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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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沈五来了。
    若是在觉名寺见到一个心情看上去永远不好的富家公子哥儿,那便是沈五。
    这一年雪开始下的时候,我开始学轻功。
    老圆通听说了我学武的目的之后就开始嘲笑我,说我根骨差经脉细,完全不是习武的料。
    我翻遍藏经阁的武学典籍,将七十二绝技中唯一不需要基本功的轻身术摔到老圆通面前,指明就学它了。
    老圆通说,好,就等下雪的时候开始练吧。
    所以沈五来的时候,我正绑着沙袋围着水缸兜圈。
    一丝微不可闻的笑声从院门口传来,不用回头我都知道那是沈家五少爷。
    沈五踏着雪进了院子。
    我嚷嚷,公子啊这里是寺内禁地啊禁地。
    穿着白狐披风玉树临雪的少爷充耳不闻。
    善诱不听,只好武力驱逐。
    圆通大师啊有人擅闯禁地,快出来一显神通。
    正与龙渊对弈的老圆通抬头见是沈五,便道,小九别练了,既是四人,换打马吊吧。
    沈五走过我身旁,瞥都没瞥我一眼,进屋便坐在老圆通对面。
    龙渊起身煮茶来招待,我卸了绑腿拉伸筋骨,老圆通收拾起棋盘,摆下马吊。
    龙渊初学,沈五简单说了下规则,他点头表示明白。
    三个时辰后,我和龙渊大输,喝口茶准备去睡,却被沈五叫住。
    陶九,结了帐再去睡。
    记在你家账本上好了。
    这次不许记账。
    少爷就是少爷,什么都要依他。
    那记老圆通账上好了。
    老圆通哈哈笑,默许。
    你呢?沈五问龙渊。
    龙渊起身,后拿了一方砚台出来。
    沈五看了看,也就收下了。
    我摆摆手,少爷自行下山吧,好走不送。
    沈五道,我要在此过夜。
    哦,那你只能睡外屋了,晚上注意别着凉啊。
    走出去洗脸,雪依然在下,一片白茫茫。
    洗完脸回来,沈五已经在我塌上酣睡。
    我欲哭无泪,只好抱出棉被来与老圆通一同睡在外屋。
    梦见老圆通还在做书院武先生的时候,沈五便是那家书院的弟子。
    沈府富可敌国,偏偏子孙大都早夭,这一代便唯有沈五存活下来,上下奉若至宝。
    而沈五小的时候虎头虎脑,煞是可爱,头脑也聪慧,读书习武皆事半功倍,在一干学子中很是瞩目。
    跟着老圆通在书院混日子的我,不曾见过他这样的富家少爷,乍见之下很是仰慕,一心想拉近彼此距离,希望日后能够玩到一处去。
    于是凡是沈五参与的游戏我都积极参合,央老圆通捉了只大蟋蟀,仔细□□了半月,在斗蟋蟀比赛中赢了沈五。
    尔后沈五的确有注意到我,可我也渐渐发觉,沈五对我的注意是怀有敌意的,有点怨恨,有点不甘,又有点忌讳,一切都表现在他处处以戏耍我为乐,见我出丑他便得意。
    老圆通毫不留情的嘲笑我,令我很是忧郁。
    后来老圆通不再做武先生了,我也就回到了寺内,沈五开始每年都上山来小住,带些新鲜玩意儿,过的依旧是书院里的日子,斗嘴搓麻乐此不疲。
    我不反对沈五来寺里,能多个玩伴也不错,如果他能放下成见不针对我那就更好了。
    哎……此事古难全。
    清晨时分,我被沈五的惊叫吓醒。
    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我房里,沈五坐在榻上,面色阴冷。
    呆兽白泽在床榻边踱着小步,我每天带它出去溜达喝水打滚,所以清晨它都到我床榻边来守着等我醒。
    我过去牵着白泽的犄角,少爷的神色还没有缓过来,好心告诉他,白泽是老圆通捉给我养的,神兽。
    ……自己都养不了还养它?
    我有老圆通啊,还有龙渊,还有主持方丈和释竟大师。
    用手顺顺白泽的毛,冬天它的毛长了许多,温暖又柔软。
    少爷盯着白泽,我知道他不信它是神兽,毕竟单看长相,恐怕沈府随便一只鸡鸭鹅都比白泽有灵性。
    龙渊拿着木梳进来,对我和沈五道声早。
    我丢下白泽和睡歪了发髻的少爷,乖乖到凳上端坐。
    沈五一言不发的看着龙渊为我梳头。
    头梳好了,龙渊走出去,我正对着铜镜仔细瞧的时候,沈五问我,陶九,你还记得欠我多少银两?
    唔,大概是两千四百两。
    是两千四百八十二两。
    哦,知道了。我牵着白泽出门,随口应付着仍坐在被窝里的少爷。
    天冷,我不想受凉,你来替我着衣。少爷说。
    我当没听见。
    穿一件,一两。
    仔细想了想,还是回头给沈五穿衣服。
    好容易替他穿好,连靴子都套上了,他却道,你真不是伺候人的料。
    唔,我本就不是为伺候人才生的,现在我欠你两千四百七十两。
    沈五笑。
    我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让你每天赚点银子不好吗?这么输下去你早晚是要进沈府当下人的。
    不错啊,释竟大师说我也不能一直在寺里待着,早晚是要下山的,去你家当下人应该不会挨饿吧。
    沈五看看我,却道,还是算了,你这么笨,怕要带坏别人的习气。
    我不满的瞪他,别说我一点都不笨,我从来也没有把别人带坏,寺里除了老圆通,每个都念经打坐乖得很,而老圆通那也是天生异类,与我无关啊。
    沈五被我瞪得心烦,挥挥手提醒我,你该带这畜生出去了。
    它有名字的,白泽。
    沈五懒得理我。
    我带着呆兽出门。
    银装素裹,梅树清香扑鼻,白茫茫一片大地。
    一串孤单的脚印,通往屋后。
    白泽撒开脚丫子,欢快的沿着那串脚印跑过去,不小心失足陷进了被积雪掩盖的小扁缸里,挣扎了几下才歪歪扭扭的爬起来,我站在回廊上哈哈大笑。
    绕到屋后,白衫的龙渊和白毛的白泽静静的站在雪地里,一人一兽在梅花树下倒是和谐得很。
    伸手搓了两个雪团子,随手丢出去,一个中龙渊的后脑勺,另一个中白泽的屁股。
    白泽扭扭屁股,无动于衷。
    龙渊笑着回过头,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扯住手臂丢到了雪地里。
    我立刻开始反击,他左右闪躲,我手都丢酸了也没沾到他的衣角。
    老圆通光溜溜的脑袋出现在后窗,睡眼惺忪问道,龙渊小子,早膳呢?
    我和龙渊相视一笑,老圆通立刻被两个雪团子砸中额头,惺忪的两眼马上冒出精光。
    我大笑着躲到白泽后面,龙渊倚在回廊的柱子上笑得直不起腰。
    后来我俩还是被老圆通捉出来用雪擦了把脸,两张脸孔冻得红彤彤,老圆通解了气,好一副得意模样。
    三人回到屋里,沈五已梳洗完毕,对着一桌精致小菜,只当是稀松平常。
    和沈五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吃喝不愁,且都是人间极品。
    各人坐下举箸欲动,沈五却叫住我,陶九,伺候我用膳,一顿十两。
    我站起身,指着膳碟中一只糕点兔子,兔子留给我好么?
    众人笑而不语,唯我黯然神伤。
    早膳后不久雪又开始下,几乎下满了整个冬天。
    我们四个都不出门,无所事事,每天下棋、看书、破阵,无聊中也有颇多趣事。
    沈五和龙渊之间,两人表面神色自若,心里都知道棋逢对手,连去思过崖讨酒喝都要比个输赢。
    沈五坦然接受了博弈不如龙渊的事实,令我惊讶于他的大度,却又不解他至今仍不原谅我斗蟋蟀赢他的事。
    老圆通对此事的看法是,诸事因人而异,苦思不如淡然处之。
    于是我努力淡然的伺候沈五饮食起居,他嫌汤婆子不够暖,让我先将被窝焐暖,对此我也忍了,只是每每从他被窝里出来不免要去占老圆通或龙渊的便宜,冬夜的风,占上一丝都觉得寒入骨髓。
    过年前,依旧欠着沈五许多银子,于是跟着他回去做了三个月下人,顺便带走了一坛桃树下的酒。
    在沈府过了生平第一个不在寺里的年,热闹得很,杀猪烹牛,鞭炮锣鼓,红灯对联,人间烟火自有一番不寻常的生动。
    过完年回到寺里,老圆通不在,据说被邀至大理国寺讲经说法,落院的桃树有了点点绿色嫩芽,白泽还认得我,龙渊却人去楼空。
    那段日子我很是无聊,每天都去藏经阁整理经书,去方丈房里请安,和释竟大师一起用膳。
    幸好不久后老圆通和龙渊都回来了,老圆通说起他在大理的见闻眉飞色舞,龙渊却没什么要说的,仿佛他从不曾离开过。
    我们索性当他不曾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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