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家的小娘子

153.第 1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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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是皇帝的吩咐。
    他于是便安心养了起来,到了腊月二十五,傅茂川亲自走了一趟。这位御前头号的大宦官笑起来的模样挺慈爱, 站在床边问他想回家不想?
    谢迟当然想, 他想家都快想疯了。而且, 御驾已从郢山回京的事,家里一定知道,自己这样迟迟不归, 搞不好家里已经乱套了。
    爷爷奶奶都已年老,叶蝉又才十三, 不能指望她压住家里的事情。
    谢迟就点了头,傅茂川招了招手, 几个年轻的宦官进了屋。
    傅茂川还是那副笑容:“这就送爵爷回家。爵爷您好好过年,安心把伤养完再进来当差, 上元之前就尽量别出门了。”
    这当然不会是随口寒暄, 谢迟立刻应下:“好, 我就在家待着。”
    傅茂川又道:“这些事,就别同家人说了。”
    谢迟点头:“我知道。”
    傅茂川满意地颔了颔首,向旁退了半步, 几个年轻宦官便七手八脚地上前扶他。他的伤刚养了十天, 自然还没好全, 不过在忠王的打点下本来也只是皮肉伤, 将养了这些时日, 强要下床走动也不是不行。
    当然,以谢迟的身份,想让马车到屋门口接他是不可能的。几人就扶着他一直往外走,直至走出了宫门,他才终于上了马车。
    上马车的过程难免触动伤口,但谢迟在车中冒着凉汗抽了好几口气,竟然从冷气中品出了些许劫后余生的感觉。
    好在是活着出来了。
    听傅茂川的意思,他在宫中的差事也并没有丢,只是上元前不能出门而已,这没关系。
    谢迟长长地吁了一息,歪在车里胡思乱想地揶揄太子可真是有点混,想了半天才发觉这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自己该先想想一会儿怎么安抚家人才对。
    .
    府中,叶蝉正和元晋“艰难搏斗”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两天把元显抱过来陪了陪他,让他看到了该怎么爬的关系,这两天他突然开始摸索学爬。
    而且进步明显,效果卓绝!
    具体表现在,昨天晚上他还处于四肢配合不灵,爬着爬着就会不对劲的状态,今天就已经蹭蹭蹭地爬得很快了。
    于是哄他睡觉成了一个很难的问题。近些日子,他都是晚上睡摇篮,白天被叶蝉守着睡她卧房里的床,所以他慢慢地已经不喜欢睡摇篮了。现下沉浸在学会了爬的兴奋里,没有栅栏的床根本无法困住他,叶蝉走个神的工夫,他就打个滚儿翻起来,屁颠儿屁颠儿迅速爬到床尾,打算从她脚后绕过去,溜到地上去爬。
    叶蝉不得不一次次把他捉住、揽回来、按躺下、再板着脸唬他:“你能不能乖一点?能不能好好睡觉?”
    元晋挥着小手:“嘻嘻嘻嘻!”他现在实在太兴奋了。
    叶蝉没办法,又过招了两个回合后终于认输。她把他放到地上,他手脚一碰地面就一溜烟爬出去了,叶蝉哭笑不得,叫来乳母:“我睡一会儿,你们看着他,别让他伤着。”
    然后她就躺下睡了,其实也睡不着,因为元晋真的巨兴奋,自己边爬边嘻嘻哈哈吭吭唧唧,没有一刻安生的时候。
    所以青釉冲进屋来叫她的时候,她一下就睁开了眼。
    青釉喘了两喘:“夫、夫人……”
    叶蝉坐起身,皱皱眉:“怎么了?”
    “爵爷……”她依旧在喘,但有了几许笑容,“爵爷回来了!”
    叶蝉浑身一个激灵,下一刹,她踩上鞋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广恩伯府不算太大,但从后宅的正院到前宅总还有一段距离。叶蝉实在没心情停下来好好把鞋穿上,就这么趔趄着冲了一路,穿过隔在前后宅前的那排后罩楼下的大门时,右脚在门槛上一碰,鞋子到底掉了一只。
    她也顾不上折回去捡,又跑了两步,却猛然刹住脚。
    谢迟正被刘双领和另一个小厮一起扶着往后走,乍见一个身影闯进余光,抬头一定睛,脚下也停了。
    他看到叶蝉站在三两丈外,怔着神望他,一身交领襦裙跑得乱七八糟的,鞋子还掉了一只,悬着一只脚傻乎乎地站在那儿。
    他不禁也愣了愣,迟疑着不知该说点什么,她忽地又往前跑来。
    叶蝉不管不顾地跑过去,一把扑住他。谢迟禁不住地往后一倒,又连忙站稳。
    “夫人您……”刘双领想说夫人您松手,爵爷身上有伤,却见爵爷愣了愣,就迟疑着将手环在了她腰上。
    刘双领就闭了口,叶蝉咬住嘴唇忍了好一会儿,连日来的紧张还是一下子决了堤。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无比的委屈:“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夫人。”谢迟哑声笑笑,抱着她的双臂又紧了紧,忽地一锁眉头,把她推开了几寸。
    叶蝉正哭得懵着,被他推开便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最后抬手捧住了她的脸:“怎么瘦了?”
    她这身襦裙不是新做的,他之前就见她穿过,却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松松垮垮。
    叶蝉近来却顾不上自己瘦没瘦,听他这么说还道他在拿她吃得多的事儿开涮,忽地羞恼:“你怎么见面就拿我寻开心!你讨厌!”说罢转身便走。
    “哎哎哎……”谢迟忙伸手拉她,这一动,却痛得眼前发白,顿时猛吸冷气。
    叶蝉猝然回头,刘双领这才得以插个话:“夫人,爷身上有伤呢。”
    叶蝉不禁怔住,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迟又吸着冷气缓了缓,疼劲儿终于过去,哭丧着脸又朝她伸出手:“我怎么是拿你寻开心呢?我是心疼你啊!”
    语气可怜兮兮的。
    叶蝉红着脸蹭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他偏头瞅瞅她:“是不是为我担心的?”
    “……”她没吭气儿,想想自己这些日子瞎琢磨的那些事,心里羞死了。
    .
    谢迟就先和她一道回了正院,把他扶到床上,叶蝉才听说他是挨了顿板子,还是陛下亲自开的口,一下子把她吓得面色发白。
    她赶紧让刘双领去请大夫,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问题:“伤得重吗?到底出了什么事?事情了了没有?用不用家里做什么?”
    谢迟原正趴在那儿缓气,她这一连串问题突然砸过来,砸得他愣了愣,而后喷笑。
    “……你笑什么啊!”叶蝉在为他的事认真着急,他扭头看看她:“怪不得你叫叶蝉——嘁嘁喳喳的,像个小知了!”
    蝉,知了。
    叶蝉一眼瞪过去,他捉住她的手:“没事了,都没事了,好好过年就行。一会儿我去见见爷爷奶奶,让他们放心。”
    结果叶蝉说:“你再养养再去吧,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儿,你带着伤一去,他们反倒担心了。”
    谢迟不禁诧异:“他们不知道?”
    “……对啊。”叶蝉点点头,“我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又觉得和宫里有关,什么也不敢做。所以告诉二老也没用啊,还不如让大家都好好过年,也省得府里瞎乱一场。”
    谢迟听得傻了。
    不如让大家好好过年?也省得府里瞎乱一场?
    也就是说,府里这些日子一切如常?
    她把事情压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了她半天,问:“府里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嗯……”叶蝉想了想,“我和刘双领知道。其他的……日常出去采买的下人大概也是知道的,不过我让他们别到处说,所以人不会太多。”
    谢迟偏头看着她,看了会儿,笑出来:“小知了你很有本事啊!”
    “?”叶蝉茫然地望望他,接着回过神,“不许叫我小知了!”
    谢迟哈哈一笑,拽她的手:“你坐。”
    叶蝉就依言坐了下来,他勉强侧翻过身,疼得又抽了口冷气,不过还是撑着侧躺住了。
    她坐在床边看着他:“干什么啊?”
    “我想你了。”谢迟似笑非笑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认真,令叶蝉后脊一栗,闷着头不作回应。
    接着他又说:“我们今天还一起吃饭。”
    “好。”她点点头,他又道:“然后……我就在你这儿睡了,伤还没好不方便走动。”
    “啊?!”叶蝉脱口而出,“那我睡哪儿?!”
    旁边的刘双领和青釉不约而同地喷笑出声,又同时死死憋住。
    谢迟挑着眉头看她,她从他的神色里,一分分地回过味儿来。
    要一起睡啊……
    当然是该一起睡啊,他们都成婚了!
    可是,这真别扭。虽然她知道他受着伤不可能做什么,也还是别扭,再说她事先都没有心理准备!
    叶蝉难为情地用手指绞着衣袖,须臾,她脚尖蹭着地,开口跟他讨价还价:“你睡床,我睡那边的罗汉床,你看行不行?”
    “……父皇!”太子乱了阵脚,噎了一噎,到底认了错,“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
    眼见他又想往回挣,原只是跟着往外走的谢迟及时按住了他的胳膊,太子原想去抓门框的手与门框一蹭而过,错失了挣扎的机会。
    路过外殿旁的角房时,一声婴儿娇嫩的啼哭令谢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恰好看到小皇孙被乳母抱着的样子,稚嫩的小脸上依稀可见几许病中的痛苦,他怔了一怔,待得回神又匆忙别开视线。
    他不由自主地想,太子殿下真浑啊!
    孩子还这么小。
    接着他就想到了元晋。元晋并不是他亲生的,不过叶蝉把这孩子当亲的带,近来他住在叶蝉那儿,也元晋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他鬼使神差地就开始琢磨,如果他敢让元晋受这份儿苦,叶蝉估计会活撕了他……
    再接着,他就想到了叶蝉。
    嗯……
    谢迟红着脸回了回神,见太子已被两名宦官看着往东宫去,抹了把汗:“真是……”
    “唉!”谢信叹息摇头,“啧,储君啊,就这德性。咱有好日子,就赶紧享乐吧!”
    言外之意,等到储君继位,搞不好要天下大乱。
    殿中,皇帝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缓了好半晌气儿,才稍稍舒适下来。傅茂川在旁躬身候着,就见陛下望着房梁,久久也不见说话,只一下接一下地摇着头。
    半晌,皇帝长长地吁出一口郁气:“唉……”
    “陛下。”傅茂川试探着端起茶送到了皇帝跟前,“您喝口水,消消气儿。太子殿下还年轻,热血上头也是有的。”
    皇帝一声苦笑,摆摆手,傅茂川只好将茶盏又搁下。
    皇帝复又叹息:“他年轻,陆恒可是跟他一般年轻。”
    傅茂川就不敢说话了。
    人比人,比死人。忠王又明理又贤名在外,没有过沉迷美色的恶名,反倒有和王妃感情甚笃的佳话……偏他还和太子同龄,这么两相一比,让人真没法拿“太子年轻”来安慰陛下。
    “朕原想着,有陆恒辅佐他,他也不会太出格。毕竟天下太平,他能守住江山安享盛世便是,现在看来……”皇帝疲乏不已,又摆摆手,不再多说,“把元晰给太子妃送回去,告诉她,准许她自己传御医,不必再让太子来禀话了。”
    “诺。”傅茂川欠身。掐指一算陛下都为这个气了大半夜了,不得不劝一句,“既已免朝,陛下您再睡一睡吧,圣体要紧。”
    皇帝却半晌无言,沉了会儿,问说:“刚才进来的两个侍卫,都是宗亲吧?”
    “是。一个是广恩伯,一个是成康伯。”傅茂川道。
    皇帝点点头:“皇长子若还活着,今年该是二十七岁。这两个看着都不到二十七……告诉忠王,皇长子祭礼,把他们两个加上。具体干什么,由他安排。”
    傅茂川一哑,想了想,不得不提醒一句:“陛下,成康伯谢信是也不满二十七……可他比皇长子殿下长一辈。”
    按规矩,祭礼上不能让长辈给晚辈磕头,纵使晚辈是皇子、长辈是不入流的宗亲也不行。
    皇帝恍然,斟酌片刻便改口道:“那就让广恩伯去参礼,成康伯观礼。”
    “诺。”傅茂川恭敬地应下。辈分上没出错,他这御前当差的就没问题。至于陛下这么干,是如何如何给太子脸色,那不是他该管的事。
    这个旨意很快就传到了忠王府,当天晚上谢迟回家时,便听说了。
    他本来没多想。家祭嘛,子孙和弟弟们都该去拜一拜,天家也一样。但皇长子走得早,没有子孙,弟弟也就太子一个,从宗亲中挑几个堂弟去祭拜也合理,他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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