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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舒攸宁将几年来的调查结果全数讲与舒镇南听过之后, 半生戎马的将军呆坐在椅子上, 已经不知该做出个什么样的表情。
“我寻到了当年茗烟楼的旧人, 那两人至今还住在客店中,父亲若有犹疑是可当面问的。”
“不必。”舒镇南摆了手, 微微合上了眼眸。
对于这件事, 他实在是没什么可怀疑的。
柳氏当年带着孩子来寻他时, 他心中便有个疑影,只是后来舒攸歌降生,舒老夫人亲自为她滴血验亲, 两滴血的慢慢相融, 才让他不得不认下了这个孩子。
之后舒攸歌慢慢长了起来, 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性, 与他, 与将军府都相去甚远,舒镇南看着她对自己的疏离, 偶尔也会转过些非亲生的念头, 可他平日里事务繁忙, 真的也仅仅是偶尔的念头而已。
如今,舒攸宁将整件事剖析在自己眼前, 条理清楚脉络夯实,还捡出了当年的两个人证, 似乎只是证实了他的疑虑, 让他毫不犹豫就相信了她。
舒攸宁看着父亲面上的落寞, 便是揪心的疼, 她知道父亲的杀伐决断永远之存在于战场之上,狠厉的心肠也从来都只用于对阵之间。
要他立时便对舒攸歌做出处置,是万万不可能的,他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时间。
念及此处,舒攸宁便起了身,轻轻退出了书房。
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点破舒攸歌的身份,便是将她与舒家的缘分扯断了,只要她不能再将舒家引进深渊,舒攸宁最要紧的目的便算是达到,至于舒攸歌会有怎样的结局,便要看舒镇南的决断了。
舒镇南久久陷坐在椅子中,无喜无怒,思绪不知飘飞到了何处,等他再回神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书房中也早没有了舒攸宁的身影。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拖着沉重的步伐迈出了门,天地在他眼前是一派灰败之色,他不知自己下一步该迈向何处。
将军府中已经燃起了烛火,摇曳的火苗中,他隐约看到了柳氏的身影,或许,他该亲自去与她见上一面。
此时的柳氏已经拆了发髻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三年的时光已经让她习惯了祖庙的生活,许是少与人接触的缘故,她从前的戾气也被消磨了许多,如今更像一个随和的中年妇人,过着再平静不过的生活。
“主子,主子。”她刚吹灭了烛火,巧玉的声音便在外间响了起来,似是带着几分兴奋。
柳静娘披了外衣,挂起了幔帐,“进来说话罢。”
破旧的门板‘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进门的并不是巧玉,而是那个快被她忘却了的夫君,英挺的身姿便如当年她初见他时那样,无声无息地立在不远处。
柳静娘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轻揉了揉眼,眨了两眨再睁开,舒镇南仍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她慌忙上前请了个安。
“你下去罢。”舒镇南未免了她的礼,只遣退了巧玉。
“是。”巧玉满心欢喜地福了福身,轻轻给他们关了房门,这么多年,将军终于记起主子了,她抬头望了望天,日子终于有些盼头了。
屋内,舒镇南就着微弱的烛光仔细打量着柳静娘的脸庞。
十多年,他从未像今夜一般细致地看过她,甚至在过来的路上,他都有些回想不起她的容貌。
岁月对她很是宽容,除了眼角有几道隐约的皱纹,她整张脸还是娇嫩细致,身段虽不及少女的婀娜,却也是玲珑有致,更显成熟韵味。
“老爷。”柳静娘低低的唤了一声,被他灼灼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竟生出了些小女儿的娇羞。
舒镇南恍若未觉,目光仍停留在她脸上,柳静娘红着脸上前,手搭在他胸前的盘扣上,轻轻一挑,盘扣便弹了开,舒镇南像是受了惊一般,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老爷?”柳氏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似是对他的举动有些不解。
她以为他今夜来,是要接她回去的,她以为他终于念起了她,念起了这十几年夫妻的情分,她以为她的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但看着舒镇南飘忽不定的目光,她却突然觉得自己想偏了,心头也升腾起一丝恐慌。
不知过了多久,舒镇南轻撩了袍子在正堂坐了下来,微微开口似是一声叹息,“十二年,我们相识有十二年了。”
这般措辞让柳氏心头的不安又加深了些,她垂眸回道:“过了年该是十三年了。”
“我还记得那年高陵郡王反叛,我带着消息逃往帝都,被堵在了清风渡,一场厮杀过后侥幸逃了出来,躲进了你的茗烟楼。”
柳氏微笑回道:“老爷是跳窗进来的,浑身是血,着实吓了妾身一跳,当时给您包扎伤口,妾身的手都是抖的,那血腥的味道好几日才散了去。”
“我那时是从心底里感激你,不光感激你救了我一条命,也是感激你间接救了风国,我将消息及时带进了帝都,陛下才能先发制人平息了那场叛乱,使越州、燕州、癸州三州百姓免于战乱。”
“老爷这般说,妾身都不知该如何接了,妾身也并未考虑那许多,只觉得是撞上门来的一条人命罢了。”
舒镇南叹息着摇了摇头,“可是后来,你为何要将善心抹了去,做下那样的事?”
他的语气极轻缓,但在柳静娘心中却似炸响了一道雷,轰得她眼前漆黑一片,脑中转过了万千念头却不知该放哪句话出口。
“你我是如何行了那事,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你若只想要个安稳生活,直接说了便是,我定会将你当做恩人供养起来,为何,你为何要这般行事?”
“我对临意许过一生,从未有过犹疑,你却生生将它打破,你带着身子出现在将军府门口,你可知对临意是怎样的冲击,一年,只一年多的功夫,她便忧思在心,郁郁而亡。”
“而所谓的,你我的骨肉,呵……”
舒镇南一声浅浅的轻叹,就此止住了话音,柳静娘身子一软便在瘫在了地上。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回响在她脑中的便只剩了这一句话。
屋内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柳静娘心底深处不断散发出寒意,从头凉到了脚,她不敢看舒镇南的表情,也不敢回一句话,两人便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跪着,陷入了久久的死寂。
烛火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成了这静谧中唯一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柳静娘才缓缓抬了头,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今夜,许就是最后一夜了。
她少年时家败,被迫入了乐籍,可她却无一日服过命运,也无一日不在苦苦挣扎。
最初,那卫安便是她的救命稻草。
那时的卫安是个读书人,心思简单纯粹,被友人诓进了茗烟楼,见了她一次便倾了心,许她将来高中必来为她赎身,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她便就信了。
可时运不济,他连考数年都未得中,最后一科还因舞弊案深受打击,脆弱的心防就那么崩塌了下去,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浑人,她便也就凉了心。
就在她逐步陷入绝望时,舒镇南出现在了她视线中。
救他的那一夜,她并未生出过多的想法,不过是觉得一条人命,不能坐视不理罢了,直到他回转来报恩,她才真正对他起了心。
那时的她已经带了身孕,落胎药就摆在手边,她熬了倒,倒了再熬,反复几日,终于横下一条心,要将孩子生下来,卫安已是不能依靠,恩客们也少有行为端正之人,她便将目光落在了铁骨铮铮的将军身上。
那时的将军府并不像如今这般声名显赫,舒镇南之于她更是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她不过是单纯地想要活,想要腹中这个孩子有个光明的出身,于是一切就那么发生了。
她盘算了几个月,将可能发生的每种情况都罗列在纸上,再一项项去想着应对的对策,所有都准备万全后,她便依着舒镇南留下的住址,踏上了去帝都的路。
她并未想到,当她站在将军府门前时,设想中的种种苛待都没有发生,出来迎她的是一个温柔的妇人,相貌便像是年画中的仙子那般模样,暖暖地笑,那是她头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头也不敢抬。
后来她才知道,那便是舒镇南的原配夫人,当朝太师府嫡女,萧临意。
萧临意将她迎进了门,舒老夫人却因着她的身份,如何也不许她留在舒家,派人将她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又是萧临意,劝住了老夫人,将她迁到了别院,请了最好的稳婆和大夫照看她的身子,柳静娘承认,她犹豫了许多次要不要放弃,可将军府优厚的生活是她这样卑微的人羡慕了一辈子的,她舍不得。
但最让她羡慕的,还是舒镇南和萧临意的情意。
她从来都不知道,夫妻还有像他们那样的。
他舞剑,她抚琴,他论兵,她煮酒。
他们共乘一骑马,共撑一把伞,他看她永远是温柔的笑眼,她陪他总是缱绻的深情。
柳静娘活在风月场,见过太多男男女女,从未有如他们那般的,那般的让她只能羡慕,不敢嫉妒,也不敢妄想去拥有。
终于熬到了她生产的时候,她求告上天,让她生下一个女孩,她前前后后挣扎了近两个时辰,在她意识趋向模糊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她什么也顾不得,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去询问产婆,在得知是个女婴时,她才终于放了心。
高门大户里,女婴当不会受重视罢,她许就能容易些蒙混过去。
但舒老夫人并未放过这个女婴,她生产过后第三天,便来了一场滴血认亲,她自是有所准备,袖中藏着的白矾抹在了手上,她亲手割破了舒攸歌的手指,一滴血混着白矾滴在了水中,如她所想一般与舒镇南融合在了一处。
她就这样进了将军府,成了舒镇南的第一个妾室。
若日子一直都这般安安稳稳地过,她许就会一辈子窝在落梅阁中,安心教养着舒攸歌,不争不抢平静度日。
可大业十四年元月,萧临意死了。
柳静娘对萧临意的死还是有过难过的,毕竟这一年多萧临意对她多有照拂,但更多的,是让她萌生了希望。
能与舒镇南比翼双飞的希望。
可现实却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无论她如何做,舒镇南都未曾将她放在心上,他的心是已经随着萧临意一起长眠在了地下。
舒老夫人担忧儿子,便做主为他又娶了两个妾室,柳静娘端详了那两人的相貌,隐隐约约总能看出些萧临意的影子,舒老夫人大约也是这般想的,才将她们纳进了门,柳静娘闹了一次,被舒老夫人关在佛堂跪了三天,她便再不敢了。
可无论她们如何闹腾,舒镇南都似不放在心上,他每日如常去军营训练,如常上朝下朝,如常给老夫人请安,但柳静娘却很清楚,他的心已经死了,活着的不过是对舒家和三个儿女的那份责任罢了。
人在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从来不会去肖想,但只要有了那么点可能,便会滋生出无限的欲望,她便就是这样。
她渴望如萧临意一般得到舒镇南的宠爱,她不仅仅满足于做将军府的姨娘,她想成为他的妻,想成为将军府真正的女主人。
但属于她的美好还未到来,卫安的出现便再让她跌回了谷底。
她与卫安在一处时,从未告知他自己有了他的孩子,也不知他是如何知晓并追到了帝都,总之她见卫安那一日,所有隐藏下来的恐惧都爆发了出来。
也就在那一日过后,她整个人都变了。
卫安的威胁如一个噩梦一般缠绕在她周围,让她变得扭曲、暴躁,舒镇南对她的冷淡更扩大了她内心的惶恐,她打压舒攸宁兄妹,逼着舒攸歌学这学那,她拼了命地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
就这样一步错,步步错,一直到现在……
“老爷打算如何处置我?”她滚了一下喉头,跪直了身子,面容平静地问了一句。
“你这便是,认了?”
柳静娘抬了头,“是,那一年是我使了手段让老爷上了我的床,攸歌……她也不是舒家的血脉。”
缓缓的一句话从她口中慢慢流出,柳静娘曾不止一次在噩梦中遇着今日的场景,她从前也未想到这一日真正来临的时候,她会直接答了出来,甚至觉得是一种解脱。
舒镇南居高而下地望着她,似是也没想到她能回的这般痛快。
“一封休书。”半晌,舒镇南开口。
他来时,这句话还有后面半句,‘一盏毒酒’,但真正面对了她,到底曾共行过十三年,她又曾救过他的命,这后半句便也就咽了回去。
“那攸歌呢?自始至终她都不知情。”
“族谱除名。”舒镇南顿了一下,想到她叫了自己十几年爹爹,从头到尾当也是不知情的,算被无辜牵累的人,便又补充道:“可由舒家陪嫁进昭王府,我可不对外宣扬,但她的身世你却要亲自与她言明,她进昭王府后一切与舒家无干,站不站得住脚跟,便要看她的造化了。”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你救了我一命,却又诓了我半生,我如今留你性命并为攸歌铺一段路,这一世的恩怨便就此两清,愿以后的生生世世,也都莫再见了。”舒镇南一只脚踏出了门,顿了一下幽幽叹道。
一行清泪顺着柳静娘的脸颊滴落在了地上,吧嗒一下碎成了几瓣,这一世的缘分,终归是尽了。
***
“就这样?”
茶楼中,风清容和风归离听完舒将军对舒攸歌母女的处置之后,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不约而同就问出了口。
“你们小声些。”自那日在茶楼中听了墙根,舒攸宁对这茶楼雅室的隔音便没那么相信,连忙出口将他两人按了下来,“这事父亲大约是不会对外公开了,你们知道便是了。”
风清容仍是不敢置信地连连摇头,“这对将军府是奇耻大辱吧,判她个寸鳞之刑都是轻的,舒将军就这么放过了?”
“还有舒攸歌,怎么还给悄悄送进昭王府了呢?虽然名位也只是侍妾,可到底也是用了将军府的名义,这又是什么状况?”风归离补充问道。
舒攸宁单手撑住了额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复他二人的追问,但这个结果,是在她预料之中的。
大张旗鼓地要了柳氏的命,再将舒攸歌赶出舒家,无疑是最解气的做法,但这样也会将舒家家丑剖露在天下人眼前,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且帝都舆论风向可不是人力可控的,到时会传扬成什么样犹未可知,这对父亲和将军府都会造成极不好的影响。
何况依她父亲的性情,这柳氏好歹也算救过他命的人,舒攸歌也到底叫了他十多年的父亲,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那个狠手的,这般处置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如今柳氏得了休书,舒攸歌暗戳戳进了昭王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将军府这一遭变故多少都会往外传些话去,她们母女与将军府的联系这便就是断了,旁人即便听到风声大多也都会赞一声舒将军仁德。
想到昭王府,舒攸宁便是一声冷笑,那后院的‘高手’可是多不胜数,她从前也是依靠着将军府才勉强站稳了脚,舒攸歌那点小聪明,没有了将军府的加持,只怕不多时变要被人清算了。
何况她还是陷害了风归珩在先,以风归珩的性子,她今后这日子只怕要用水深火热才能形容了。
心头重担被卸了下来,舒攸宁松缓了心神,呷了一口菊花茶,入口清香,她眉眼中便都带了些甜。
“攸宁,攸宁。”风清容晃了她的胳膊,“真就这么算了?”
“什么叫这么算了,不是都有处置了。”
风清容讶然,“那柳氏就一封休书就完了?”
“不然呢,公告天下,然后拉出来游街麽?”
风清容一愣,又道:“那舒攸歌呢?明明是她下作,居然就让她如愿以偿嫁给了七哥?”
“如愿以偿?”舒攸宁未答话,倒是风归离先开了口,“我看进了昭王府,才是她噩梦的开始。”他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现在已经渐渐明白过来。
风清容眼瞧着两人一副了然的模样,便摊了摊手道:“我是追不上你们的思路了,你俩觉得行便行罢,那这桩事行到这里就算是了了?”
“目前,便算是暂停罢。”舒攸宁想了想,给了个模凌两可的答案。
这样的结果,对柳氏来说,定然已是结局,但舒攸歌那边,她隐隐感觉并未完全终结。
“那接下来呢?接下来该如何了?”风清容被她越说越迷茫,梦游般地问了一句。
舒攸宁轻轻一笑,“接下来,便是公主殿下您的大婚了。”
时光流转,转眼便是二月初八。
大红的喜字赶走了柳氏和舒攸歌带来的阴霾,不同于舒言白大婚时的低调,舒言朗因为娶了陛下最为宠爱的三公主,婚事几乎轰动了整个帝都。
红毯自将军府门口铺到了皇城,覆盖了几乎大半座城,风清容的嫁妆队伍浩浩荡荡站满了两条街,喜乐响了整整一日,风帝在御阳宫大宴群臣,开了公主大婚在御阳宫设宴的先例。
喧闹了一日,因着舒攸宁是将军府的人,不便陪在风清容身边,不然风清容的婚嫁自然是要她拉着她不放的,如今却让她得了个闲,悄悄溜回了听风楼。
“咱们府里是越来越热闹了,二少爷成婚,下一个便该是小姐了。”吉日里,采薇也穿了身玫红色的衣裳,嫁人后的小妇人日子过的舒心,瞧上去是越来越水灵了。
素衣却是一叹,“大小姐跟少爷不一样的,两位少爷都是往府里娶人,大小姐却是要嫁出去的,真成了婚便不能在府里住了。”
“也是。”采薇配合地点了点头,“长公主已经上表陛下,将原本的公主府改做了南阳郡王府,听说还翻修搭建了不少楼宇,装饰也都是按着咱们家大小姐的喜好来布置的。”
舒攸宁回了头,“你们这都是哪儿来的消息,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被你们说的像真的一样。”
“大小姐还说不知道,这脸都红了。”采薇笑道。
舒攸宁面上布了红霞,手指轻轻敲在了采薇头上,“你仔细些,若再多说,我便去跟你家小铁匠告状,让他来修理你。”
“小铁匠可不敢修理采薇姐姐,我那日可瞧见了,吃饭时小铁匠给采薇姐姐擦嘴,菜里的荤腥也都是挑在采薇姐姐碗里,最后碗筷也都是小铁匠刷的。”素衣诚诚恳恳地说道。
这下轮到采薇两颊飞红,跺了跺脚,巴掌便拍在了素衣身上,“都说你话语迟,我看你是一句都不少说,你这年纪也该到了,大小姐快给她寻个人家打发出去,定要那牙尖嘴利的,让她半句嘴都回不上来。”
“那还不欺负死人了。”舒攸宁笑道。
“欺负欺负她才好,如今她跟着大小姐是无法无天了。”采薇笑着点了点素衣的头。
素衣反应慢,羞恼心也不强,晃了晃脑袋回道:“奴婢是不嫁人的,奴婢就守着小姐,小姐将来嫁了郡王爷,奴婢便就去郡王府伺候。”
舒攸宁听了这话,好笑地抿起了唇,这话要出自别人的口,她几乎要以为她这是看上风归离了,不过是素衣说出来的,便没那么多猜想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般热闹?”舒攸宁刚想到风归离,这人便出现在门口,挑起门帘走了进来。
“奴婢们是在说,时候差不多了,郡王爷也该提亲了。”采薇斜眼看了看舒攸宁,仗着今日是个吉日,便没大没小地说道。
风归离对舒攸宁身边的人一向是好脾气,听着她这般说便笑了起来,“我是等急了的,不过具体还是要看你家小姐的意思。”
“你这人,怎与她们说这些。”舒攸宁有些羞,翻了翻眼睛嗔怒地瞟着他。
采薇与素衣捂着嘴巴不敢大笑出声,贴着门边闪身走了出去,留这两人单独在堂上叙话。
“我二哥与清容大婚,你不在映雪阁观礼,怎到我这边来了?”舒攸宁倒了杯茶递给了他,触到他冰凉的手便有些皱眉,回身取了个暖炉塞了过去。
风归离抱着小暖炉搓了搓手,笑道:“我来也就是想看看将军府大婚是个什么流程,只求将来别委屈了你,上次言白办得简单了些,今日言朗我却是都记了下来。”
舒攸宁自他进门,这脸上的飞霞便没退过,此时听他这般说,眸中更似酝了一泓秋水,看得风归离心神荡漾。
“母亲与我说,将军府这些时日的恩赏密了些,陛下便将咱们的婚期定在了九月,就是你及笄后的一个月,那时天气清爽,倒也是时候,你可愿意?”风归离将凳子拉得离舒攸宁近了些,一手搭在了她的膝头。
舒攸宁耳根有些发红,片刻,风归离收回了手,改为揽住她的肩,颇委屈地靠在她肩膀上,喃喃道:“等了这许久,我都二十了。”
颇有指向意义的一句话,让舒攸宁一直记到了晚上,并带进了梦里。
梦里的她与风归离靠坐在一处,周围的景色很是陌生,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攸宁。”风归离沙哑的声音响在她耳畔。
她下意识的转头,脸颊贴着他的唇瓣擦了过去,柔软的触感让她心跳快了几分,下一瞬,她便落进了风归离怀中。
他的五官慢慢在眼前放大,轻柔而带着点湿气的嘴唇覆在她的唇儿之上,灵巧的舌尖叩开她的唇齿,勾起她的软舌,扫尽口中每一个角落。
舒攸宁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双手无力地搭在他肩上,身子慢慢便向后仰去。
风归离原本环绕在她腰间的手慢慢上移,隔着衣裳罩住了峰端,轻巧地抚弄,细细地摩挲。
盖在她面上的唇也未停,扫过她的眼睑,轻巧地噬咬,像是野兽一般,暧昧到让人脸红心跳的啧啧水声响起,她大脑中一片空白。
衣衫是如何没的她不知道,她只是绷紧了身子尽量去贴合风归离,好似潮水灌上沙滩,一波一波冲击着她的防线。
“小姐,小姐。”素衣轻轻晃了晃舒攸宁的身子。
她本在外间值夜,隐约听到舒攸宁难受的哼声,便急匆匆地赶了进来,掀开幔帐便瞧见舒攸宁紧缩的眉头和潮红的脸。
温热的人儿慢慢抽离她的视线,她两手在虚空中抓了抓,似有些意犹未尽,猛地张开眼时,却是素衣站在她床头。
竟是一场春梦……
舒攸宁只觉得喉咙发干,便靠着素衣的手臂坐了起来,喃喃道:“水。”
素衣赶忙倒了杯白水给她送了过来,舒攸宁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这才感觉神思清明了一些。
素衣细白的手搭在了舒攸宁额头间,又放回了自己额上比较了一下,是有些烫,她便生了担忧,“小姐可觉得有不舒服?要不要请莫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舒攸宁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面上的潮色便就退了下去。
素衣不通人事,想不出舒攸宁这是怎么了,只当她是生了病,便琢磨着天亮要将莫大夫请来才好,而舒攸宁,重新躺回榻上之后,便将整个人埋进了棉被中,浑身都不自在,她怎会梦到与风归离行那般事?
她甩了甩头,想将那些暧昧的思想全清出脑海,却不成想越不想忘记便越去回忆,越回忆便越清晰,温热的触感和灵巧的舌,便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一般,舒攸宁呼吸便重了几分。
于是,她这一晚上都没怎么敢睡,第二日醒来,眼下便顶了两圈乌青。
“姑姑,姑姑。”“姑,姑。”
舒攸宁正对着妆镜琢磨着如何能遮去眼下的乌青,门口便响起了两声不大一样的童声。
“姑姑,抱。”
刚学会走路的舒悦之手脚并用爬进了门,晃悠悠地便向舒攸宁冲了过来,舒攸宁也顾不得自己的面相,弯腰便将舒悦之抱在了怀里,小娃娃乖巧的依偎在她怀中,小鼻子细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咯咯便笑了起来。
舒攸宁心中柔软万分,舒言白家的一子一女都是分外黏她,林婉然对他们的管束极严,但只要一得空,这两个小娃娃都必要到听风楼来逛上一圈,缠缠抱抱就不撒手,闹是闹了些,却也让人欢喜。
“这般早,可吃过饭了?”舒攸宁笑问道。
“娘,晚了,没。”舒悦之扁了扁嘴,一个个词蹦了出来。
舒月一爬上了一边的凳子坐好,耐心地翻译道:“弟弟说,娘起晚了,还没吃,想要姑姑院子里的椰汁山药。”
舒悦之本是一直在点头,听到椰汁山药却连忙摆了摆手,“甜,不要,酸,好,姐姐,馋。”
小家伙话不利索,蹦出来的字却都在关键的地方,舒攸宁不费劲就听了明白,笑眯眯便望向了舒月一。
小女娃娃叉着腰嘟着嘴,闷闷道:“小没良心。”
风归离踩着晨光进门,入眼的便是舒攸宁哄着两个小娃娃的模样,他抱胸靠在门柱上,似是有些不忍打扰这一画面,脑中却是想着,若是他们将来有了孩子,该是怎样温馨的模样。
舒月一回身的功夫看见了风归离,咧了嘴巴笑了起来,对着风归离便行了个礼,“姑父。”
舒攸宁抬头,四目相对,昨夜那炽热的感觉便又浮上了心头。
姹紫嫣红一片,风归离的小丫头突然便红了脸。
***
舒攸歌坐在属于自己的卧房之中。
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柳氏已经向她坦白了所有事情,将军府不会再留她们母女了,柳氏已经做好了回乡的打算,想要带舒攸歌一起离开,舒攸歌却是坚定地选择了第二条路,默默无声地嫁进了昭王府。
其实并不能算嫁,她不过是自己从侧门走了进来。
什么仪式也不曾有,甚至连一身嫁衣都不曾有,府里上下也没有半分喜意,她像是来串了个门一般,独自进门,被分配到了这个小院,陪着她的就只有一个香儿。
“小姐,睡罢。”香儿铺好了床,上前掺了舒攸歌一下。
“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再叫小姐了,该叫我王妃或是夫人。”
香儿轻轻叹了一声,看向舒攸歌的眼神多了些同情,她如今在昭王府不过是个侍妾,无论如何也称不上一声‘王妃’,便是个‘夫人’都是当不得的,不过她也不打算反驳,只老实地应了一声,“是,夫人。”
舒攸歌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咱们过来多少日了?”
“约莫着有半个月了。”
“才半个月?”舒攸歌眼神望向了主院的方向。
她自进了昭王府后,便没出过这个小院,门口有十数名侍卫轮番看守,传了风归珩的话,不许她踏出半步,日日只有一个后厨的嬷嬷会过来给她们送吃食,除此之外她也未曾见过府里的其他人。
“我还以为已经过了一生。”她轻轻地笑,风归珩这种无声的折磨几乎让她发疯。
门口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响声,香儿想要去看看,半路却被舒攸歌拦了回来。
“大冷的天,就别动了,这样偏僻的角落,不是守门侍卫便是失了路的小兽,无妨的……”
她话音未落,门板便被人从外面大力推了开,斑驳老旧的门经不住这一记重撞,半边门框都耷拉了下来,只剩一丝丝还在牵扯,也不过片刻的功夫,轰的一声便倒了下来。
寒冷的风夹杂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舒攸歌被骇了一跳,定神望去,竟是风归珩。
她心中一阵惊喜,赤着脚便迎了上去,下一瞬,她便被风归珩打横抱起,重重丢在了床榻之上。
她就只一床小被垫身,风归珩这一下使力不小,她只觉得自己的脊背都疼的木了起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她抽了一下,不经意撞上了风归珩充血的双眸。
侵略性的目光让舒攸歌有些惊心,下意识便想要逃,风归珩却似着了魔一般,两手一伸便将她抓了回来,三两下便扯下了她的衣衫,重重便撞了进来。
扯裂的疼痛让她惊叫出声,风归珩的声音却似鬼魅一般飘进了她的耳中。
“你不是喜欢强的,你喜欢,我便给你。”
“今日的酒,是你二哥的喜酒,你可知,你二哥娶了我三妹妹,十里红妆披挂全城,你可羡慕?”
“我倒忘了,你算个什么二小姐,呵,你如今是连唤他们哥哥姐姐的权利都没有了。”
“我今日又见到攸宁了,玉雪肌肤,她生的是越来越美了,不像你,摸上去好似摸了半截老木头,扎的人手疼。”
舒攸歌全身僵硬,腰以下已经全然没了知觉,风归珩近似疯狂的低声嘶吼,入耳的每句话都戳在了她的最痛处。
“父皇将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九月。”
“国色天香,丰神俊朗,那才是天作之合是麽?”
小半个时辰过去,风归珩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舒攸歌整个人躬起了身子,像是盘中的一只虾,风归珩便就势握住了她的肩膀,揪起了她的头发。
头皮仿佛都要被揭掉下来,舒攸歌不受控制地流出泪来,滴在了床榻上,她再也克制不住,大声哀叫起来。
“殿下,求你,饶了我。”她哭得凄厉。
风归珩一掌便打在了她脸上,身子轻轻一抖,整个人便倒在了一边。
混沌的目光渐渐清明,他起身将外袍披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对候在一旁的一名侍卫低声吩咐道:“事后的药熬好,给她灌下去。”
“是。”兵士脚跟并拢,昂首应了一声。
直到再听不到风归珩的声音,香儿才从偏房跌撞着跑了过来,舒攸歌昏在床上,身上遍布青紫的印记。
香儿抽泣了两声,颤抖着身子从外面打了水,用湿帕子沾了轻轻给她擦着身。
舒攸歌握住了她的手,张了张嘴,半晌才从喉咙中挤出了一句话,她说:
“香儿,我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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