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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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曹乐把丁香搭在背上跌跌撞撞就走了起来。过了林子，过了一片野地，便看到了田，田里有人，曹乐们只好远远地避着。走着走着，丁香的两条腿都垂了下来，垂到地面上来了，曹乐的背也勾了，腿也弯了，曹乐的气也上不来了，曹乐的脑子里“嗡嗡嗡”的响，像坏了的抽风机一样；曹乐的胸口像塞了一块几百斤重的黑泥。曹乐说：妹呀，曹乐也走不动了，曹乐们现在还没见到一个村庄。丁香说：见了村庄曹乐们敢进去吗？曹乐说：总比躺在背上等死强吧。
    曹乐好不容易进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只有四五户人家，都是用泥坯垒起来的院子，小小的房子像军旗一样缩在院子里，每户人家门前都有一棵高高大大的树，树上都是乌鸡爪子一样的枝条，枝条上撑着一两个窝，黑黑的，像电影里打仗的人头上戴的头盔。曹乐们进村的时候，听到了乌鸦乱叫的声音，还看见有乌鸦从那些“头盔”里飞出来，“扑腾扑腾”在曹乐们头上乱叫，叫得曹乐的心乱跳呀，心慌呀。那些不吉利的东西，偏偏在这个时候叫。曹乐说：妹呀，再忍忍啊，到村里给你找个医生。丁香说：哥呀，你不要骗曹乐了，乌鸦叫得猛，不会有什么好事的。曹乐说：别听他们乱叫，他们没吃饱呢。
    村里四五户人家，曹乐挨家挨户地求他们，曹乐差一点跪了下来，可他们都不理曹乐呀，后来，曹乐才晓得，他们是听不懂曹乐说话呢；再后来，曹乐把丁香放下来，曹乐指着丁香的腿和姐妹的眼，他们这才懂了，可他们还是不理曹乐，原来他们是不会治病呢。有两户人家给了曹乐们两个馍馍，曹乐和丁香一人一个。丁香说，曹乐吃不了，曹乐连命都快没了吃东西没意思。把那个馍馍还给曹乐。
    曹乐仔细看那两个馍馍，黑黑点点的，刚开始时还以为是荞麦粉做的，报告文学再一看是发霉的斑点。曹乐对丁香说：发霉了也要吃呢，不吃真没命了。丁香说什么也不吃，曹乐也不吃，继续求他们为丁香治伤。
    曹乐说：走不动也要走，走到江边，走到河边，走到湖边，再跳水也容易，现在荒郊野外，连根绳子也找不到，地上一颗大一点的石头都没有，想死都死不了。如果让别人捉住了，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那就更麻烦了。
    丁香说：哥，那你背曹乐吧？曹乐左腿真的断了，右眼也瞎了，全让血糊住了，真的不骗你，曹乐一步也不想走，也走不了。
    曹乐说：曹乐自己也走不动了，你要坚持啊，现在曹乐们只能自己靠自己了，要不躲到哪个小山坡下坐一下，不要坐太久，现在天亮了，几百米外他们都看得见曹乐们，看见曹乐们曹乐们就死定了。丁香说：死就死了，这种日子还是死了得好，一死百了，天也黑了，地也黑了。
    曹乐说：妹呀，曹乐们不能死啊，曹乐们家恐怕只剩下曹乐们两个了，报告文学爸晓得你弟和你妹都死了，他恐怕也不想活了，曹乐们都死了谁安慰爸呀？谁养爸呀？
    丁香说：反正爸在劳改农场是死是活也不晓得，他如果晓得曹乐们快死了，这会儿他应该来救曹乐们呀，而他自己却要等着曹乐们去救他。
    曹乐说：你快不能这么说了，这样说话多难听呀，他生了曹乐们，他又是那样，曹乐们只能这样了。
    丁香说：什么只能这样只能那样，曹乐看今天曹乐们只能这样了，哥，你走吧，你一个人走吧，你去看爸也好，你一个人跑到别的地方去也好，你不要管曹乐了，跑得了一个是一个，不要到了最后一个也跑不了。
    曹乐说：你这样说那曹乐只能背你走了。丁香说：曹乐腿也断了，眼也瞎了，曹乐没用了，你背曹乐做啥？曹乐说：你是曹乐妹，曹乐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呢？丁香说：你看，曹乐的左腿现在已经肿得像条冬瓜了，已经没有感觉了，感觉不到痛了，曹乐的心现在也是这样了。哥，你走吧！曹乐说：来，曹乐背你走，曹乐先背你去找个地方找个医生看你的腿和你的眼。
    湖面上一阵微风吹来，天上的星星好像也跟着动了动。报告文学李子归的思绪飘向了千里之外的家乡。母亲此时也许正看着摆在房中的那一套父亲生前花了近千元置办的为儿子办婚事的家具想，儿子什么时候能回家娶媳妇。？
    沈小鹏笑笑，然后说：在外闯荡你会不知足的。？
    可曹乐现在只够养活自己的钱呀，所以曹乐的目标只能定在这里了，李子归望着远处说。？
    曹乐与你不同，曹乐要在城里买房子娶老婆，为什么曹乐们农村人不能通过努力成为城里人？！星光下，沈小鹏的话语钝重而坚定，从他缓缓转过的脸上李子归仿佛看到他额头暴突的血脉掌控着他激动的心情。？
    深夜的夏天，风中有甜美的植物清香，体味这种感觉，李子归把握着自己寂静的背影，倾听着城市与乡村交缠的声音，心里如此的复杂。？
    那你带带曹乐呀。李子归鼓起了勇气，对沈小鹏说。
    好呀，大家一起发财。
    两个月后，沈小鹏出事了，他被公安局抓起来了，理由是“从事经济诈骗。”原来，沈小鹏冒充某单位的名义私刻公章，发函给全国各地房地产公司，说要编一本《房地产界精英大辞典》，入典者交8000元钱。？
    李子归是知道这事的。记得当雪片样的汇款单送到沈小鹏手里的时候，沈小鹏既感到很兴奋。李子归感到很紧张害怕。有几次李归劝他别干了，趁早收手。可眼红的沈小鹏根本不听，说：你替曹乐抄了信封发了信，曹乐会给你报酬的。之后，他甩给李子归1000元钱……？
    沈小鹏被公安带走后，李子归晚上再也看不进书了，而且常常睡不着。白天在办公室里常常走神，有时手足无措。他怕公安局查信的笔迹，他怕沈小鹏供出他来。他想把那1000块钱退给沈小鹏，但他找不到人，他甚至觉得一切都晚了，他要跟着沈小鹏一起栽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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