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裁天

    
    正月三十，两个时辰后的午时，贺齐舟将姜杉的第三封信贴上了城头，信中道：「就定在申时决战！但你须于申时前一个时辰将军队全部撤出内城！」
    此时的内城南门至少挤了数千平民，皇帝与贺齐舟决战的消息早已轰动了全城，那些刚刚领到钱粮、不愁吃喝的百姓，此时所有的谈资都变成了这场旷世赌约！
    皇城中，姜坻打开了刚刚收到的第二封信：「东周军马上会撤出内城，立即派所有成宗潜入九州池，申时一到，想办法由密道去梅林！」
    正月三十，午时，留在皇陵的姜杉收到了贺齐舟的第三封来信，信中只有两字：「同意」。离黄昏的决战只剩下了两个时辰！
    收到这封信的一个时辰之前，五名成宗已经乔装先行去往洛阳。贺齐舟并未下令封城，百姓进出自如，偌大的洛阳廓城，区区七千兵力，任谁都很难发现已经有五名成宗高手悄悄潜入。
    悄悄变换方向、加速行军的十万骑兵离南门已经不足四十里，但此时的方位又转而向东，因为贺齐舟的军队如果出城，最有可能的方向就是东门。
    黄河以北八十里，六万北周铁骑加快了进军步伐，他们的身后五十里，跟着的是五万冀南步军。
    ……
    九州池约占去了三分之一个内城，比整个皇城也小不了多少，其中约九成是冰封的湖面，陆地多集中在池中的数个岛屿和南部的梅林。
    离申时还有一刻时光，姜杉此时正在内城一处锦衣卫的密室中饮茶，那里离梅林只隔了两条街，只需几个起落便能赶到。
    先一步进城的邹锦鳞已经收拢了不少锦衣卫暗探，一条条消息正汇集到这个以茶馆为掩护的锦衣卫密室：
    内城中的东周军基本撤空，至少九州池附近已经没有日夜巡逻的骑兵了，这些骑兵大多去了东门，而从皇城瞭望哨传来的消息，九州池内的驻军基本也已撤空；
    九州池梅林东西两侧高墙外，已经聚集了上万名百姓，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依东周军命令暂时封闭了所有城门，两个时辰之内，所有人不得进出；
    内城骑兵撤离后，皇城中的四名成宗高手穿着太监的装束，已经从北部潜入九州池，加上刚刚潜进去的葛天衡等人，目前九州池中一共有八名成宗；
    最近三日，一直有马车出城，其中以东门和南门居多，由于东周军禁止出城之人骑马，所以探子跟不上那些马车，马车出城后的方向不明；
    从南门绕行的十万大军已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南门，另一半预计半个辰时左右可以囤驻在东城外二十里处，足以封住这两个方向敌军的去路；
    北周六万骑一个时辰前已经到了黄河以北五十里，预计申时左右可以赶到北岸，在洛阳对岸二十里的面宽上堵住东周军北去的退路；
    「饕餮」的一千骑追兵可能也知道了北周骑兵前来的消息，害怕被合围，此时仍在洛阳附近；
    ……听了一条紧接一条的消息，姜杉好像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品着连普通官员都不愿意喝的劣茶。
    那些好茶早就被机灵的掌柜偷偷用掉了，东周军进城时，越穷越安全，尽管那些东周士兵并不懂茶叶好坏，但这位锦衣卫的耳目仍是忍痛将那些价值不斐的茶叶泡了茶水犒劳敌军。
    一直不紧不慢的邹锦鳞此时却有点急了，在皇帝面前一改四平八稳的语调，道：「陛下，时间快到了，现在梅林里还是没有一个人，我想贺齐舟肯定不敢来，要不让太子殿下派人冲进九州池吧！」
    「你没看见满城的布告和内城上的那几封信吗？那些百姓看到我们派兵进去会怎么想？贺齐舟想要证明自己的话，就得让人相信他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他一定会应战的
    ！我们现在派兵进入内城，他就真有理由不来了。」姜杉颇为自信地说道。
    邹锦鳞道：「这几日那么多马车出城，被他们抢的财物肯定都运出去了，我已经让人仔细查探过了，陛下，他们的骑兵大多驻扎在廓城西门和北门，这些日子几乎一刻不断地有侦骑往来报信，他们应该很清楚我们的行军方向，我猜他们准备往东跑出一段后再北渡黄河避开夹攻！不如让赫连清风……」
    「你能猜到，赫连清风也能猜到，贺齐舟当然更能猜到，带着这么多犯官、伤员、财物，他走不快的，所以不太可能就近过河，朕就是要靠北周骑兵阻吓东周军，逼他们往多山的东面走，真正的仗还要我们自己来打！现在要做的是先除掉贺齐舟，然后将城内的东周军消灭干净，最后再去追那些马车！」姜杉阴冷地说道。
    「陛下高见，那微臣现在就去梅林中查探一下对方是不是有埋伏。」邹锦鳞道。
    「我已经安排人了，你现在也去小瀛洲！」
    「是」
    ……
    一向清冷的九州池热闹了几天后总算回归平静，姜琮的嫔妃大多被安置在了湖中最大的岛屿大瀛洲上，所有人都失去了离大九州池的权力，甚至连离开大瀛洲都需要皇帝姜杉的同意。
    大瀛洲实际上变成比冷宫还要冷的地方。姜杏接到了自己母亲后，第一天就离开了这里，还有不少嫔妃也匆匆收拾东西，冒险返回自己的家乡。
    但大多数人不敢冒险，因为贺齐舟告诉她们，东周军可能马上就要离开洛阳。由于害怕事后被姜杉清算，从而连累家人，这些女子宁愿在此终老一生。其中就有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个人就是萧妃，以萧家的权势，萧妃就算是坐镇皇宫，当上说一不二的皇太妃也不算过分，但最终还是和秦王姜竹被姜杉软禁在了大瀛洲上。就算现在有脱身的机会，萧妃仍是不敢轻举妄动，选择留下不走。
    离申时仅有一柱香时间了，贺齐舟此时就站在大瀛洲上的石舫中，远眺已是一片姹紫嫣红的梅林，不过就是两天时间，老天似乎开了一个玩笑，刚刚经过血腥的拼杀后，马上就让无数梅花来妆点这个阴森的地方。
    「你该去了！」秦王姜竹提醒了一句，此时，贺齐舟身边还站着这个武举时碰到过的对手。
    「嗯，再等等，你再想想我的提议吧，我觉得那可能是最好的方案了。」贺齐舟又劝了一句。他的提议是姜竹带着自己的母亲回到邯郸，然后想办法说服或是取代萧蓟雄，尊姜琅为帝。
    「我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只是我母亲不敢，他怕姜杉对我不利，怕他大哥对我不利，还怕姜杉对萧家不利！他让我一个人走，但我却放不下她。」姜竹的脸上满是无奈。
    「现在这种情形，说不定萧蓟雄会接纳你们。」贺齐舟道。
    姜杉道：「不会的，萧蓟雄为了取得姜杉的信任，将自己的妹妹和外甥作为交易的筹码，只有我们待在冷宫里，他才不会受到姜杉更多的猜忌。」
    贺齐舟强调了一句，道：
    「我说的是现在这种情形！我的侦骑回报说，自从萧寄怀败了之后，就没有回邯郸城，以萧蓟怀的野心来说，他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人来拉拢人心，皇太妃和皇弟在邯郸，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你也不用担心姜杉报复，最新的战报已经传来了，李浩和姜琅已经取得了反攻中的大胜，战火烧到了甘南、蜀西和雍州，他现在绝对不会与萧家反目。
    你是儿子，但也是皇子、是男子，天下如此动荡你不应该做点什么吗？李浩和姜琅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加清楚，就算是为了你的母亲不再枯坐冷宫，你也应有所动作！
    时间不多了，要走就快点，过
    河之后，赫连清风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姜竹深吸了一口气，再转头看了眼皇宫，点了点头道：「懂了！那我就不等结果了，贺齐舟，无论如何，你不能输！」
    「好，我一定要赢！」贺齐舟总算是笑了出来，只要将萧家拉拢过来，姜琅的征途将会一片光明！
    ……
    日光不再刺目，斜斜地照在梅林上，明明秀美得不可方物，但一眼望去却是如此壮丽，贺齐舟从大瀛州的石舫中跳至湖面，缓缓走向数百丈外那处世外桃源般的美景……
    一道高大的身影跃上内城城墙，看了眼远处冰面上行走的那道人影，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跳入城内，几个兔起鹘落，便站上了梅林北侧的高墙，引起城墙下等候开战的百姓一阵阵惊呼。
    蒙着面巾的高大身影开始向下方群梅绽放的梅林扫视起来，然后像是发觉了什么，忽然看向数十丈外的东墙，一息之后，果然有一道人影像自己一样，越上了墙头。
    「你是谁？」蒙面人沉声问向刚刚跃上东墙的那人，由于背着阳光，看不清对方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