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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白衣人手指望过去。
小童努力的想看清些,突然,似想起什么,面色一僵,神情显出要哭出来似的紧张,“公子,难道……难道他们追过来了?”
“不晓得。”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只是眸中的寒冰又冷了几分。白衣人轻轻移开面前的古琴,缓缓站立。
“公子,要不然……要不然让茶笙去看看。”小童犹豫了一下,突然坚定的望着白衣人。
白衣人看着面前紧绷着小脸的茶笙,微微牵起一丝笑意,正待开口。突然,自岸处传来一阵大笑。那轻快爽朗的笑声,夹杂着少年人特有的明快气息,激起林间无数宿息的鹄鸟。
“回船上大人的话,小的不过是砍柴的一枚,只因打柴晚归,遇上了暴雨。可是没有雨具的我怎么办呢?于是只好藏在这草堆下咯!绝对、绝对不是故意偷听的啊!”只见一个少年边从蒿草中向外爬,边绘声绘色作着补充说明,末了,不忘拍拍裤腿上的烂泥,一脸真诚的望着白衣人道:
“但,果真好听!雅俗共赏啊!”竖起一根大拇指,对着遥遥舟中人晃动。一张宁静的容颜在寥寥江雾中若隐若现,那一身白衣将这人衬得恍若谪仙。不过,即使是谪仙,听到别人夸奖也会开心的吧?
一丝狐狸般的窃笑划过少年的嘴角。
少年满怀信心,望着那一袭白衣。
自始至终,白衣人只是安静的听着少年陈述。当听到“雅俗共赏”时,眉梢一挑,茶笙感觉到了公子的异动,抬眼望过去,只见那对丹凤的微挑双瞳里,已然盛满了嗤笑与不屑。
糟糕,拂到公子逆鳞了!这登徒小儿还真本事,三两句话便挑到了最忌讳的讲,有的他好看了!茶笙一扫先前的紧张,抿着嘴巴在旁边垂首侍立。
只见白衣人嘴角一勾,一字一句如颗颗圆珠击打玉盘:“草野之徒,也敢妄称‘听琴’二字?这话是真是假,我姑且不计,只是——”
白衣人骤然抬高头,眼角流泻的睥睨之姿无以复加,江月为之失色。
“清雅之地,岂容你这黄口小儿随意放肆?路就在阁下脚下,请自便。只是你我之间,并无‘听琴’一说”语罢,冷然转身。
少年僵住了整理衣服的手臂,只一霎,笑的更加开怀,高声道:“大人的话,着实荒谬!”
白衣人停下了脚步。
“难道就没听说过‘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么?啧啧,大人的学识还真是寡陋呢!’少年夸张的撇撇嘴,明眸吸取了天地之星辰,耀亮了秀气的脸颊:“大人,您若欺负这山野里没有听琴之人,那么,这夜深人静的,荒崖之下,也自就更不该有抚琴之客了!”
语罢,璀然一笑,那份傲气,竟也不输给白衣人分毫。
万籁已无声,此刻更是一团死寂,连流水也停止了哽咽。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白衣人的反应。
白衣人轻轻转过身来,仅一个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让少年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压力。只见一张白皙的面颊微侧,那黑到极致的眼眸隔过半尺河谷,直直射向了少年。少年只感到心中猛地一窒,几乎有了收回刚才那话的冲动。不过,压人的气场只持续了一瞬,如琴声般空灵的声音紧随而至:“那好,少年人,我们就打一个赌。接下来一柱香的时间里,我抚琴,而你,则来辨明我所弹为何物。若你能答上——那俞某甘拜下风,自当向你谢罪。”
“嘿嘿,那倒不必啦。”少年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显然已经忘记了方才的大逆之言。
“但,若你未答上来,”白衣人嘴角一勾,真诚的望着愣愣的少年,眼中竟有一丝狡黠划过:“我这赤兔之鬃所制的琴弦,倒也不能凭空白白断掉。相信,凭阁下的身手,这琴弦材料,也只是手到擒来吧!”
“嗯,嗯,那自是当然……”少年摇头晃脑,又突然受到刺激般跳得老高:“不对不对!这,这根本就不公平嘛!无论我说对了错了,照样是你判断,你还不是可以赖着不认?退,退一万步来说,这,这什么兔子毛断了,只能说明它偷工减料质量太差,管我个什么事??”
少年赖皮撒泼,那白衣人一个眼神飞过去,少年立马安静下来,如一只被扯了气的皮球,悻悻的撇撇嘴。
茶笙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恍然间,似乎弄明白了夫子所说的:所谓一物降一物。
空气似乎又流动了起来,一扫之前的凝滞。
鲤鱼在江中游动,划过细细波纹。
续琴,辨音,润色,一气呵成。
抬头望去,已然月上中天,夜色阑珊。
一抹几不可察的浅笑浮于白衣人眼底,如汲取了日月之精华的灵葩,在这浩浩天地间舒枝展叶。
挥手而就,却是排山倒海,滚滚袭来。
密集的攻势,一浪堪比一浪高,一云压似一云重。层层堆砌,雄阔之感,浑然天成。
又似一只迎风而上的孤鹜,以傲唳九天之势,巡绕着和它平分上上之景的山巅。
少年坐在蒿草之上,手指紧紧拽住草茎,仿佛哪怕一个一个松神,便会被这逼人的琴气所刮倒。紧闭着双眼,面上的神色却是风云变幻,惟独少了开始的那份玩世不恭。
突然,猛的睁开双眼,眼底竟也犹如暗云翻涌。
“此音雄重浑厚,有黑云压城,浊浪排空之感,又间以孤鹜问苍天的气势;辨其音,应是巍巍泰山无二。”语毕,抬眼看了看那舟只。
浑重的琴声戛然而止。
半晌,只闻得一声细勾,琴音又活了过来。
一席一席。
转而清越的灵动,似解冰之初的春泉。
先试探的涌出几捧甘泉,待闻的百草香,便雀跃的跃出大地桎梏,奔流在这回春的山石之间。
一路晶莹灵澈,载鱼覆花。
一片嫩黄的新叶,缓缓飘落在奔跑的溪水之上,还未来得及欣赏自己曼妙的身姿,便被淘气的溪水卷着打着旋,沉入这片清润里。
转而溪水又到平原洼地,汩汩泉水如娇羞的少女,围着红院南墙,绕了一圈又一圈。
少年放松了身体,睁开的双眼中带着舒缓的笑意,树林深处的萤火,如一条光带,翩翩降落在少年身侧。
琴音趋缓,最终,以一强一弱两个花音收梢。
“怎样?”白衣人俯于琴身之上,白皙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宽长的袖摆如两片巨大的蝶翼,铺展身侧。等了片刻,却未闻少年自信满满的答应。微微转过头,透过半卷的竹帘望向江外。
江畔,荧光点点,充斥着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安谧。为风过处,萤火随风舞动。
只见少年坐在蒿草之上,似乎想将栖于鼻尖的一只萤火虫抓到手里,一使力,那萤火虫又翩翩飞开。
少年玩的不亦乐乎。不知是萤火映亮了少年明快的面颊,还是,那一脸的欣喜,映亮了整个江畔的梦。
少年仰头欢快道:“不错不错,竟将这萤火都招来了!采采之音,不为流水,却道为何?”
刹那间,白衣人的眼瞳骤缩,那无邪的欢快面容已然撞入心间,再无法抹去。
一瞬间的怔然被少年的欢快点亮。
终于,绝美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盈满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白衣人轻伏于舟舷,擢擢素手掬起一捧清泓,随意的侧着脑袋,任清江浸湿如墨的发梢。
轻轻然,勾起一抹倾尽天下的笑:“呐,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喂,喂,不要老是少年少年的叫啦!搞得好像你有多老一样,真是的,明明跟我差不多嘛……我叫钟子期,姓钟,字子期。嗯,就是钟罄的钟勒!”
“哦,我字伯牙。俞伯牙”
刹那间,天地间的青莲为之绽放。无数荧光点亮了整个江畔。
如在山涧中孤单奔驰的两涛怒江,经过无数跋山涉水后,终于绕过了最后一个山头,轰然融为一体。
从此,你中有我,不分彼此。
与君一曲甘白首,为君千载作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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