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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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洞口后已是清晨。日色茫茫，烟雾漫江。那一抹朝阳自水面蓬勃而出，洒下万顷碎金，映得山色空茫。萧逸回头看看莫颜，见她早已昏睡过去，叹口气，远眺那宽广的河面，心中茫然，一时不知何去何从。他背起莫颜弃了船，用地窖中的碎金换了匹马，急急找郎中为莫颜看病，方知道此药名为“醉荼罗”唯有灵玄宫中有解药。
    那灵玄宫已是众所周知。宫中武学并非绝步天下，但琴棋书画史学等却是精通不少。加之神秘之极，凡事低调，成为一大神秘组织。
    萧逸携了莫颜一路走去，却也寻得道路。莫颜一路大都昏迷着，偶而清醒，全身如灌了醋般又酸又软，无力说话，任凭萧逸策马而去。那白马时而俯喷时而仰鸣，声若金石飞奔如梭，听那风声如啸，在耳畔回响不止。
    次日竟已到了灵玄山脚下。那山势绵延不绝，奇石各异，或如俊马奔腾，或似鸳鸯嬉戏……山形隐隐氤氲在薄雾中，宛如水墨画。萧逸背着莫颜一路向上，唯听山风如虎啸。不一会儿，大雪漫天飞舞，勾画出银山一片。萧逸下意识地回头看背上女子：如墨绣发染上白雪，秀眉微蹙，双眸紧闭，仿佛梦中也侵受“醉荼罗”的危害般。再行百步，转个弯，登时无数奇花异草竞相开放，争奇斗艳，说不出的美感：冬日里百花齐放，当真人间罕有。石榴娇羞，兰花窈窕，桃花别样红，蔷微唯轻柔，菊花清歌漫步，腊梅雪中吟咏，端的是花似锦绣，笑走人间。
    向后看去，灵玄宫大门在此，古典别致不失大方。
    萧逸踌躇一阵，终是上前对那门卫说：“在下有事找灵玄宫主，麻烦阁下通报一声。”
    那守卫犹自站立，竟像没听到一般。少年心中气恼，有重说了一次，那人仍是没什么反应。萧逸又恼又急，抬脚便向那人踢去，忽听得啪的一声，大门打开，宫内幽幽小径，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萧逸一时呆了，再看那守卫，分明是木制机械，只不过他脸带□□身着军甲罢了。
    萧逸哑然失笑，急步进门，忽然看那门上赫然刻着一行小字，上书“慎入”。
    萧逸一怔，看看昏迷不醒的莫颜，咬咬牙毅然跨过门槛。双脚一过门槛，那大门随即关上。萧逸忙回过头去，心中起七上八下，硬着头皮入内，随那幽深小径一路走去。
    大雪越来越大，花草几不可辨。萧逸向前走了一段，却见那小径前头有两个路口。他站在路口，一面踌躇不定，一面心急如焚。想了想，他报着豁出去的念头，随意选了一条踏雪而去。
    再过了一柱香的工夫，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座竹屋，屋外竹子苍翠，立于风雪之中而不倒，屋内隐约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似是流水细行，雨打残荷，点点如丝落在心扉，又似那江南飘雪，端的是轻柔妩媚。
    萧逸好奇心起，推门入室，寻声望去，只见那屋内墙角一古琴，声随弦动，却无人弹奏。萧逸一惊，百思不得其解，正欲上前看个明白，忽听得梁上一声娇笑响起。
    少年一抬头，只见一妙龄少女身着红衣，面容姣好，好似浴血凤凰。她坐在梁上，穿着红绣鞋的小脚晃啊晃，稚气十足。她笑吟吟道：“看什么？”声似银铃，分外悦耳。那纤手一抬，在虚空一拨，那琴音便荡漾开去。
    萧逸一怔，吞吐道：“虚拨怎能有这般美妙的曲子？”
    少女听得这话，蹙眉道：“你是赞美我还是损我？”语罢，琴音一颤，“噔”地一声发出奇异的怪音来，只见琴弦一翻，随着震动飞出不少银针来。
    萧逸大惊，双脚下意识躲去，竟也让他避了开去。他稍稍松了口气，又有无数银针飞来，让他毫无站定的可能。
    萧逸被耍得这般狼狈不堪，只想破口大骂，但目光触及少女盈盈笑意，却又开不了口。此时，余光中见得亮光一闪，还未反应过来，一把短刀向少女斜飞而去，忽听得铮地几声，琴音已绝。少女紧抿着嘴，半晌才道：“让你过这关罢。”
    萧逸不解，正待询问，忽听背上的人道：“谁让你进‘太极阵’的？走啊，离开这里！我不要……”话音未落又昏迷了去。萧逸不知其意，想到莫颜的伤，就不愿离去。
    少女道：”没有宫主的暗号，都得进入阵图中。除非过了‘小成之卦’后方可入宫。我主管两仪中的阴。两仪后是四象，四象又演八卦，能否通过，全看你运气如何了。”萧逸闻言恼道：“我来此是寻解药的，误不得时间！”少女看了看莫颜，笑道：“她都有能力看出我手中的‘匿线’，还能挥刀断线，比起你这家伙好得很，会有性命之忧？再者，规矩破不得，有道是‘国无法则乱’对于这里也一样。你若要快，还不快走？”萧逸一听，心中七上八下，却也只好向前走去。
    一路不停歇，少年也不敢休息，唯恐误了时间。他不懂易理，在其中只如无头苍蝇乱撞，见着岔道全凭直觉，毫不犹豫。不多时便来到一小树林，此处佳树繁茂，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鲜见阳光。小径直入林中，给人以寂静清幽之感。
    行于林间，唯听得自己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声音。不知怎地，恐惧之感蓦地升起，却也只能提心吊胆，硬着头皮向前走去。忽听到头顶几声轻响，劲风回旋带起积雪簌簌而落，萧逸一听，兀地抬首。
    只见不远处的松树上，赫然立着一位老者。他长须皆白，神情肃穆，飘飘然有道骨仙风。那人仔细大量着少年，忽然目光一滞，踏雪掠下，面对萧逸。萧逸不知他是主管四象中的哪一象，此刻见对方目光如炬，不由微微低下头来。
    ——两根松针横来。
    萧逸一惊，本能地掠开，却为时已晚。一根松针擦肩而过，擦破了皮肤，另一根则直定入身后小树，听得“嘎”地一声，那树拦腰截断，颓然倒地。
    少年见状心中一凛，剑眉一挑，正欲出声质问，却听老者脸色大变脱口一声“不好”。他还未回过神来，只觉天旋地转，方位骤辩，万物浑乱。萧逸一个踉跄，几欲摔倒。待他站稳，身侧事物的方位全乱，让人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少年正要开口讽刺，林中顿有踏雪而来之声，细细谛听，那老者对来人方向作揖道：“参见宫主。”
    少顷，一年轻公子出现在林中，道：“不必多礼。”
    萧逸早憋了一肚子气，冷笑道：“公主啊？你到底是男是女？或者都不是？”那年轻公子也不生气，只对老者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几欲乱了阵法。”原来，这阵法虽是基于易理，但千变万化却不易做到。灵玄宫人才倍出，不少机关高手，或以木以物为形内有机关，连通各处。那机关正设于树干之内，松针断树，一并变了阵式，宫主得知自是飞奔而来。
    灵玄宫主看着面前的少年，问：“有事么？”萧逸被他一问，简明说明了来因。语罢他忐忑不安地盯着宫主，生怕他说个“不”字。谁知那男子怔怔看着莫颜，忽地略带凄凉地笑道：“颜儿，你终于来了！”语罢，对萧逸点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萧逸一路尾随，纵是心中疑问众多，也不知如何开口。待莫颜服过解药，在房中昏睡之时，他轻舒口气，正要退出房去，却听得那灵玄宫主忽在他身后道：“这本就是她的房间。”萧逸闻言愕然，回头看去，灵玄宫主冲他一点头，领他出了房门。
    “宫主……”萧逸好奇问，“到底……”灵玄宫主截断他的话道：“你是想问颜儿的事？”见萧逸点头，他叹息道：“她本就是灵玄宫的人——不，应该说她本是这的少宫主——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萧逸本就聪明，听到这话也明白了七八分，心头一沉。却听宫主接着道：“七年前这里一场动乱，她就……之后再无音讯。前几日，我曾欲着她。或许她不曾注意我吧。但那时我便知，江湖中传言的女杀手‘月上秋华’就是颜儿。”灵玄宫宫主说罢，黯然不语。
    “那为何刚才的老者想置于死地？虽是七年之久，他也应记得颜儿的模样啊。”萧逸问得宫主一怔。他右手猛地握紧，吃力道：“嗯，大概是因为……”语音未落，他犹自踌躇，身侧一女声却忽道：“因为当年临走时我说，重见之日，便是刀剑相向之时。怎么，不记得了？灵玄宫主上官洛辰？”
    萧逸闻言欣喜回首道：“颜儿，你没事了么？”莫颜却是眉头一挑，道：“住口，颜儿是你叫的么？”
    洛辰静静的看着她，那张脸熟悉而陌生，恍惚中似又回到过去心中无数悲喜如流席卷而过，空余惆怅茫然。待他回过神来，只见莫颜冷冷看着自己，那几近质问和逼迫的神色让他一怔。
    莫颜叹息道：“我欠你个人情，决不会现在就寻仇。告辞。”语罢，她经过他身旁，匆匆离去。哪知洛辰忽然似箭般探手点上她穴道，唤人把她带回房去。
    “你……”萧逸一时手足无措。上官洛辰一笑，温和道：“这解药未能立即去毒，得休养几日。我对不住她，也只能这般弥补吧。”他话锋一转道：“这阵法，你还是了解的好。”不容萧逸分辩，携他再次来到阵法前。萧逸一时怅然，立在门前，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