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赋

3.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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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阵势一触即发。
    为首之人沉声道:“你干的?”右手“啪”地扣上刀柄。
    女子一怔,兀地冷笑,不置可否。
    那人脸上一沉,长刀欲出,却听得一个清脆女声急急道:“不是莫姑娘!我们一来就是这样了,凶手定是从窗口出去啦!”少年闻言,才见这女子丽若春梅绽雪,神色慌乱,急急分辩着——这女子正是花暝。她手指之处,窗纸已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窗外的婆娑月影,窗纸上星星点点,几滴嫣红呼之欲出。
    “是这样么?”那人又问,似是询问,又似嘲讽。
    莫颜面无表情,并不说话,忽然拉过花暝,抽身欲走。
    “慢着!”一声厉喝,数十寒光闪现,皆如电出苍穹,整齐划一,只一瞬,那十来把兵刃皆出。“你们……”花暝一皱眉,又是懊恼又是不甘,低声对莫颜道:“莫姑娘,你怎地不说清楚?”
    “都一样。口说无凭。”莫颜淡然道。她虽不足双十,却也经历陡急波浪,明了世态炎凉。一次次受挫,她早明白,在说不清的事上争辩是不可能成功的。
    “得罪!”那人话音未落,身如鬼魅般掠了过来。莫颜见那刀刃轻似柳絮,明利之极,不由暗道:“好刀!”一念至此,莫颜伸手,右手在腰间一抹,“唰”地横出把明晃晃的长剑来。一时剑气飞射开,剑花在虚空中朵朵来。那边攻如猛虎,守若磐石,步步为营;这方时似游鱼轻婉出水,时若恶兽冷锐毒辣,寸寸逼近。莫颜招势一转,好似那秋色方过,春风已来,妙不可言,那剑刃明晃晃地削地面而去,有如横去满地落花缤纷。忽听得那少年一声低呼:“庭前花开落!”——却是那招势的名字。语罢,莫颜身如矫兔,一蹿而上,剑势狠厉,干净利落地在那人的颈上拖出个长长的口子来。
    众人大惊,不知谁喊了一句“报仇”,那十余人便一涌而上。莫颜却也不感意外,将花暝护在身后,示意她别慌张,自己抿着嘴不说话,暗自忖道:“我这一路下来,体力早已不支,这会要应对这帮人等,怎有体力?”想到此处,不由暗自叫苦。环视四周,竟是四面为敌,绝无突围的可能。
    不知是谁先动手,莫颜只是下意识地格剑,只求全身而退。忽地一个走神,一刀砍中她的肩骨,她只觉得肩头巨痛,右手几乎提不起剑来,巨大的绝望感几乎笼罩了她,仿佛要被吞噬掉——之前也有过。只是,是很遥远的事。遥远到自己不愿回忆。那些恍惚的记忆,竟在这杀气弥漫的客栈里慢慢舒醒,让她微微神智不清起来。又是两剑穿透肌肤。莫颜定了定神,喉口一甜,竟张口吐出一口血来。继而,肩头的痛楚点点渗入,一时只觉千箭穿心万蚁噬骨,那毒性让她几欲昏过去。
    恍惚中看到花暝低泣言语,她听不清。只是竭力保持持剑的动作与对方对峙。
    俄而,剑气呼啸,如虹贯日而来。黑衣女子略为涣散的目光登时锐利如鹰,忽地拉过花暝,不顾身侧刀剑,突围而去。一个踉跄,双脚发软,再无力行走,只得将花暝推出窗外,低声嘱咐道:“快走!”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神情,再站不住,瘫痪倒在地。
    那长剑未至,却见旁边倐地掠出个人影来。那人形如骐骥身若矫兔,反手格去长剑。那利剑被力道一带,方向一变,登时末墙三尺。他青衫微晃,抱起莫颜就走。四下察看,全是敌手,便是速度再快,也是杯水车薪,不能济事。
    待他身形一定,众人方看清他大模样来——但见他眉清目秀,一袭青衣磊落,不是那店中少年是谁?莫颜勉力抬眼看他,半晌终道:“是你。”那一瞬,十年繁华如风呼啸而过。十年往事竟历历在目。她喉口一热,不由脱口唤道:“萧逸!”那少年一笑,道:“我道你翻眼不认人了呢!”
    萧逸把莫颜背在背上,独对众人,心头却闷得慌:凭自己几下三脚猫的本事,能有几成胜算?他站立不动,胸口心脏如鼓下下敲击。
    他的目光四下扫视,忽然一滞,随即猛地向窗口奔去,哪知身子微动,便横来刀光一片,阻隔了去路。萧逸不过初通武学,手上功夫不怎样,唯那逃命功夫一流。此时见这阵势,暗暗吐了吐舌头。突然灵机一动,一脚踢开身侧酒缸,那脚尖不知怎地一点,地板竟塌陷了下去。萧逸纵身一跃而下,那地面竟也随之合上。
    莫颜意识零乱,只觉身子一震,四周声音一并隐了去,唯剩空旷宁静。
    “怎么?”她打破沉默低声问。少年一笑,锁上入口,点起灯,在那明明灭灭的火光中笑道:“出不去啊。不过他们也进不来。”
    原来那木板下是一地窖,其入口颇为巧妙,而入口之下却是复杂的金属锁,撬开一层,随即带上另一层,故而敲打不开,其中奥妙,萧逸也不十分明了。这地窖虽在底下,切不知为何丝毫不觉气闷,抬眼看去,又不过最寻常的杂物罢了。
    莫颜听罢,柳眉一舒,放下心来。正待说什么,兀地喷出一口血,那蚁噬骨之感愈加明显。半晌后,莫颜才开口道:“如何出去?”萧逸一怔,耸耸肩道:“只有一个入口。再说这墙是铁制的,如何出去?”
    头顶上的敲击声阵阵传来,莫颜不由心烦意乱。她勉力挣起,却看见烛光中对方仍是一脸笑意,不由恼道:“笑什么?”萧逸嘿然道:“若是你我死在一处,他日不知外人怎地说?”哪知莫颜早已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女孩,神色不外露。忽然她神色古怪起来,盯着墙沉吟起来。
    萧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落在那盏灯上,笑道:“你该不会想学飞蛾扑火吧?”莫颜并不理会他的话语,起身回头面壁,用手轻敲——异样的声音,墙的另一侧别有洞天!她细细察看,只见得离地面不远处有条不起眼的缝隙。她略一思忖,从身上摸出几把暗器来,右手执着,向那缝隙划去。只听得一声震响,墙壁掀起——面前赫然出现一扇门!
    眼见大门开启在前,也不顾厚厚尘土飞扬,萧逸不由笑道:“昔有渔人寻访桃花源,今有你开密道,妙极!”莫颜却脸色一白,全身酸软,几乎站不住,方才那点力已让她无力支撑。
    “颜儿?”萧逸惊呼,抱起她向门走去,忽然止步,神色急剧变化:没有路!不过门内有门,方才的那点喜悦也烟消云散。细细察看,不过门内有青铜碑,上面镶有黄金,黄金雕出浮云一片,上书唐时李太白的诗句:“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此外再无他物。
    萧逸呆呆看那诗句出神,只感到哭笑不得。那头顶上的撞击声不断,虽在窖中安全,但如此不吃不喝,怎能活下去?再说莫颜的伤也应尽快医治才行。他心中想着,顿觉头大如斗,盯着青铜碑发怔。
    莫颜悠悠转醒,冷声道:“放开我。”
    萧逸一惊,放开手,不再抱着她。
    莫颜盯着那四行小字,一字一顿地读下去:“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沉默片刻,萧逸突问:”什么叫‘六合’?”
    莫颜道:“上下东西南北。意指全天下。”她虽十余岁就踏足江湖,但之前也了解不少。莫颜答毕,兀地怔住:那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在牵引着她。她索性就地而坐,一手脱腮,口中喃喃着,那如水双眸盯着诗句,眉头紧锁,自言自语:“上下东西南北……若在平面图中,上是北,下为南,则是东西南北。秦王扫六合……”她犹自沉吟,萧逸在一边脱口道:“韩赵魏楚燕齐——是么?”萧逸虽不曾学过什么,但儿时与莫颜相遇,史学初通。这十年来每每忆起那段时光,总想起女孩故作老沉给自己讲史学的事,故而多年不曾忘记。
    莫颜一听他仍这般保存着记忆,心中一酸,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不去看他——往事早该随落花流水而去,为什么到现在仍清晰之极?那个多年前被隐瞒真相而快乐生活的女孩子,还是自己么?
    虽是这般想着,她却冷然道:“你倒还记得。”她随手那过暗器在地下刻出字来。“如果是按地理顺序,东西南北分别代表的是齐秦楚燕,再按秦王扫六合的顺序则是楚燕齐,嗯,秦排最后……”口中喃喃着,手中突然停了下来。
    萧逸上前一看,暗自忖道:“这与方位有关么?地窖中只有一口井一把火炬和一些七七八八的杂物,和方位有什么关系啊?”他这般想着,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忽然抬头看那四行小字,脑中灵光一闪:“挥剑决浮云?!”他心下激动,对莫颜道:“是挥剑断了碑上的浮云么?”
    “……”
    萧逸在一旁察觉出异样来:“颜儿?”少女的手深深暗入地下,额上冷汗渗出双唇已然咬破。她勉力支撑着,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萧逸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只盼着早出地窖好带莫颜疗伤。他拾起莫颜的剑,看准浮云中心用力劈去,那黄金片片脱落,露出个空档来。他只觉大失所望,却听莫颜轻笑一声道:“好。既然如此,把入口那盏灯放进去——先引些火到木棒上,等下要照明用。”
    萧逸奇道:“为什么?”
    莫颜倚墙坐定,轻声解释道:“六合指天下,而构成天下万物之元素则是五行。木主管东方,火主管南方,金主管西方,水则是北方。按方才的‘南北东西’的顺序排列,就是火水木金。”她一顿,接着道:“再看这最后一句:‘诸侯尽西来’。西是指金,如果金指秦的话,那么应该是把前三种元素依次放如金中——这里的金,恐怕也只有前面这块了。”她接着道:“把灯放进去吧。这里也就一盏灯了。”待她说完这番话早已冷汗一身了。
    萧逸依言而行,那火苗一触那空档,登时一声巨响,火光耀眼摇曳。只一瞬,火苗小了去,那大块的青铜片片裂开来,掉了一地。面前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自洞口看去,一片漆黑,却觉凉风习习。自门边向下看,不是平地,而是个巨大的洞。萧逸一声惊呼,退了回来。
    “地窖有水。”莫颜提醒道。
    萧逸点头会意,自井中打了水向洞里倒去。等了半晌毫无动静。这时莫颜道:“继续倒。”他依言而行。不知过了多久,那洞口竟浮起一艘木船。他回头,见莫颜脸色苍白,却硬是强行挣起,不由想上前帮帮她。
    哪知莫颜挥手挡开他伸出的手,带着某种决断,直径向洞口走去:“我行。”萧逸见她这般,不由一怔,随即跟上前去。
    两人上了木船,不多时便是一石岸。石岸的前面,是河流,直通外界。两人将那木船搬上石岸,推入河流。
    流水淙淙,泠泠作响。东风吹来,寒气冷冽。船载二人,一路东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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