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裁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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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适本打算在周三的晚自习上写完剩下的歌词好早点丢给班委去谱曲, 但是她们一学期都没见过几面的班主任突然推门而至。
    大一上半学期要求全体上晚自习, 时间从19：20到21：30。19时13分, 许适自耳机中听见嘈杂的教室内声音突然低弱下来, 她抬头，眼神跟班主任撞个正着。
    许适懵了一下, 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自家班主任, 此刻教室内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大约是学生天性，怕老师这一项不论是小学亦或大学都不可避免, 虽然许适更愿意形容为尊敬师长。
    她摘下耳机，借着桌兜的掩护发微信。
    【皇家戏精学院】
    许适：你们快来！班主任查自习了！！！
    宿舍群名仿照了英国那所著名的皇家戏剧学院, 许适的主意，加个皇家看起来高大上多了。
    19时20分, 第一次翘自习就被抓的室友三人依旧没来，班主任拖了张板凳坐在门边, 眯着眼扫一眼下边，空座位占了半数。
    放在往常，空着的那些同学几乎都还自校园内的各个角落姗姗赶来，晚自习上课地点在人文学院主楼, 这里离宿舍太远。
    19时25分, 门口陆陆续续站了人——被班主任拦在门口的。说是拦, 不如称为挡, 十分钟前, 他直接将座椅拖在门框边上坐了下来, 整个身躯将门挡地死死的。
    许适庆幸自己一贯都有早到的习惯，更庆幸自己胸无大志还信奉生命在于静止，因此下午吃过饭后就直接进教室。
    但是其他那些人——或者称为绝大多数人则显得忙碌地多，他们来迟并不代表着只想敷衍强硬性的晚自习，相反他们每天都有许多事要做，毕竟历史系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几分差异下的专业系别足以让他们在帛大四年内赶上，第二学位和跨专业保研都是往后必须要做的事，当然了，转专业也算，不过比起前两项，转专业要求的本专业分数和转去的专业学分要求要苛刻一些。
    19时35分，翘自习分别去图书馆看书、中文系蹭课、学生会开会的三人纷纷赶到，并不出所料地同其他人一起被班主任拦在门口。
    许适看一眼手机，自老师进来就被她调了静音，因此消息也只是静静地浮在屏幕上。
    【皇家戏精学院】
    李思蓉：我们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汤映雪：许适你记得帮我们收尸
    郑天琪：下次再翘自习，我就直播抄中国史纲要！
    许适：是雷海宗的还是翦伯赞的？
    郑天琪：……
    许适：不是你总得说清楚啊，雷海宗的要薄一些，翦伯赞的分上下两册，两本字数相差太多，你作为一个记史人能不能严谨一些？
    郑天琪：……滚！
    19时40分，班主任在门口杵着当门卫当了二十分钟后，终于一挥手叫门口罚站的人进教室，自己也上了讲台。
    李思蓉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坐到许适旁边，许适幸灾乐祸：“罚站的滋味如何？”
    三人不答，直接丢白眼给许适。许适闷声笑起来。
    班主任一直杵在讲台上，也不讲话，也不看底下，他依旧拖张板凳坐下，半张身子被讲台掩住。许适端坐着等了一分钟，捣一下李思蓉，对方会意，小声嘟囔道：“学习学习。”
    许适重新拧开钢笔在草纸上涂涂改改，旁边备了词典和韵表。
    20时20分，许适突然灵光一现，她记起当初院长提到过的她们历史系的近亲。
    许适问旁边：“考古是不是在期中之后建班？”
    李思蓉懵一秒，“啊？大概是吧，也许，我没注意。”
    许适往课桌上前趴，越过李思蓉去看另外两个。汤映雪犹豫一下，“应该是期中之后，我当时还在想要不要报。”
    这货是盗笔粉，开学混熟后天天试图安利瓶邪，许适倒是在高中晚自习上借了同学的书看过全本，不过她还是不怎么吃，毕竟盗笔影响颇深，连带着让三观不成熟的小屁孩笃定考古等于官方盗墓。
    就比如她亲戚家某个上初中的熊孩子。
    许适记仇还小心眼，爱屋及乌、殃及池鱼这种事也没少干。
    郑天琪撑着头问：“所以这是要分系了？”
    三人都把目光投向最先发问的许适：“所以结论？”
    许适转一下笔，心下有了结论：“八点半，班主任肯定宣布考古建班，你们信不信？”
    李思蓉斜眯她：“同学，唯心主义牛鬼神社论要不得！”
    许适微微一笑，只是靠着椅子，一只手搭在桌面上胸有成竹地转笔。
    20时30分，班主任自讲桌后边站起来，许适一凛，她看见班主任的表情无比严肃，就好像是在殿试过后当场宣榜一样，然而现实只是在宣布一个二级学科采取自愿模式组班而已。
    李思蓉低骂：“我靠，神了！”
    汤映雪比个手势摇了摇：“666！”
    许适嘚瑟挑眉，三人还没催促她就很识时务地解释：“他从开学到现在都每查过一节晚自习，今天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本来突然过来就已经很不寻常了，关键是他还气定神闲地坐在讲台上坐了一个多小时，他闲吗？也不闲啊，那就事出有因了。然后再联系一下考古分班，时间就确定了。”
    李思蓉：“等等，前边我能理解，后边的考古分班是什么鬼？干嘛非选择在八点半？”
    许适：“我们晚自习在九点半下，再排除掉前面的时间，区间必定在八点二十到九点半内；再从历史上选一下大事时间段，太久远的不会选，因为我们才刚刚要建立史学体系，国外的也不会选，本科考古基本与国外无关，那么只剩下一门特定的中国近代史科目。”许适换一口气，语速慢下来：“老图书馆二楼自习区，墙角处挂了照片，帛大建校第五年，泰戈尔访华，于1924年5月1日20点30分在大礼堂演讲。”
    许适边说边开搜索引擎，那句话她没记原文，不过知道大概意思，重要的时候能记得起来搜索关键字就好。她把手机屏转过去，黑体字放大，一长串演讲被她拉到最后，只留出不到几行字：“因此我竭我的至诚恳求你们不要错走路，不要惶惑，不要忘记你们的天职，千成不要理会那恶俗力量的引诱，诞妄的巨体的叫唤，拥积的时尚与无意识，无目的的营利的诱惑。”
    同历史相比，考古在国内更加不受重视，唯有少数一些文科师范学校才单另设立一级学科，帛大的历史专业并无此水准，但是秉着瘦死骆驼比马大原则，帛大于本世纪初在历史系下设二级学科，招生由历史系统招，大一中期单独分出考古学专业。
    三人看过后都大概明了，汤映雪问：“许适你要和我去学考古吗？”
    许适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你确定你把我坑去考古后，你下学期不会跑去中文系弄个第二学位或者干脆转系？”
    汤映雪被怼地说不出话来。当然，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玩笑，就像是汤映雪绝对不可能去学比历史更偏的考古一样，在坐其余两人也绝对不会。
    并不是说历史系或者考古学不好，而是因为它的冷门性和专业限制导致了就业压力，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钻研学术的天赋，有天赋的也不一定甘愿只过温饱生活。
    李思蓉小心翼翼问：“所以你要去吗？”
    许适摇头，“有想过，但是我想理论知识更适合我。”
    汤映雪疑惑：“为什么？”
    相处近半年，全宿舍都知道许适不可能因为考古是二级学科就放弃它，如果真的喜欢，她肯定会去的，就像她那时候来历史系一样。
    许适耸肩，“想去是因为骨子里并不安分，我们现在所能见到的大部分古籍资料都是由考古学家发掘的，我作为历史人当然也想亲自下地第一时间看看那些深埋千百年的物件。但是比起考古所要精通的古代史来说，我对近代史更为感兴趣一些，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历史的研究方向也是一样的。”
    “这样啊。”李思蓉若有所思，“所以说，你将来会选近代史深入研究？”
    许适顿一下，眼中突然有一刻迷茫。她想起几个月前她跟周亭筠的那次对话，分不清喜欢和执念两者区别的问题是自己提出的，只是至今都没有答案。
    许适不想说得太死，尤其是在这么重大的事上，她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历史是她尊重的学科，既使不是真的喜欢，起码要保有尊重之心。
    许适摇了摇头，说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现在还早，以后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