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裁音

71.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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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适已经连续在图书馆内泡了半月有余, 这让周五下午风尘仆仆跑来帛大的周亭筠扑了个空。
    宿舍内只有她的室友, 周亭筠立在门前道了谢, 抬脚准备走时, 听见里边的人又说:“诶?你是许适的姐姐吗?”
    另一个人问她旁边的:“貌似她说过周五会去她姐姐家?”
    周亭筠挑眉:“她说我是她姐姐?”
    里边人一致摇头:“具体我们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她!”
    第一次开口的那人指个大概方位:“她在图书馆,呃,我带你去?”
    周亭筠露出和善的笑:“不了,我知道在哪, 谢谢。”
    周亭筠出了电梯给许适打电话,以往她们都是直接用qq联系,直接打电话倒是很少, 周亭筠在qq上备注许适为“阿适”, 电话就简单粗暴地多, 一律以大名概之。
    电话响了三十多秒才被接起来, 许适声音小小的, 压着嗓子在说话,“喂?”
    周亭筠憋着笑明知故问:“你声音怎么了?跟做贼似的。”
    “我在图书馆呢, 你稍等一下。”接着是座椅被轻轻拉开,一阵自瓷砖上发出的脚步声,许适的声音重新传来,这次亮了许多:“现在好了,你还在吗?”
    “在。”周亭筠猜测她是去了楼梯间, “今天在看书?还是去写作业?”
    “看书, 呃, 准确来说是在查资料。”许适朝身后看看, 倚在楼梯扶手上,“你呢?下班没?”
    周亭筠笑一声,“阿适你是学傻了吗?”
    许适:“……你又嫌弃我!”
    “你看看时间。”顿了一下,毫不意外听见对方的惊呼:“妈耶!八点了!”
    周亭筠走出宿舍区,分辨了一下方向,选定一条近路,“不然呢。”
    “啊,时间过得这么快吗。”许适拖长调子,“今天又看不完书了。”
    周亭筠突然有些好奇,“你在看什么书?听你这话怎么感觉你在图书馆待很久了。”
    许适算了算日子,“貌似是雅思考完之后,唔,还是近代史相关,我最近……”许适忽然不正常地停下话头,好像不是很想说接下来的话。
    周亭筠多追问了一句,许适犹豫几下,她最周亭筠向来有求必应,周亭筠问,她就说。
    周亭筠自己也察觉到了,她刚想打断对方再随意说些话题岔开这个小插曲,但许适已经开口,周亭筠注意到话中的内容,她放弃上一个念头转而静静听许适说。
    “我最近忽然有了一个新主意,但是以我现在的能力要写出它来有点费劲,所以我在尽我所能搜集资料。”
    周亭筠明了,“你要写新文了?”
    “还只是一个想法,我在犹豫。”
    周亭筠注意到她话中留有余地,“怎么说?”
    “我在尝试着现在动笔,因为留在以后可能会丢掉现在的一些灵气,但是说了我经验不足……”她顿一下,呼出一口气,“我现在有一条捷径可走,呃,我把它叫做共情,我想要试试深度体验派的方法。”
    周亭筠在谈起写作相关并不似许适那样专业,但艺术都有共同点,电影、绘画、小说……实际上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描述手法。周亭筠听过“共情”,起初用于心理学,后来被指代演技体验派。
    心理咨询师通常使用共情来设身处地理解患者,但前提是受过专业的系统性学习,但许适没有。周亭筠皱眉,脚下步子陡然加快,“这样没危险吗?资深体验派演员也有陷在角色中出不来的一天。许适,这不是闹着玩的。”
    许适笑了一声,大抵是想让周亭筠放心,她话说声音有些滑稽:“噗嗤,你以为我是谁啊,我人生拢共才二十年,怎么可能有那么丰富的经历,放心啦,我有把握的,再说我也不可能做到真正入戏,我阅历不够,入不了的。”
    “你自己把握?你怎么自己把握?”
    许适摸摸鼻尖,“呃,我的意识是我只是把我自己代入一下,我没找到合适的词,因此拿共情代替一下……”
    周亭筠停下步子,稍微调整一下呼吸就又恢复正常,她抬头,“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就在你身后。”
    空寂的楼道内有回声,许适感觉到不对,猛然回头,周亭筠就站在阶梯之下,正仰头看她。
    许适脸上浮现出不可抑制的笑意,她挂掉电话将手机攥在手中,快速地几步跑下楼梯,周亭筠张开怀抱,许适扑进来。
    “你怎么来了?”许适的声音听上去嗡里嗡气,她把脸扬起来,眼睛亮亮的,“来看我?”
    “你不来找我,我就只能来找你咯。”周亭筠笑着回搂住她,“惊不惊喜?”
    许适不答,重新把脸埋进她衣服里,今天天热,周亭筠穿得薄,只一件衬衫,领口那枚扣子还松着。
    许适的呼吸有几分透过衣服跟她的肌肤接触,温度很快被同化掉,她的脸稍微蹭了蹭,周亭筠敏锐地察觉到:“怎么了?”
    许适撒娇一般,“你刚才说你就在我身后。”她重新把脸扬起来,手上也松开,退出这个怀抱。周亭筠不明所以,跟着她松开手,许适往后退了一步,两人拉开些距离,是正常交流的距离。
    “你记得我之前做的梦吗?就是你跟简廉结婚的。”
    周亭筠迟疑些许,轻轻点一下头。许适说:“其实梦里你还有一句话,对我说的……”
    周亭筠不住打断她:“既然是在梦里,那你就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同样,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许适顿一下,坚持说下去:“梦里的你跟我说,你不会停下你的脚步。”
    周亭筠愣住了。接着见许适笑着耸耸肩,轻松道:“是你会说的话,是不是?”
    周亭筠深吸一口气,“阿适,你想谈谈吗?”
    “现在?”
    “现在。”
    许适想了一下,“我去把书还了,稍等。”她说完就两步并做一步往楼上跑,好像生怕慢一步周亭筠就会撵上来一样,周亭筠为自己奇怪的念头发笑,很快忘掉它。
    许适重新回到先前的位置上,桌上摞着几本大部头,摊开的事一本近代史相关资料,她记下页数,把这本连同其它的都放回同一个书架上。
    重新跑回来时周亭筠还在原地等她。
    许适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走吧。”
    两人慢慢走,出了图书馆,都没有明确标路线,就随意找了一条幽静的小路,两个人边走边说话,声音都很小,路人见了只当是她们在聊些女生之间的话题。
    周亭筠说:“你可能一直都不明白我怎么会喜欢你,或者换句话,你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就接受你了。其实我也不明白,阿适,爱情是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心动就在一瞬间,当你明确地意识到时,你就已经沦陷了。我也想过我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你,老实说在跟你告白前我想了很久,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而不是被你感动,以及回想我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有了心动的迹象。”
    周亭筠掏出手机点开相册,许适看见她输入了一串密码,但是密码是什么她不知道,周亭筠输入第一个密码时她就偏开了头。
    “不用转头,密码是你生日,连同我的开机锁也是。”许适瞪大眼睛,周亭筠把手机递给她,示意她看。
    那上面有近百张照片,许适点开第一张,是她穿着厚厚的在吃糖葫芦;下一张,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她抱着一罐可乐仰头喝;下一张,她几乎每周都要去的帛大人文学院主楼下,她站在“但开风气不为师”前拍照,周亭筠在她身后拍她的背影……近百张,每一张都是她,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
    “我一直想了很久,也确定了很久,阿适,我岁数日长,要思考的事就越多,我得确定你的爱是哪种爱,我得确定我能不能对你负责,我看见了你的努力,也有想过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而让你过早地长大……”
    “所以你一直在观察我,确认我的感情,也在拷问你自己。”
    “对。”
    许适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她声音有些发抖,“你知道你有愧疚,所以一直由着我尽量满足我,我复读寒假那一年在你家的时候,你喝醉了,我把你送进房里,我……我抱你了,跟你说了很多话……”她吸吸鼻子,“其实你没醉对不对?我问过须檀了,米酒对你来说就像饮料一样……你知道你清醒的时候我不敢,所以你就装醉,你由着我抱你,由着我跟你接触……”
    许适说到这里急促地吸一下气,像是哭泣时的抽噎一样,“要是那时候我没有克制住,真的吻下去呢?”
    周亭筠抹出些温柔的笑意来,“我有想过。”
    许适低下头飞快地抹一下眼睛,周亭筠移了视线就当做没看见,“后来你来了帛大,我和你的接触从网上转为现实,阿适,我曾经跟你说过人在大学的成长是很快的,你来到大学后会发现曾经的生活跟大学的丰富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你跟我说过你生活的环境,所以我一直觉得大学对你来说就像是重新认知的开始。你在帛大的生活跟我想象的一样,你有了新的朋友,听过全世界各个领域精英的讲座,你有了比以前更加丰富完善的资源,在它们面前,象征着曾经的我对你而言几乎不值一提。”
    许适疯狂地摇头,她动了动唇要开口,被周亭筠微笑着打断,“听我说完好吗?”
    许适点点头,她安静下来。
    周亭筠继续说:“其实真正让我看清的是你的那本《醒黄粱》,你跟我说过作家的文字都是很清晰地表达了他们的思维观点和潜意识想法的,话从你口出,就代表着你这么认为,我从你的笔下看见了你的感情,自始至终从一而终。”
    周亭筠突然自嘲一般地笑起来:“其实你一直都是清醒的那一个,自作聪明的是我,我想得太多,我以为你看不明白,我才是最笨的笨蛋……”
    许适抱住了她,周亭筠的身子僵了一下,她的双手悬在空中一时没有搁置的地方,周亭筠的话还没说完,但她唇张了半天,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阿适……”
    许适把头埋在她怀中,近距离下周亭筠听见她有一点哭腔,“你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周亭筠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抬头看一眼路过的人,还是选择低下头来,“路人都看着呢,明天你要上校内头条了。”
    “他们又不认识我,鬼知道我是谁啊。”
    周亭筠笑了一声,“阿适,我曾经的老师也看着呢。”
    “你骗人。”
    “你抬头看一眼,他过来了,唔,他当年教我历史选修的。”
    许适猛地抬头向后看,有一老人迟疑着走过来,许适突然往后跳了一步,惊慌下对上周亭筠带笑的眼睛,“看,我没骗你吧?”
    “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刚看见的。”
    许适怒瞪之,周亭筠好脾气地报以微笑。话语间老人已经走到她们面前,犹豫地问:“周……”
    “……亭筠。”周亭筠微笑着接上自己的名字,“老师您身子还好吗?”
    “好,好。”对方中气十足地说:“毕业这么多年,你跟以前可是一点没变。”
    “老师您也是,身子骨还跟以前一样硬朗。”
    老人哈哈一笑,“你今天怎么来了?来看校庆?那你可来早了,校庆明天才开始。”
    “是来找学妹的,我跟她约好一起吃饭,明天同参加校庆。”
    周亭筠一说,老人才看见旁边的许适,他年纪大了,记忆力可不差,看一眼就认出来,“是历史学院的许适同学是吧?”
    许适赶紧鞠躬,“教授好!”
    老教授拍拍她的肩,跟周亭筠说:“这位小同学是去年的新生,对历史很有天赋,自己也努力,见解老道熟练,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周亭筠点头符合道:“她一直是这样的,在学校承蒙您照顾了。”
    老教授忽然明白过来:“你们认识?原来是这样,亭筠你前面说的学妹就是她是吧?”他笑起来:“也好,也好,都是帛大人,相互照顾也是应该的。”
    老教授走后,许适才捂着脸唉声道:“怎么办,我脸都丢光了!”
    周亭筠憋着笑,“没事,他老花眼,远远看不见你在哭的。”
    许适:“谁说我哭了?”
    周亭筠:“好好好,是我看错了,我道歉,你没哭,行了吧?”
    许适摸了摸下巴,“那你要有点诚意,我要歉礼。”
    周亭筠笑着摇头,“好,依你。”
    许适得了承诺,嘻嘻笑起来。
    周亭筠问:“你想要什么?”
    “唔,私奔吧。”
    “嗯?”
    “喏,你看,你不久前还被挂了,我今天又在教授面前丢脸,我们两个简直难姐难妹组合,所以这人间这么苦,我们不如私奔了算了,把这些幺蛾子都丢给别人去,我俩找一地儿潇洒快活。”
    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周亭筠笑着深深看一眼许适,许适眼中明光流转,好似阳光碎片都落进了她眼中。
    周亭筠年轻时坚守牛鬼神蛇都不信的唯物主义,现在在世上多活了几年,看人看事都渐渐有了定数。相由心生。她想许适便是最好的证明。
    “好不好呀?”追了她那么多年的女孩软着语调冲她撒娇,眉目间均是无辜之气,身体略往前探一下,却克敛着离她尚余一些距离。
    周亭筠第一次见她时,对方还是个眉眼稚嫩的小孩儿,倔的要命,一追就是这么多年,拢共才刚过二十岁,那么多大好年华就唯独吊死在自己这一颗歪脖子树上。
    有点良心的都得依她,何况这是自己最终选择接受的人。
    周亭筠探手将许适耳边的散发捋过去,弯着眉,眼带笑,语态轻柔。
    “好,我们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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