    卫满一杯杯酒下肚,当天晚上,待在了穆流寻迦的塔崖底下里没有回觅园。
    她虽然喝得醉醺醺,手脚不受控制,但是她脑子里却是反常的清醒,穆流寻迦也喝得微醉,黑色眼睛出奇的亮,两个人在一起说话便说了大半个晚上。
    “穆流寻迦,你打小一个人生活,这身好功夫是谁教的?”
    “娘胎里带的。”
    “……”
    卫满重重的放下酒壶,无语的看向穆流寻迦,他的侧脸毫无波动,甚至有点严肃。
    她大着舌头说,“兄弟,我不是不信你,生下来会走路都够惊悚的了,一出生会飞檐走壁的,那不是妖怪吗?”
    穆流寻迦莞尔一笑,酒染的神色,透出一丝抚媚。
    “不是妖怪,是山神。”
    卫满就算喝醉了,也知道自己智商被侮辱了,她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赶紧把他脑袋里这些中二的想法给扫除!
    “你要是山神,那一定知道西边第二座山峰上那十一颗巨石是怎么来的,你说,说不出来就说明你胡说。”
    穆流寻迦的脸色突然有些奇怪,有些犹豫不决,他咳了一声,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卫满顿时石化,呆呆的歪头,打嗝破音了都不在意。
    “你劈…厄,的?”
    “嗯……当时年轻气盛。”
    卫满大力拍他肩膀,安慰道:“你不是说当时才三岁嘛,这么年轻,气盛也不能怪你……”
    穆流寻迦摇摇头,认真道:“三岁已经不小了,是我意气用事。”
    卫满终于忍不住,低着头开始狂笑,她一边拍打穆流寻迦的肩膀,一边用高分贝高频率的笑声持续嘲笑。
    终于,她抹了把眼泪,长吐口气,语重心长的劝道。
    “哎呦妈啊,你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不然的话…呃…比我还能胡诌”
    穆流寻迦站了起来,卫满没了支撑,栽倒,趴在树叶堆里,一动不动。
    卫满举起手臂,声音从树叶堆里传出。
    “你去la(拿)酒吗?我还要shi(四)杯。”
    说罢,树叶堆儿里传来她喘不过气般的闷笑声。
    半响,没听到回答声,周围也没动静,卫满撑起自己沉重的身体,艰难的抬起头。
    “人呢?”
    突然
    “咔擦……”
    树枝断裂的声音骤然而至,随即伴随一声惊叫,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
    “救!命!”
    木屋里的穆流寻迦听到尖叫声,不慌不忙倒满手里的瓷杯,喝一口,口中酒香四溢,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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