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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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后，服务员送来了账单，每人一张。有人掏出信用卡，夹在账单夹子上，也有两个人付现金。曹乐一开始还以为是经理卡克请大家吃饭，现在看见大家各自买单，才明白“分开的账单”是什么意思。
    近年来，曹乐在国内参加聚餐，正规一点的，总是有人用公款买单，偶尔和朋友同学一起吃饭，他也和大家一样，总是抢着付账。来美国前，他也听说过老外吃饭是aa制的，但真的轮到自己，他怎么都有种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虽然心里觉得尴尬，但曹乐脸上很平静，自始至终保持礼节性的微笑。他还没有信用卡，看见别人付现金，也拿出钱包准备掏钱。约翰从他手上抽走账单，瞄了一眼，夹在自己的账单夹里，一起递给服务员。然后回头对曹乐解释说：“今天我替你付，你第一天上班，按公司政策，是可以报销的。”
    曹乐见大家在计算各自的小费，好奇地问：“小费付多少？”
    约翰说：“一般午餐付10%的小费就可以了，比如说你点的烤鱼加上你要的可口可乐，一共是9美元，加税就是10美元，再加小费就是11美元。如果是晚餐，至少要付15%的小费。”
    午饭后，曹乐终于坐到了自己的新办公桌前。他和约翰共用一间办公室，房间小得想再多放一把椅子都不行。
    他刚刚打开计算机，约翰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他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对曹乐说：“这屋子是小点，这是暂时的。我们的新办公室很快就装修好了，到时你自己会有一间大一点的房间。”
    他呷了一口咖啡，又说：“你来之前对公司提出的要求是，住的地方要有所好学校，所以我就给你找了现在的公寓，那里叫克里雷克区（clearlake）。克里雷克区的学校是这个学区里最好的，离办公室也近，大约10英里。我家在弗兰兹伍德区（friendswood），比克里雷克区远一点，我上班正好顺路，所以我可以接送你几天，但是你得尽快拿到驾照，然后买辆车才行。不然你连基本生活都不能自理。”
    曹乐刚想问约翰怎么才能拿到驾照，约翰似乎又想起什么，自顾自接着说：“打电话给你妻子，叫她和你女儿准备一下，我下午两点钟带你们去领社会安全号。有了社安号你才能参加驾照考试。”
    丁香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一路劳顿，紧张，加上倒时差，把她累坏了。见女儿还在熟睡，她悄悄下楼，想做点吃的。厨房的料理台上放着昨晚在超市买的东西：一桶一加仑的牛奶，一袋面包，几个青椒，两根香蕉和几只苹果。丁香看着这些东西，回想起自己昨晚在超市里样子，怎么当时像个傻瓜似的，脑子都不转了？苏珊拿了这些，自己就装了这些，也不想想够不够做顿饭。苏珊一定会笑话自己是个土包子，一个最普通的超市就把自己看傻了，连买东西都不会了，真是没见过世面。丁香禁不住埋怨自己。
    她给自己和女儿各倒了一杯牛奶，心里空空的。美国生活就这么开始了？她问自己。不管往后怎么样，眼下有件事迫在眉睫，她得再去买点东西给全家人做晚饭。想到这里，丁香一口气喝完牛奶，上楼把女儿叫醒，关照了几句，然后出了门。她想附近总能找到一个商店，不论大小，只要卖吃的就行。
    大中午的，户外连个人影都没有，也没有车子经过，只有明晃晃的太阳照在四周房屋淡黄色的外墙上，耀得人睁不开眼。丁香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楚，这片住宅区约莫有十几幢二层小楼，外形都差不多。这些房子围成一圈，中间的空地是大家的停车场。她想找个人问问什么地方有食品店，可在小区里转了两圈，一个人也没碰见。丁香只好往街道的方向走去。
    街道两侧的建筑都不高，样式也极普通，方方正正，没有丁香想象中洋气。不过到处都很干净，路边花草修剪得也十分整齐。街道不宽，双向各有两条车道，车子的速度都很快。丁香站在路边，只觉得一辆接一辆的汽车就像是擦着她的鼻子尖飞过去的，吓得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想过马路是绝不可能的。丁香四下打量，没有商店也没有人行道，她伸长脖子往远处张望了一阵，也看不见公共汽车。她就那样迷茫地站在路边，不知所措。水泥地面被太阳烤得火辣辣地发烫，丁香觉得自己快被烤焦了，无奈中她决定还是先回公寓。
    曹兰馨大概是饿了，丁香进门时，小姑娘正自己在厨房里啃面包。丁香从厨房的水管上接了一杯自来水喝了两口，昨天晚上她看见苏珊就是喝的自来水。然后坐下来，愣愣地看着女儿吃东西。此刻，她可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吃了上顿愁下顿”。
    门铃响了，是苏珊，后面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浅黄色头发小姑娘。
    “这是我的小女儿凯瑟琳。”苏珊笑盈盈地介绍道，而后又回头对凯瑟琳说：“这是丁香，这是曹兰馨。”
    凯瑟琳笑着，像个小大人，她很正式地向丁香伸出手来，说：“很高兴认识你。”
    丁香对这种“长幼不分”的打招呼方式有点不习惯，不过她还是和凯瑟琳握了握手，重复对方的话说：“很高兴认识你。”
    倒是曹兰馨比妈妈还老练些，大大方方地和凯瑟琳握了下手，用在国内英语课本里的标准句型说：“nicetomeetyou，too。”（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打完招呼，苏珊说：“我猜你还得买点东西。曹兰馨不可以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凯瑟琳已经过了十二岁了，按美国法律，她可以自己呆在家里了。让她陪曹兰馨在家，我先和你去超市买菜，下午约翰会来接你们去办社安号。”
    丁香连声说好，觉得苏珊简直太体贴了，只恨自己那点英语实在不够用，表达不出满腔的感激之情。
    在车上，丁香问苏珊：“什么是社安号？”
    苏珊解释说：“社安号是每个人都必须有的号码，是政府发的。主要是为了跟踪个人的纳税资料。你们如果想长期留在美国，第一步就是要领到社安号，它实际就是身份证号码。平时办小事，比如上飞机，或者买东西时偶尔要看一下证件，出示驾照就足够了。遇到大一点的事，或者正规的事，比如入学登记，看病，当然还有纳税，没有社安号是办不成的。”
    丁香听着，似懂非懂。社安号就是身份证的号码，可我们也不是美国公民，美国政府怎么会给我们社安号呢？而且来美国第一天就给？她很想搞明白，但一想自己的英语水平就泄了气，问也问不清楚，还是晚上等曹乐下班问他吧。
    下午，约翰带着曹乐一家三口去领社安号。丁香没想到这么重要的政府机构竟然在一排平房里办公，既不庄严也不气派。进了大门，大厅里静悄悄的，一排排蓝色的塑料椅子上，零零落落地坐了几个等候的人。约翰让曹乐一家三口坐下来，自己去前面一个窗口取了张纸条，上面写着“89”。又递给曹乐三张表格让他填。
    几个窗口前都有人在与里面的办事人员交谈，声音很低。丁香刚落座，有个人正巧办完离开，窗口里面的办事员高声叫：“82号”，丁香看见小窗口的指示灯同时也在闪着‘82’，坐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印度老太太，由一个年轻人扶着，估计是她儿子，起身向那个窗口走过去。
    “看看人家这里，政府机构这么安静，还有椅子给你坐着等，哪像国内，咱们办个护照，挤都挤不到跟前，想都没想过，还能坐在位子上等别人叫号？！”丁香感叹道。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曹乐把已经填好的表格从窗口递进去，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很快，一家三口每人都从窗口里领到了一张小纸片，三张纸片上分别印着他们各自的名字和一个九位数号码。曹乐把纸片从妻子和女儿手中拿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三张都放进了自己的钱包。
    约翰在一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说：“一定要保存好，九位数字是长一点，但这个数字将要伴随你们一生，最好是记在心里。在美国办任何事，比如办信用卡、看病、纳税、找工作、买房子等等，都离不开这个号码。”
    曹乐听罢，回过头，用中文把约翰的话对丁香和曹兰馨重复一遍，说完，觉得不放心，又郑重地叮咛道：“我先收着，回家都写下来，随身带着，要记住自己的号啊，有了这个社安号，咱们就是美国的纳税人了。”
    曹兰馨不太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但看他们的神色，知道这是件顶顶重要的事儿，便学着妈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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